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大營。
最新的戰報傳入統帥王翦的手中。
“一千人的部隊幾乎被全殲?”
這條消息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再綜合了一些其他消息,諸如有楚人在淮北宣傳要遷都蘭陵云云,王翦的目光愈加犀利起來。
他敏銳地意識到,散布遷都消息的和在淮北反擊的楚軍是同一群人。
“昌平君、項燕?”
具逃回來的秦兵匯報,敵方皆是精銳,且戰斗經驗豐富、人數眾多。但最為特別的,還是他們打出的旗號。
王翦確定項燕已死。而那位昌平君,接替了被俘的楚王負芻之位后,也在秦軍攻取壽春的過程中自焚而死。
讓他驚訝的是,對方打出的不是王的旗號,而只是他在秦國的封號,昌平君。這是想干嘛?
王翦閉目沉思,漸漸有了頭緒。
“老夫還以為,楚人已經沒有戰斗力了,沒想到還剩了一支。”
不過即便回來的秦兵說謊,這支楚軍的人數也不可能超過千人。涓埃之兵,不足為慮。
他進而推測出,他們打著死人的旗號無非是有兩點原因:
一是自以為能暫時詐唬秦軍。從戰況上看,好像真有點用,有些秦兵受到了驚嚇,不敢戰斗。
二是本身實力不強,想借此來凝聚楚人的力量,持續頑抗。
“北上蘭陵,遷都么……”
王翦在帥帳里踱了兩步,盤算了一下楚國還沒被剿滅的力量。
“追擊項氏一族的,是蒙恬?”他問道。
一個名叫黑夫的隨軍秦吏回道:
“正是。”
“那應該不是項氏……會是誰呢,楚國王室的漏網之魚?”
只是楚國王都剛打下來,還未完成對人員的甄別,暫時弄不清逃走的是誰。但若真是王室的重要人物……王翦轉身看著地圖,表情逐漸嚴肅。
“將這些戰報下發各軍。”王翦心下有了決斷,便毫不耽誤地朗聲號令:“傳令羌瘣、蒙武!北方軍展開搜索,并分兵沿泗水加速攻擊,直至打到齊地為止。中軍回渡淮水,逐城攻擊,徹底掃蕩淮北的楚國殘軍!”
他身邊的幕僚疑惑道:
“只為了這一小支楚軍,便將中軍回調,不妥吧?”
“楚國滅亡已成定局,淮南、江東隨時可以攻取,現在不必操之過急。”
“是因為……糧草嗎?”幕僚展開聯想,“依托淮北水系休整,進而消化整個淮北,的確能有效緩解后勤壓力。”
雖然決戰很快速,但之前秦楚大軍可是相持了十月有余。不僅秦軍后勤困難,楚地更是已無余糧。現在幾十萬軍隊深入楚國腹地大戰,后勤極為緊張。
“不,老夫考慮的是另一方面。”
王翦指了指北方,沉聲道:
“齊國!”
他進而分析:
“戰爭,取決于廟堂謀算。滅齊之計,朝堂決斷,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
“中原新占的郡縣已經受損嚴重。滅趙,河北大旱。滅魏,水淹大梁。伐楚,百萬之軍相持十月,以至大量土地無人耕種。
“大秦兼并列國,不僅要掃滅諸王,更要安定其民。可僅以秦地的糧食救濟列國之饑民,并不容易。
“唯有齊國,數十年無戰事,府庫充盈,人民富庶。若能不戰而下,便能以齊地之糧秣財物解天下燃眉之急。如此,四海之內,將快速恢復生產,進而實現真正的大一統。”
一旁的黑夫夫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但他仍然遲疑道:
“三晉已亡,燕國殘破,齊國已然警惕。現在楚軍兵敗,物傷其類之下齊國必然是要拼死抵抗,如何才能不戰而下呢?”
“齊國長期中立,在我大秦長期經營下,朝堂之上親秦者甚眾。不過惡秦者亦有之,更有一些三晉叛逆逃亡齊國,上下鼓噪抗秦。”幕僚幫他解惑道,“此時雙方勢力均衡,但齊王深感亡國之危,已經隱隱偏向后者了。”
王翦輕咳一聲,坐了下來,沉聲道:
“正是如此。若是有楚國王族帶領淮北重要城邑投靠齊國,勢必會打破齊國朝堂的平衡,引動齊國積極抗秦,因此,務必要將其剿滅。”
當年五國伐齊,歷經數年,齊國仍有二城堅守。若是滅齊之戰真的再打數年,怕是整個齊地都要被打爛,這是秦國諸位朝臣所不能接受的。
事實上,現在正有大批的間諜、刺客趕往齊都臨淄。在那里,秩序覆蓋不到的陰影中,幕后的博弈即將展開。
不過這些都和熊翊沒什么關系,他貌似只是站在第一層,目的是吸引秦軍,而王翦已經站在第五層,考慮統一大業了。
雖然他還不知道秦軍張開了天羅地網準備拿他這個小角色,但他心中已經升起了一種危機感。一路上除了在經過幾個里閭時短暫停留,其他時間都在馬不停蹄地趕路。
在第一天晚上休整了一下后,他帶隊開始連續狂奔。只有在馬力下降后才稍做休息,爾后繼續行軍,無論晝夜。
其間遭遇了一支秦軍的大部人馬,但他們成功被熊翊甩開。這也更加堅實了熊翊的判斷:秦軍已經開始調動了。
于是他趕路更加急切。
每當陷入困倦,內心松懈時,他腦海中總會閃過那一個個為了他而死的戰士的面孔,這時他便喃喃道:
“他們是為我而死,不能讓他們的犧牲變成徒勞,不能讓大家的努力白費……”
越是這么想著,越是心有不甘。
按計劃,秦人大軍圍攏過來,已經可以嘗試著離開了,但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總之,先在夏丘城立足休整,稍作恢復后便可酌情規劃接下來的逃跑方向。
一天一夜,在黎明破曉后,熊翊一行終于接近了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