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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歷史

  • 南衍往事
  • 屹南
  • 7643字
  • 2021-05-27 10:53:35

新歷五年,盛夏。

在偅山禹道上有一支軍伍朝著南方緩緩行進,領頭的軍士穿著朝廷的官服,騎著一匹快馬,天氣太熱,快馬低著頭艱難地抬起馬蹄向前挪動,軍士時不時地拍一下馬背,但并沒有改變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

這名軍士奉命將帝都監獄里刑期結束轉而流放的犯人帶去南海的浮島上,軍士心里清楚此時在身后低著頭走路的犯人們一旦到了南海,便是再也踏不上中原的土地了,朝廷律法美其名曰地廢除死刑,改為在南海那樣糧食都種不活的土地上生活一輩子,想必比拷打至死都痛苦吧。

軍士悄悄地向后撇了一眼,他看到站在犯人中同樣低著頭走路的身著深紅色官服的男人,雖然那件衣服如今已失去了艷麗的色彩,甚至沾上了斑斑血跡,但在后衍朝廷,這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象征。軍士只知道這個人叫石錦,是黃軍師的徒弟,卻不知他犯了什么大錯,要被朝廷流放到南海,軍士在準備啟程時就注意到了石錦。

那時他站在小山坡上環顧犯人們,剛好與石錦四目相視,他只覺得石錦眼眸中有他看不懂的東西,他不自然地打了個寒顫,隱約覺得此行不易,因此在路上時他總是特別關注石錦,好在這個人不愛說話,也不生事,已經好些天了,他似乎適應地不錯,也偶而和同行的犯人們聊的快樂。軍士暗中喜悅,他想過了禹道不久就是南海,把他們送到那里,任憑你是黃軍師也難逃孤獨到死的命運。

傍晚,禹道上忽然起了大風,塵土紛揚,吹得人睜不開眼睛,犯人們舉著被鐵鏈銬住的手臂擋在眼前,卻因為看不到前面的人把自己絆倒,后面的人來不及停住被推著倒下,隊伍一時間竟有些混亂。軍士一邊大聲呵斥著手腳不便的犯人們,一邊尋找能暫時歇腳的地方。

“混蛋!快爬起來!快爬起來!前邊有個隘口,我們快走到那歇息!快!”

軍士一邊吆喝一邊抽馬鞭,馬鳴在風中婉轉悠長,大片烏鴉從山巖的死枝上振翅飛翔,喉嚨里發出丑陋的叫聲,在風中拉長了聲線,像是哀魂不安地呻吟。當整隊都到了隘口時,風慢慢地變小了。軍士朝兩邊瞅了一眼,氣地吐了口痰:“什么鬼東西。”

這時軍士的手下跑過來問:“老大,我把嘍啰們安頓好了,我看那妖風小了點,今晚還走不走啦?”

軍士搖搖頭,邊綁馬邊說:“今晚就在這歇腳吧,這條道以前打過仗,死了不少人,我不信這個,我娘信。他說像我這樣的當兵的,路上見到怪事就別往前走了。”

軍士的手下咧嘴笑了笑,顯然對鬼怪之事嗤之以鼻。軍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恍惚間他看到家中老母的樣子與手下的背影重疊,老母沖著他笑,他心里一陣發慌,趕忙移開了視線。外面的天空越來越灰暗,風還在吹,他仿佛在風聲中聽到了猿猴的笑。軍士晃了晃腦袋嘗試趕走這些令他不安的想法,但是內心的恐慌卻被慢慢地放大。

夜深了,犯人們在士兵的指揮下搭起帳篷,生起篝火。偅山確實是個怪地方,白天酷熱,有的犯人中暑后倒在了地上,軍士沒有要救人的意思,指揮隊伍繼續前進,那倒下的犯人便永遠留在了禹道上,也許化成了哀魂在每個起風的傍晚嗚咽;夜晚嚴寒,如果不生火取暖,犯人們躺在帳篷里只能蜷縮著徹夜難眠。

