一屋兩人，男耕女織，沒有歲月該有的激情，只有一如往初的平淡卻是真。此刻的常生還帶著一臉的汗水，被妻子輕輕擦拭。這股在別人看來略帶厭惡的氣息，卻是她最流連忘返的味道。“你看我這身臟的。”

“那可否也讓小女子下一回地呀？”她側著臉俏皮的眼神對你眨巴眨巴的。

“你看我舍得嗎？”雙手接過妻子的秀手，在她手背轉上一個又一個的圈。“對不起，沒有讓你過上理想的日子。”

“你知道的，我并不介意。余生有你，其實我已然知足。”緊握著他的手，似乎又感覺多了幾個繭子。

輕吻下額頭，似乎有一種莫大的滿足油然而生。牽著手似往常般向母親那邊走去，眼角的余光滿是柔情。歲月遮不住時光在母親身上留下的痕跡，她似乎蒼老了好多。幾許白鬢如霜，黑發已然滄桑，粗衣麻布也面帶微笑。

“你怎么就吃這么一點。”強忍著淚角的淚水，如萬蟻噬身般難受。“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嗎？能讓我如此心向往之。”常生摸著自己的心，久久沒有答案。

“往后可又要多張口呢！”常生不甘心，不甘心學有所成而無為，終化枯骨而無人問津。抬頭看著妻子，即使她滿足于此刻的安定，但是我卻不能。

一眼望去，無甚葷腥。只有那幾片葉子，還被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她舍不得，也懂得，可常生卻不懂得，那一份被潛藏于心的情，到底是怎樣的厚重。

“媽，我去給你打點野味。”常生拿起壁上的弓箭，徒步向林中走去。

常生他媽走到床邊，拿出被壓在枕頭下的小盒子，取出不算珍貴的鐲子，套在妙花的手里。“我們這一家身無長物，只留下這一對鐲子，原本想留個念想。不過等我這胎生下，或許就是他走的時候了吧！那孩子心野的很，往后就交給你了。”兩手緊緊握著妙花的手，還不停拍打著她的手，像是將她最不舍的寶貝移交了出去。

“娘，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兩個女人緊緊抱在一起，她懂得母親的不舍和無奈。這一生能陪你走一段的是父母，而能陪著他走完這一生只有相依為伴的妻子。

“那我就放心了。”她真的放心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包含著她怎樣的情感。

妙花捏著母親的肩膀，拍打著脊背，此刻是如此的寧靜而無聲。

林間小兔嬉戲，奔逐青草沃野之地。常生彎弓射箭，兔見而晃動其身。常生見狀爬上樹叉之上，觀察四周而守，只聽得一聲劃痕打破這寂靜的空氣，留下一地的血漬。

“常生，又給你母親打野味去了啊！看起來還蠻豐盛的，能送我一只不？”路邊的阿姨，總喜歡扯點話題。

“那可不能呢！這我得給我媽補補。”

時間恍若颶風之音，只一陣就好似過了多少時日。如果沒有四季更替，是否就不覺時間的流逝。坐看花開花謝，淡看人間風雨，只是身在其中，如籠難脫。

“媽，媽那要生了。”

一只破碎的碗，驚住了所有人，索性常生眼疾手快扶住了母親。“你快去叫產婆，這里我會收拾。”

“常生，如果媽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有時候人活著不只是為了名利，還有你在乎的人，在乎你的人。不管以后你走多遠，這里永遠是你避風的港灣。”常生媽知道，對于一個年逾40的高齡產婦，有著多少不可測的發生。

“媽，我是不是很不孝，我只是……我只是。”可是終究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知道媽懂。

妙花領著產婆走進了房間，常生焦急不安地踱著腳步。看見端著熱水回來的妻子，忙拉著她的手問到：“我媽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放心吧！會沒事的。”不管常生用了多大了力氣，即使手腕有了痕跡，她依舊會笑著寬慰道：“會沒事，你放心吧！”

“用力，再用力點，頭快出來了。”常生媽滿臉都是汗水，仿佛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好像下一刻就想閉著眼睛休息會。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好像看見了，看見了又一個孩子的降生。

“恭喜你們，是個千金。”當話語聲歇，常生媽才閉上了厚重的眼皮，她累了、乏了、也困了。

“媽，媽你怎么了。”常生沖進房間，看著閉著眼睛的母親不免淚流。“為什么叫不應，為什么叫不應啊！”

產婆答道：“你媽只是虛脫了而已，調養些許時日就好了。”他的手摸過母親褶皺的臉頰，她再也不是十里八鄉那婀娜的少女了，歲月的風霜到底經歷了多少，才讓你老去的這么快，這么快。“媽，你老了，我也長大了……可是怎么我就長大了，我怎么就長大了。”常生媽只是安靜的躺著，沒有回復。

“多么希望我還是那個少年，你會教我識字，讓我知曉禮義廉恥，看來我真的長大了。”

妙花走進跟前，擦拭掉母親的汗水，將大門一關留下兩個人的世界。她知道她的男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時光最是無情，稍縱就已然逝去。這幾天常生媽的臉色已漸有好轉，卻也難改一臉的疲態，她有些許心事掛在心懷。她揮手叫常生過來：“你準備什么時候走了。”

常生捏著母親的腿，他知道一走就不知幾年，承歡膝下必然已是無能。雖然讓妙花煮盡人間美味，但是缺失的時間，必然是無法用任何東西所能找補回來。“等你在好些，我不急。”

母親從兜里掏出準備了許久的荷包，那里面裝著些許紋銀，是她每日摳摳搜搜節省下來不多的錢財。“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我這一走不知幾年，已然是最大的不孝了。”常生擺著手，退后著幾步。

“出門在外，無些許銀兩，何以行萬里河山。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沒有活出個人樣就不要回來了。”常生沒有看見母親轉頭時流下的眼淚，她有多少的不舍，只有她自己知道。

常生取出荷包里的一枚銅錢，貼在自己的胸口，像是還有母親的余溫。“媽，我就要這一枚銅錢，它會讓我明白遠方還有掛念我的親人。”他將荷包扔在桌上，揮著眼角的淚水往外跑去。他怕忍不住，忍不住躺進母親的懷抱里，就此沉溺。

“這孩子……”常生媽抬起手看著遠去的背影，又慢慢落下。“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