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聲聲嬰兒的啼哭聲又從密林的深處傳來。

“又是這哭聲！昨天蠱雕出現之前就有這哭聲！”沈小發叫道。

突然象牙沖著前方叫了兩聲，沈小發發現自己居然也能聽見它的叫聲，終于有點明白趙予獨所說的“維度統一”是什么意思了。

眾人順著象牙所沖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人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林深處跑去。幾人立刻追了上去。沈小發一眼就認出那個人是孫繼生的老娘。那老太十分干瘦，此刻卻在以超乎尋常地速度奔跑，身體動作也十分不協調。幾人跑近了些，沈小發喊了她兩聲，那老太卻似乎聽不見，表情呆滯木然，好似一個牽線木偶。

幾人跟著老太一路跑到一個水塘邊。那個水塘不過五米見方，一塘死水，渾濁不堪。一陣陣惡臭從塘底泛上來，熏得幾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而那嬰兒的啼哭聲便是從這水塘的深處發出的。

那老太跑到塘邊，突然就跟瘋了一樣，一個猛子一頭就扎進臭水里。幾人大驚。沈小發想都沒想，立刻跳下去救人。趙予獨卻早就飛到了那老太的頭頂，揪住了她的衣領。可那老太就跟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一樣，怎么也拉不上來。沈小發好不容易游到老太身邊，剛剛扯住她的一只胳膊，突然又聽見一聲怪叫，緊接著就被兩只利爪鉤住了雙肩，并將他拉出了水面。

沈小發被吊在半空的時候才看清鉤住自己的竟是另一只蠱雕。何用站在塘中，不知該去救那邊，左顧右看，樣子十分搞笑。趙予獨拉著那老太，分身乏術，只能抽出劍來向蠱雕扔了過去。那蠱雕怪叫一聲，松開了爪子。沈小發就直直地掉入了臭水塘里。

沈小發沉入塘底，整個人淹沒在惡臭之水之中，簡直比死了還難受。他緊閉雙眼，撲騰了兩下無果后，只得勉強睜開眼睛。這一睜，讓他看清了塘底沉著的駭人東西——滿塘的尸體！全是孩子的尸體！很多甚至還只是嬰兒！

水面之上，那蠱雕在空中打了個轉，又朝趙予獨俯沖下來。可它卻沒有攻擊趙予獨，而是直接叼起那老太，將她拖至水塘邊，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尖喙直插入了老太的心臟。鮮血頓時四濺而出！這個過程不過幾秒的時間。趙予獨和何用皆大驚。沈小發掙扎著從水里浮起來時，正好看見這血腥的一幕，也立時驚住。

那蠱雕啄完人后，甩了甩喙上的血，張開雙翅，悠然遠去。幾人沖上塘邊查看老太的狀況。胸前一個大洞，死狀猙獰可怖。三人一時失語。

過了一會兒，三人緩過神來。沈小發查看四周環境，這才發現水塘周圍長滿了狀似蘆葦植物，桿子上零零散散地掛著朵黑色的殘花。沈小發一把扯過何用，指著一朵殘花對他說：“你看這花瓣的形狀，不就是他們祭臺上畫的那個嗎？”

何用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些殘花，說：“怎么有點像蓇蓉？”

“沒錯！就是蓇蓉！那個漂亮女人從我大伯那兒買走的就是這個東西！”蓇蓉是沈小發見到的第一樣那邊的東西，所以格外上心。他在書房“閉關”的時候，研究的第一樣東西就是蓇蓉。

沈小發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動拍著何用的肩膀說：“三十年前，何用，你還記得那個招待所的光頭老頭說三十年前這里下了一場大雪，把整個村子都埋住了，從此之后這里的人就都生不出孩子了嗎？原來那不是大雪，而是蓇蓉飄絮！蓇蓉的種子，狀似柳絮，堆積似雪，非見人不可見。難怪像這種亞熱帶下雪的奇事，竟找不到一篇相關報道。”

何用細細打量了一下那些花，回道：“可我聽說這東西雖然是間生，卻對生長環境十分苛刻，很少能夠在這邊長成的，況且還長成這么一大片。”

沈小發臉色一沉，道：“蓇蓉如果要在這邊生長除了需要大量的水分之外，還需要大量的……腐尸。其實與其說是‘需要’不如說它就是扎根在腐尸之中，慢慢汲取腐尸中的養分，最后將自己的根部徹底與尸身融為一體……”沈小發越說聲音越小。

何用環顧四周，目之所及除了躺在地上的那個老太婆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尸體了。

趙予獨卻已經反應了過來，說：“在水底？！”

沈小發點了點頭，說：“我剛剛在水底看到了好多好多小孩子的尸體。那些就應該就是與蓇蓉根融為一體的尸身了。”

何用看了一眼水塘，露出了不可置信地表情。

沈小發突然笑道：“真是太諷刺了！子系族的人拜花求子，吃花求子，殊不知他們大口大口吃下去的竟是世界上最有效的‘避孕藥’。”

“難怪鹿蜀也治不了孫元生的病。蓇蓉毒無藥可解的。”何用說。

沈小發搖了搖頭，說：“不，有一樣東西可解……”

何用問：“什么？”

沈小發看了一眼水塘，說：“呂兩口或許用的就是這個方法。”

“趙神仙，你剛剛說蠱雕這種大怪物會與怨念極深的中陰達成某種協議，會不會就是塘底的那些孩子？”

“很有可能。”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書上說蠱雕的叫聲如同嬰孩兒，可以吸引到路人來吃掉。其實是它們與嬰孩的中陰達成了協議，通過控制嬰孩兒的尸身來發聲，吸引人來。可是，它剛剛為什么只是把這個老太婆給啄死，沒有吃她呢？”

趙予獨瞥了一眼那老太的尸體，說：“應該是因為她不是見人，那邊的東西，但凡吃人的，大抵吃的都是見人。”

“那它殺了這老太婆，應該是……”

趙予獨接過沈小發的話。“應該是水里的東西要殺她。是見人就吃，不是見人就殺，總之就是要他們死。這個那落迦是專為子系村人而建的。”

“可……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趙予獨向天邊看了一眼，說：“先不說這個。天快亮了，那個神醫不管是什么東西，把你們送來這林子肯定是想要你們的命。那個村子你們可能回不去了。”

沈小發笑了笑，道：“趙神仙，你安心去吧。山人自有妙計。”

“我……”趙予獨面露難色，說：“我今晚恐怕會來的晚些。”

“為什么？”

趙予獨抿了抿嘴沒有說話，然后就消失在了第一縷晨光之中。

兩人一獸在樹林中歇了一個上午之后，沈小發突然起身，從包里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笑著對何用和象牙說：“咱們回村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