石錦孤身坐在一片火焰旁,他已經跟隨隊伍在偅山走了四天,從去年被打入監獄到流放南海,他始終沒有為自己的遭遇說些什么。眼前的火焰越燒越旺,火苗扯斷了束縛向天空迸發,很快化作灰燼,跌落在篝火堆里。石錦抿了抿嘴唇,他想一旦到了南海,他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他在火焰的影子中看到了自己孤獨的眼眸。

新歷四年,后衍都城,夏園。

坊間傳聞后衍開國皇帝衛笙愛作詩賦詞,皇都的名字取自衛笙還是少年時游歷前朝都城南湖,看到南湖山河萬里盡是春花滿園的好風景,于是作詩:

湖南小景采薇彤,詫見蜜蝶只依夢。

忽記時下竟遷境,春暑寒來暮色空。

己欲搖灑千憧樹,醉臨山水樂消曾。

可惜今夏景隨紅,茶花園里無君逢。

這年,石錦作為衛笙的貼身護衛晉升為國衛軍師,賜紅袍、梧桐劍,此劍為調動皇衛軍信物,石錦成了這夏園城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與國師黃執平起平坐,極受衛笙重用。如果沒有莫鈺那丫頭。

石錦再一次見到莫鈺,是在綻開的刀鋒之下。莫鈺清秀的臉龐滿是黯然,她的刀在漸起的血沫中舞蹈。白刃如盛開的蓮花,千千萬萬株蓮花極濃烈的香令人迷醉,然后在一瞬間切斷士兵的咽喉;血刃如凋零的玫瑰,萬千花葉跌落在血水中,蕩起朵朵漣漪。莫鈺毫不留情地抹殺了三十多名宮中侍衛,然后緩步朝大殿走去。

石錦早已在大殿前等候,他不敢相信會以這樣的情形相遇,他以為莫鈺會記得他,對他說些什么,可是沒有,莫鈺再一次拔刀,刀口指向了石錦。

石錦抿了抿嘴唇,他覺得有些干燥。他認得莫鈺的蓮花刀,曾經黃執也把同樣的刀法傳授給石錦,石錦不喜歡,他覺得蓮花刀的動作復雜、炫耀,只有享受殺戮過程的人才會喜歡的刀法。石錦腦子嗡嗡的叫,他不愿相信莫鈺會走向這樣一條路,她手上沾了血,她不在是南湖的大家閨秀。

莫鈺的刀再一次飛舞,這一次她的刀更加凜冽,刀鋒切開凝重的空氣,伴隨刺耳的雜音刺向石錦。在石錦看來,莫鈺的攻勢充滿了傲慢,破綻百出,仿佛在嘲諷石錦:你看,即便是這樣的不屑一顧,你依然會死在這瓣蓮花之下。石錦想也許她還認得我,她在戲弄我。

在蓮花刀刺到胸前時,石錦出劍了。與蓮花刀的孤傲不同,石錦是一名刺客,他的刀鋒潛藏在黑暗中,他擅長在黑影中出刀,一刃斷喉。于是石錦的劍刃刺在了莫鈺的臉頰,輕輕地劃了道裂口,莫鈺清秀的臉龐有了傷痕,一顆血珠滑落。

“你甚至沒有看到我出劍,對嗎?”石錦輕輕地問她。

“為什么不殺我。”莫鈺咬了咬牙。

“我…我喜歡你,小鈺。”石錦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

莫鈺愣住了,她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聽到人生中第一次的表白。

“你認得我,你是誰?”莫鈺問,然后她歪頭想了想,忽然留下了眼淚。

當她抬起頭注視著石錦時,石錦被她梨花帶雨的眼眸融化了。

石錦低下頭吻了她。

隊伍里一陣騷動把石錦從回憶中吵醒,他站起來環顧四周,地上篝火差不多都要熄滅了,他在慌亂的人群中看到軍士搖擺的身影,他拉住軍士,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我手下死了,有敵襲。”

石錦心頭一緊,他聞到了風中淡淡的茉莉香,同樣的香氣他在莫鈺身上也聞到過。他在監獄的時候無限期望能看見莫鈺,像瘋了一樣每天都想著那張臉,那個毀了他一切的吻。后來一年過去了,這樣的感覺越來越淡,他開始習慣監獄的生活,也接受了衛笙做出的流放南海的決定,他想去了南海也會很快適應那里的生活,就此隱姓埋名死在山水之間其實也不錯。石錦的家在前朝故都南湖,南海也算是前朝的疆土,畢竟死在家鄉,其實也不算孤魂。

