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孟廉心情極其糟糕，可已經到達京城的季桐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明康三年六月三十日，與季桐同一天啟程的董承的棺槨終于在當日午后到達了京城的東城門，可等到季桐來到城門口的時候，棺槨卻還沒進去京城的大門。

董家的人已經提前在那里等著了。

肯定又是梁大人家的那個小妾！

提起大理寺卿梁河山梁大人，生活在京城的人通常能想到兩件事，一自然是梁大人的鐵面無私、秉公執法，另外一件就是他的小妾董瑩娘。

這個董瑩娘這么有名倒并不是她多漂亮，或是梁大人為了她寵妾滅妻之類的風流韻事，而是這個董瑩娘正是梁大人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敗績。

話說這事還是發生在董、陸兩家親密無間的十多年前，當時有一名苦主狀告董夫人的內侄陳建凌仗勢欺人、搶奪人妻。彼時梁大人才升任大理寺卿不久，正是意氣風發志得意滿的時候，面對這種仗著董家在背后撐腰便肆意妄為的行徑，年輕的梁大人毫不猶豫地就判了陳建凌的杖刑之罪，絲毫沒有顧及董尚書以及董夫人的顏面，這也就導致了后來在陸家老夫人的壽宴上，董夫人暗中使了計策，將梁大人和董夫人身邊的一個自梳的姑姑“捉奸在床”。

因為事發于當朝丞相的府邸，事情很快便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最后介于董、陸兩家的壓力，明知這是董陳氏在報復他、膈應他，可毫無背景身單勢孤又找不到任何有力證據可以證明其清白的的梁大人也只好捏著鼻子吃了這個啞巴虧，將個形貌平平的自梳女董瑩娘納回了家。

若是事情只到這里倒也罷了沒什么好說的，可偏偏這個董瑩娘還是個眼里只有董夫人的攪事精。自她到了梁府之后便整日想方設法地窺探梁大人的公事，曾多次將有關董家、陳家、甚至陸家有關的案件提前泄漏了出去給董夫人，直接導致梁大人幾次險些被皇上治罪，最可氣的還是這罪魁禍首背后有董家梁大人還不好懲治于她。每次梁大人要對她怎么樣的時候，這個董瑩娘都會跑到董府的大門前跪地哭求董夫人將她贖回去，并且聲淚俱下地細數她在梁府受到的冷待，什么梁大人如何納了她卻又不愿近她的身，什么梁夫人如何不大度，不肯勸諫梁大人親近妾室，什么梁家小輩如何對她態度惡劣言語諷刺等等，梁家的家務事被她添油加醋地抖落個遍，如此梁大人也就每次都要再被全京城的人笑一次，每次都要又一次成為全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今日這董家能這么精準地把握住時間，在董承的棺槨剛到城門口的時候董家便已大動干戈的全家素衣白鎬的來此等候，除了那個董瑩娘通風報信季桐再想不到別人去。

“睿兒啊！啊……我的睿兒啊！你怎么能就這么丟下娘就走了啊，你，你讓為娘以后可怎么活啊……我可憐的睿兒啊……”

“娘，你別哭了，你再哭身體可就要垮了呀！”

董家最小的一位小姐，也就是董承的親妹妹董嫣然一身白色衣裙站在董陳氏的身側一邊抹著淚勸她的母親不要太過傷心，一邊在暗中向一身疲累無法安歇的季桐季大人略帶歉意地點了點頭。

董夫人一生三女一兒，長女董妙然先嫁了昌和君王，沒過兩年君王便得病去了，董妙然因此守了幾年寡，后來機緣巧合之下得了貴人指點得遇今上嫁入宮中為妃，就是前面提到的康妃娘娘，康妃娘娘進宮后兩年才第一次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卻被前朝爭斗連累掉了孩子，如今正瘋魔了一般在尋找害了她孩子的真兇。

董陳氏的二女兒董霏然，只比長姐妙然小了一歲，董家的這個二小姐自幼叛逆，長大后更是變本加厲，定好的是親事她死活不肯嫁，非哭天搶地地要嫁個平民出身的探花郎，如今已隨那探花外放多年，還不知要幾時才能再回到京城來。

身邊這個小女兒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董嫣然比董承還要小上五歲，今年芳齡一十七歲，卻至今沒有結親，如此大齡，又是尚書家的嫡女，按說早該成親了，但這姑娘前年出門游玩的路上“巧遇”了一位德勝寺的大師，經大師推算說她不宜早婚，否則恐有早夭破家之險。董陳氏一聽哪還敢再提什么她舅家的表哥、她姨母家的表弟了？嚇得登時停了所有關于她這個小女兒親事的商談。

如此一拖便是三年，按大師的說法，得等到今年殿試過了董嫣然才可以開始議親。就是不知道這董嫣然的親事到底和這殿試科舉能有什么關系？

董家就董承一個嫡子，以董夫人現在的年紀，除非她死，或是董宏業突然頭腦發熱休妻另娶，否則董家以后也將只會有董承這么一個嫡子，但是董承卻是個表面乖的，沒有人會比董夫人更知道她這兒子是怎樣的不學無術，可董陳氏就這么一個兒子，她又不能不管，為了董承，董夫人前不久便瞞著董尚書悄悄地派人去了豫州老家，季桐要調查的董家收買考官一事正是這位董夫人的手筆。

本以為只等今年院試一過，董承就可以安陽府脫穎而出，同樣成為案首，再不必被一個侍郎家的兒子給比下去，可董承考場還沒入，人卻先出了意外。董夫人如何能不哭？

若不是她暗地里使了這些手段，他的睿兒也不用先急慌慌的跑去豫州，如今她的兒子也就不會躺在這棺材里了……

現今兒子的性命沒了，她的把柄也被攥到了梁河山的手里。且不說董陳氏和梁大人兩個可是結怨已久，單這梁大人鐵面無私的臭脾氣也是滿朝文武無人不知的，別看梁大人平時好似老好人一樣，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可是誰的面子都不會賣的。如今證據確鑿那梁河山又豈會輕易放過她？想到這里董夫人哭得更慘了。

“老爺，老爺，你可要為我們的睿兒報仇啊，老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