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師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怎么做?」程健一通過臨時通訊頻道向應辭安問道。
他左右手各抓著一只僵尸,譚歆玉也壓著一只,不光是他們,大多數鄉民都制服了一只乃至多只僵尸。
放眼看去,應辭安早先設下的符陣將此地的僵尸給全面圍住,金光四溢,這些僵尸不斷被壓制、損害,比普通人還要虛弱很多,別說吸血了,在有精力的鄉民面前,已不構成多大的威脅——這也才有了眼前一幕。
黑袍人似是遭到了反噬,無力地癱倒在地。
土地公本沉浸在“肉體死去,靈魂升華”的祈愿里,這時忽若美夢破碎,信仰崩塌,猛跑過來,舉起拐杖惱羞成怒地朝應辭安襲去,“?。。?!”
應辭安沒有躲閃,他隨手握住了砸下的拐杖,愣是土地公怎么拽都拽不動。
“別…傷…他!”黑袍人沙啞著聲音嘶喊道,邊說邊往這邊爬來。
土地公看到黑袍人落得這樣,更加氣恨!
他咆哮地發瘋般掄起拳頭朝應辭安的臉打去,但很遺憾地是連人衣角都沒碰到,就被自己的拐杖給攔個正著,下一瞬整個人就被干趴在地上。
沈寧離得這么近,本應看得清楚,可實在發生的太快了,不過眨眼間的事,她連應辭安怎么出招都沒捕捉到——當然這不排除她現在精神有些衰弱,反應減緩的緣故。
“不…要!”黑袍人泣喊道,“放了…他!他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鬼。別…動他!”
“銀環兒,我…沒事!”土地公吐著粗氣溫聲道。
他又惡狠狠看向應辭安和沈寧,怨恨質問道:“應…叔安,你為何就一定要做絕呢?。 ?
“任由僵尸吸血殺人,不管鄉民的生死,繼續這荒唐的獻祭,才叫不做絕嗎?”應辭安反問道,他猶如審判者一錘定音,“那么抱歉了,晚輩就是要做絕?!?
“你難道想要整個梨園和你陪葬嗎?!”土地公怒吼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仙的指示啊!即使有不干凈之處,也是在所難免的,你不能因為不滿某些事,就全盤推翻吧?!”
應辭安聞言不由笑了,真是和那些老古董的說教別無二致,一樣的毫無新意。
“爛到根了,還留著過年不成?”
“你…你簡直是意氣用事!”土地公氣急,差點昏過去,看向那邊烏泱泱倒一地的僵尸,“你以為解決這一批就夠了?你永遠都收不完的?。 ?
“收不完就不收嗎?”應辭安將桃木劍扔給程健一,用臨時通訊與他溝通后,程健一叫上譚歆玉悄然離開了此處。
“若是如此,古往今來,怕是早就沒有道士收鬼了?!睉o安將拐杖放在土地公身旁,“你既認同‘死亡即新生’,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只有超度他們,才是最佳選擇?!?
“一勞永逸之事太少了……萬般皆是修行,安能棄道不前?”
“若有新鬼,再收就是?!睉o安聲音沉了幾分,“大伯公,還有什么要指教的嗎?!?
土地公被懟的啞口無言,一聲“大伯公”,堵得他這個曾經的應家人再無顏面多說什么。
執迷不悟的是他不假,棄道不前的是他屬實。
可他并不覺得自己就錯了,他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這是他僅能做到的了。
他不過選了更溫和保守的順從之法,他盡最大努力護住了很多鄉民,也處好了大多善后工作。
他未嘗沒有腳踏實地行收鬼之法,未曾不堅守過所信仰的道義,可他道法實在不精,在備受打擊后,他選擇了“打不過就加入”。
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助紂為虐、同流合污,都是他怯懦的表現,不斷增加的僵尸,更多的枉死村民,持續惡化的情況……
他怎會看不見,可他只能麻痹自己,他安慰自己,好歹他的初心是好的,他也切實減緩了這惡化的速度。
就這樣,隨著時日的推移,惡因愈積愈多,他也就更加懼怕改變,在與銀環惺惺相惜的陪伴中,徹底放逐了自己,淪為這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
“那大伯公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睉o安冷不伶仃地道,仿似下一瞬就要為應家清理門戶。
“應…先生!”黑袍人艱難爬動,嘶喊道,“只要你不傷他,我…做什么都行!”
應辭安不置可否,如寒潭般深不見底的眸子輕瞥,說出的話毫無溫情:“即使要你的命,你也愿意?”
藥劑見效很快,沈寧已漸漸恢復如常。她聽得清晰,應辭安在“愿意”二字上有刻意的重音。
“我…”黑袍人深深看了眼土地公,未多做遲疑。
“銀環兒!別為我做傻事。”土地公忙攔住了黑袍人,老淚橫流,努力露出笑容,滿臉褶子堆疊,如被大水沖垮的黃土坡地,溝壑縱橫。
“你為我做的夠多了,這輩子是我欠你、負了你,你別犯傻…我這個畜生不值得啊…!我為了自己的私欲,要你答應做這靈婆,害你苦了這大半輩子,就不得自在過,好不容易你就要解脫了,要是再因為我……死后都不得安生,我就該、就該……”
“呃—啊—”
說時遲那時快,土地公如離弦之箭,直沖沈寧身側那通天鐵柱撞去??!
沈寧反應很快地拽住他,卻低估了一心求死之人的決心和力量,阻攔不成,反被巨大的沖擊力連帶著往柱子上傾去。
“嘭—”
“嘭咚—”
沈寧眼前發白,額頭疼得厲害,一股強烈眩暈感將她裹住,似有什么黏糊猩熱的東西迸到了她臉上,也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土地公的腦漿,她持續了好幾秒才從劇痛的暈眩中緩過來。
“不——要!!”幾乎在土地公撞的同時,黑袍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黑袍人心灰意冷,決絕地掏出鋒利的銀杵,就要刺死自己隨他而去,可其還未來得及動作,手中的銀杵就被疾步而來的應辭安打落。
黑袍人怨毒剜了應辭安和沈寧一眼,“哈哈哈哈……”她發出凄厲瘋癲的長笑,“應先生,我若說我愿意,你還敢信嗎?哈哈哈哈……”
應辭安收回看向沈寧的復雜目光,死死盯著黑袍人,近乎威脅道:“你有膽大可試試,只是你別忘了,他肉體死了,還有魂魄?!?
黑袍人渾身發顫,咬牙道:“你們好歹身上流的是同一血脈,你、你不可能這么無情!”
應辭安冷笑了聲,眸子里閃過危險至極的暗芒,他聲音陰沉無比:“你猜,梁老先生怎么死的?!?
“不…不可能…”黑袍人一個勁兒往后畏縮。
應辭安不再管她,徑直走向滿臉血污的沈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