石錦猛地抓住軍士的衣袖,狠狠地往自己身后推去,與此同時他順走了軍士的佩劍,石錦出劍,向篝火照不到的黑暗中刺去。但很快他發覺被騙了,黑暗里只有一個死去很久的士兵尸體,士兵被割裂了喉嚨,是蓮花刀。

石錦會意,將手中的佩劍朝后方丟去,刺客的飛刀割裂空氣與塵埃,發出令人驚悚的哀嚎,之后與蓮花刀刃相撞,迸發出刺眼的火花,兩把刀順勢彈開。這場面就發生在軍士的眼前,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臉龐,不敢呼吸。

“小鈺,他罪不至死。”石錦緊緊地拉住了莫鈺的手。

莫鈺沒有回頭看他,她低著頭看著她的蓮花刀,蓮花刀渴望見血,它仿佛在嘲笑,莫鈺冷哼一聲,說:“你跟我走。”

石錦把佩劍撿起來,丟給了軍士。

“我不殺你,你回帝都后稟報我死了,這樣衛笙不會派人找我。一命換一命,讓我活下去,好嗎。”

軍士扶著劍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石錦的肩膀,走向他的士兵和躁動的犯人們,似乎在交代些什么。

石錦回頭望了一會,他覺得軍士是個好人,帝都的監獄里關押著很多并沒有大罪的人,有受生活所迫去偷些口糧的人,有因為征稅拿不出錢被投入大牢的人,甚至有女兒被官人強暴求助衙門而被污蔑的人。

石錦沒來監獄之前,絕不會相信他跟隨衛笙、師傅黃執等開國元勛們收復大衍州土、建立王朝,百姓依然生活在一個律法形同虛設、官家互相勾結的社會。他在夏園的朝廷之上每天都能聽到文官們論述治理國家的要聞,每天都能聽到社會的安樂祥和,后來他才明白,后衍國與前朝一樣,也是一個表面輝煌的盛世,在光鮮亮麗的皇宮之外,是平凡人黑白顛倒的社會。每當想起這些,石錦心里隱隱作痛。

昭統十六年,晚春。

月塘畔的荷花開了。這里是前朝大衍國的都城南湖,地理位置偏于中原,靠近南海,每年熱季都要來的早些,荷花作為大衍國花,在每年的五月份陸陸續續開放,有詩云“五月南湖滿城清香”。

這月塘位于護城河的末流,水流漸緩水卻清澈,于是昭統年間皇帝為了取悅后宮的嬪妃而大動土木,將護城河的水圍了起來,建了一整套自動循環的排水系統,又在水上搭建了一座小亭,取名為“荷心亭”。褚琦正坐在荷心亭中,他舉著茶杯放在嘴邊,杯子里卻只有零散的幾葉白茶。他端詳著湖里的荷花,滿面愁容,半晌,他放下杯子,嘆了口氣。晚春的南湖處處是綠林花香,有人煙吵鬧有鳥唱蟲鳴,景色極其優美,似乎是一片祥和。褚琦無心賞景,他把視野轉向了東方,那是曾經陛下工作的大殿,可如今,大殿的王座上甚至爬滿了蜘蛛。

已經很久沒有早朝了,當今天下大大小小的政務全由大臣之間互相勾結的政黨處理,要不是他這個軍師還能掌握兵權,他相信那些老不死的野心家馬上起兵篡權。想到這里,褚琦攥拳狠狠地拍了下青木桌,他覺得皇帝從大興土木建荷心亭開始就已經瘋了。

他猶記得昭統五年,東方邊境戰亂,南湖所在的婉州遭受瘟疫侵襲,國庫的金銀糧食本應向災區與戰場輸送,卻只因為嬪妃的一句詩“床前盡是山河花語”受到皇帝欣賞,于是救災的錢被攔了下來。褚琦曾經無數次向皇帝覲見,甚至以命要挾皇上浪子回頭,可皇帝把這些全當做兒戲,他只喜歡女人和美景。

褚琦是軍將世家,他從小就被教育誓死保家衛國,背叛是他褚家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褚家待在這南湖一百多年了,褚琦從識字起開始通讀大衍朝的百年歷史,這是中土漢人建國以來最持久的國度,歷代先皇兢兢業業治理國家。一直到昭統之前,大衍都是整個中土都繁榮的國家,即便是西方愚蠢的教徒也稱大衍為“魔法之國”,教廷多次派遣學者學習大衍的治國之法。

自從當朝皇帝登基后,先是免去了前朝無數的功臣,任用花言巧語的人做朝廷重臣。作為軍師的褚琦敢怒不敢爭,他心知必須要保住自己的軍權,否則整個大衍就要毀在了昭統,他們褚家也將不復存在。就在這樣的局勢下王朝堅持了十多年,皇帝不再年輕,褚琦以為他玩了這么多年是時候回歸朝政,皇帝的確不再對女人感興趣,他迷戀上了習武,每天命藥房給他熬制氣味濃烈的藥水,皇上說喝了這些苦藥能夠筑煉根基,更快的修煉絕世武功。

褚琦眼睜睜地看著國家政治日漸衰落,邊境各國虎視眈眈,都在觀望這個即將日落的帝國,他只能瘋狂地練兵,隨時準備出征打仗。

前些日子他自作主張出使西域,識圖從西方教廷那里尋些姻緣,來鞏固下西方大國與大衍的關系,可是姻緣沒有找到,國家內部衰敗的信息卻不小心透漏出去。

若不是褚琦習武多年警覺敏銳,他這個大衍朝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死在了西方。

如今褚琦坐在這荷花亭中,想著不久后戰火連天,南湖美景不再,家破國亡,人民流離失所,便心痛不已。就要正午,褚琦起身,他想去市里坊間轉轉,聽聽熙熙攘攘的人群好讓他的心不那么痛苦,更可能的話,他想再去莫家勸勸莫冀那個老頭,莫冀小女莫鈺已經快要到嫁人的年紀,如果小女莫鈺可以嫁給北齊蠻族的皇子,有了蠻人做擋箭牌,哪怕只是個形式上的禮尚往來,也能暫緩下鋪天蓋地的戰火。

褚琦散步到南湖的街市,這里熱鬧依舊,看到市民安然的生活場景讓他的焦慮稍微有些緩和,可令他不解的是,朝廷內部十年前便亂成了一鍋粥,然而這十年來,距離朝廷最近的南湖街坊似乎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居住在南湖的人們依然安居樂業,他不禁感嘆命運的愚弄,朝廷出事后,褚琦一直希望做一個永遠也不知內情的百姓。

他來到街坊的深處,這里建有一座武斗館,最早的時候是皇家以及貴族們挑選健壯奴隸的地方,一些遭受戰亂、瘟疫之苦的男人們可以選擇來到武斗館,館子安排那些想要賣身的男人們組織一場接一場的撕斗,勝利的一方如果被哪家貴族看中便會買了去,從而結束顛沛流離的流浪生活。后來單純的買賣已經不再滿足貴族們的要求,于是館子更多地訓練自己的隊伍,安排他們與動物們廝殺,這里已經成了貴族們追求心理刺激的地方。

褚琦推門走了進去,他知道莫冀這個老東西最喜歡待在這里,果然他在看臺的前排注視到莫冀那張滿是皺紋的丑陋的臉,還有他身邊跟著的清秀的女孩,褚琦皺了皺眉頭,還是走了上去。

莫家也是大衍建國之初的功臣,這家的老爺子功成身退沒有選擇繼續在朝廷任政,放棄了兵權回到家鄉做一方諸侯,后來開國皇帝為了防止褚家獨掌兵權一家獨大,又把他召回來分了兵權。這種制度一直持續到莫冀繼承莫家老爺的位子,在褚琦看來,他跟皇帝一樣都是輕浮之人,但畢竟他手握部分朝廷兵權,即便在朝廷最混亂的那幾年他也沒有棄權逃走,雖然褚琦不知道莫老爺腦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他覺得利用莫家與北齊和親算是目前緩解戰爭局勢唯一可行的辦法。

這樣想著,褚琦擠開人群來到莫冀的身邊,莫冀斜眼看了看他,說:“怎么?哪陣風把褚大人吹來了。”

褚琦聳聳肩:“莫老爺,您喜歡看刀刀見血的廝殺,小鈺還小,你帶她來做什么。”

莫冀冷哼一聲,說道:“快要成了蠻子的女人了,這點場面算什么。”

褚琦心里一陣慚愧,他伸手捋了捋莫鈺的秀發,莫鈺抬頭看他,笑嘻嘻的說:“褚叔叔來啦,這是我第一次來看打架,一會要是有很不好的畫面,別忘了捂住我的眼睛哦。”

莫鈺十五歲了,出落的十分好看,她那兩汪清水似的眼眸有著說不出的清澈,說話時眼角上浮躍動,格外嬌憨頑皮,她如明玉般的手捋著耳邊的發梢,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當場上的貴族們叫聲響烈時,她緊張地注視著下面的武斗場。

褚琦有時會想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雖然自己一生過得孤獨不自在,但是為了朝廷犧牲了人家閨女的幸福,朝廷的存亡又關這姑娘何事呢。

場上的貴族叫喊聲越來越大,褚琦看到場上光著膀子的男孩,心里一驚,那孩子的年齡跟小鈺差不多,卻要來到這武斗場與人廝殺,命不由己。那孩子被長劍刺傷了臂膀,他咬著牙忍著痛,死死的盯著他眼前的壯漢,壯漢揮舞長劍,男孩迅速往后閃躲,但是劍刃依然斬傷了他的小腿。褚琦看得出壯漢參過軍,那是軍中的刀法,那樣的壯漢揮舞著一把過于長的劍,殺傷力固然大,但易攻難守,只要男孩足夠聰明,就有機會…

褚琦的思緒仿佛被男孩意識到一樣,壯漢再一次舉起長劍,男孩不再往后閃躲,轉而迅速翻滾到壯漢的身旁,壯漢停頓了一下。

“就是現在!”

褚琦小聲對莫鈺說。

莫鈺不解地輕哼一聲,褚琦示意她向前看。男孩趁壯漢調整站姿時一腳踢在壯漢的襠部,壯漢全身觸電般站立,隨后是男孩無休止的拳腳相向,直到男孩手上沾了血,他從壯漢身上站起來,低著頭。

“喔喔!他贏了!他贏了!“莫鈺叫著跳起來,但是很快她發現全場并沒有歡呼聲,全是碎碎低語,莫冀也是一臉的嫌棄。顯然男孩勝之不武,沒有給這些貴族帶來他們想看的刀刀見血的精彩廝殺,館子的人在場上大聲吆喝:“有沒有人想要買下這位勝者,我猜是個不錯的奴隸。“

他等了會,沒有得到回應。男孩最初在聽到女孩的歡呼聲時還有些激動,他環顧看臺,找到了那個穿著華麗容貌秀麗的姑娘,立刻斷了念想。隨后他聽到館子的人叫他繼續打第二場,直到被打傷打死或者有人買他為止。

莫鈺看見下一位身著重甲的人站在了武斗場上,那個男孩搖搖晃晃的背影看起來不堪一擊。她回頭問褚琦:“他贏了,為什么還要打。“

“丫頭,他要一直打下去,直到他被卸掉一根胳膊。“莫冀笑道。

“真的嗎?“莫鈺又問。

褚琦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

這場戰斗無疑是困難的,男孩的對手能撐得起如此厚重的鎧甲,自然有一定的力道,以男孩瘦弱的身軀想憑借剛才的方式取勝顯然絕不可能。褚琦心里想著,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善于規劃的人,他習慣在戰斗未開始之前在腦子里模擬出無數次交鋒,他的意識在戰斗中永遠占據主動權,這使他可以選擇進攻或是撤退,這樣的習慣使得他被西方的武士團圍剿時撿回了一條命。

“褚叔叔,我認為不公平。那個穿著盔甲的大個子,怎么打嘛?要不我們叫停吧,我買他。“莫鈺回頭對褚琦說道。

褚琦搖搖頭,說:“他只是看起來沒有破綻,他的盔甲保護不了他最需要的東西。“

說罷,盔甲武士已經彎下了腰,做沖鋒之勢,他的想法很簡單,憑借這一身鐵的重量足以壓死對面乳臭未干的小孩。所以他動了,他跑的很快,他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腿部,肌肉緊繃,他相信他的速度會使那個孩子反應不過來,他似乎已經看到孩子被壓成肉泥的樣子。但一瞬間,他感到從腦袋處傳來刺骨的寒涼,隨之而來的劇痛穿透了神經,他的腦袋就要裂開了,他眼前一片黑暗,他在黑暗里看見暗紅的血噴涌。男孩跪在地上閉著眼睛發抖,手里握著一只沾了血的匕首,就在剛剛,男孩鎮定地用匕首刺向盔甲武士的眼睛。

這場戰斗結束的很快,貴族們驚訝地看著武士倒在地上被館子里的人抬走,毫無疑問男孩又贏了,他再一次用看客們不喜歡的手段贏得了比賽。

莫鈺并沒有看見這刺殺的瞬間,褚琦早在武士彎腰沖鋒時就捂住了莫鈺的眼睛,莫鈺沒有反抗,很快她聽到褚琦在她耳邊說:“男孩找到了盔甲的弱點,他又贏了。“

此時莫冀臉色鐵青,他低聲罵了句:“廢物東西。“

當看到第三個人站在了場上時,褚琦挑了挑眉,很明顯男孩的體力幾乎耗盡,這第三人眉宇間殺氣極重,顯然是館子內部培養的斗獸師,這樣的人身手敏捷,力道精確,褚琦看不到贏的希望。

“你想買下他嗎?“褚琦問道。

莫鈺抿了抿嘴唇,說道:“其實我無所謂的,我只是不想他死在這個都是野蠻人的地方。“

褚琦望著站在場邊佝僂的男人,他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某種狂熱,他確信那個人是男孩的父親,他的眼神告訴褚琦他只想要錢,不想要兒子。

“你可以買下他,至少在府上他過的比家里要自由。“褚琦在莫鈺耳邊淡淡地說。

場上的戰斗還在繼續,但是男孩失去了最初的冷靜和理智,他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撲向了斗獸師,斗獸師顯然已經習慣了以這樣的方式開場的戰斗,他本能地拔刀,沖男孩的胸膛掃去。這次沒有了奇跡,男孩胸前被劃了一道刀痕,隨后倒在了地上,閉上眼睛。他最后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見站在場邊的父親憤怒的臉。

“等一下!“

一把短刃在莫鈺大聲叫停時剛好擊中斗獸師抬起的長刀,力道極大彈開了刀落下的軌跡,砍向了另一側。

褚琦隨著莫鈺走到了場上,對站在場邊的佝僂男人說:“這姑娘買了他,這是銀兩,以后你們很難再見了。“

佝僂男人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咧嘴笑得很開心,嘴里不停的絮叨著“謝謝大人“,轉身便向門外跑去,頭也沒回。

再次回到看臺時,莫冀一臉嫌棄地看著莫鈺,碎了口臟話,質問莫鈺:“你買他作甚,咱家不缺奴隸。“

“我要讓他做我的貼身護衛。“莫鈺笑嘻嘻地說道。

莫冀狠狠地甩了下袖袍,轉身離開了。

“褚兄,你之前說的話,我全都答應了。“

褚琦身子一顫,回頭望著莫冀的背影,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手握兵權的莫老爺,其實早就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需要莫鈺刺激一下才舍得把話兜出來。

“果然啊,在亂世里仍然不愿放權的人,我怎能小瞧他呢。“褚琦心里暗想。

“小鈺,我負責教他習武,以后他一定是一個合格的貼身護衛。“

褚琦看著莫鈺笑的開心的臉,他想如果幸運的話,有這個男孩相伴,即便小鈺去了蠻夷之地,也會有個依靠吧。

昭統十六年晚春,少男少女相遇在南湖。

梅雨季節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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