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睡得很熟，什么都沒想，一覺睡到天亮。

上廁所，順便洗漱。

早飯是稀得就是水的稀飯，不過有大白饅頭。

就是沒菜，得自己去街口蹭咸菜。

蹭不到就買，找那些賣早點的，1角就夠了。

買些酸菜碎辣條夾饅頭里，吃起來可香了。

只是，中午晚上就難熬了。

如此撐了三天，山崎實在撐不下去了，學人家找包工頭預支工資。

這伙食，真不是人吃的，不去弄些肉吃，根本扛不住。

……

很快，到了夏天，倒是增加了綠豆湯。

山崎很想往好處去想，卻沒有辦法去想。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好心，是因為天熱，衣服和鞋子都悶得慌。

上面擔心人中暑，出了事，那倒霉的是包工頭，是承包公司。

只是表面上，你得說，啊，謝謝啊。

而實際上，人家吃剩的東西，賞一口給你吃，你還得感謝人家，也無怪乎天天晚上都有人喝醉了大哭。

……

夏去秋來，秋高氣爽，天氣好了，人也舒坦。

不過心里舒坦不起來，因為欠了包工頭老鼻子的錢。

山崎還算少的，他不抽煙不喝酒，沒事就休息發呆，最多偷偷去打電話回家，平均每天消費10元左右。

那些抽煙的喝酒的，甚至去找各種樂子的，那欠的就更多了。

……

麻木的日子一晃而過，很快進入了冬天，又是吃苦的時候了。

自來水不能直接往肚里灌了，喝了會拉肚子，得含熱了，或者去街口買熱水，一水壺0.5元。

粗糙的手上凍出口子，只能忍著，心里想著好事情，快拿工資了。

是啊，隨著這座6層高的大商場，差不多蓋好了，也到年底了，該結算工資了。

……

2001年1月1日，包工頭來講話，說是剩下不多了，讓大家日夜趕工，爭取在回家前完成。

沒人理他，完不完得成，跟大家沒一毛錢干系。

包工頭也知道，于是祭出了法寶——重賞。

以后每天吃五花肉蓋澆飯，每天一人還有一只燒雞，一人一小瓶二鍋頭，一人一包煙。

提前完工，每人加200元。

這下有聲音了，歡呼叫好聲。

在包工頭的催促聲中，工人們日夜兼程，終于在1月12日晚上，把工程完成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大家喜笑顏開的等著下周發錢，好回家過年。

……

1月15日，星期一。

上午，包工頭沒出現。

大家沒當回事，以為他昨天跟承包商玩過頭了。

中午，包工頭也沒出現，大家有些坐不住了，打電話尋呼，但沒有回應。

下午，大家徹底急了，開始找人。

很快，承包商代表跑了過來，帶著許多警察。

大家頓時明白了，包工頭跑路了。

果然，承包商代表宣布，前天周六就把工程款全部付清了，還有提前完工的獎金。

讓大家不要急，他們已經報警，相信警察很快就能抓住他。

可不急才怪呢，工人們炸鍋了，很多人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甚至倒在地上，當真是哭天搶地。

山崎算了一下，包工頭拿到了500萬元以上，會跑不算是意外。

他恐怕一開始就打算跑，所以一直扣著工資。

說起來，他這種花銷少的，反而虧得最多。

山崎苦笑著搖頭，環視處了半年多的工友們，走了，回家拿錢。

500萬元對他來說不多，但對這上千號工人來說，就是他們的命啊。

正往宿舍走著呢，又有警車來了。

車一停下，包工頭余谷子就下來了，這頓時惹得群情激奮。

紛紛叫嚷著，大罵著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靜一靜，請安靜，都站好了。”

警車的高音喇叭，總算止住了人群。

“這件事情是個誤會，你們的包工頭余谷子周六晚上拿到錢，沒地方放，就把大面包車開到了警察局門口，準備等周一再來發錢。”

“今天早上，我們值班警員交班的時候，發現大面包車一直沒走，車上的人又一直待在里面，行為很鬼祟。”

“于是，就去暗訪，然后發現他帶有大量現金，就先把人帶回去問話。”

“我們剛給余谷子做完筆錄，正準備查訪真偽的時候，就接到通緝追捕余谷子的文件。”

“我們立刻送余谷子和錢來與大家見面，大家放心，錢都在，一分沒少。”

“嗷！”

“警察萬歲！”

人們呼喚著叫喊著，為了從黑暗里走到光明中。

……

工錢發了一下午，余谷子拿著賬本，是有一個算一個，欠他的錢都得補上。

山崎干了7個月，該是4900+200。

但每個月拿100元零花，預支200元。

7個月就是2100，最后到手3000元。

而有人花的多，工作11個月，都沒有拿滿3000元，悔得在那里落淚。

山崎沒管，真的走了。

那是自作孽，怨不得別人。

出了工地本來要坐出租車的，最后選擇了坐公交車。

站在站臺上，遙望工地，山崎突然明白了。

他想錯了，包工頭一開始并沒有想跑，所以才用了預支工錢的方式。

因為預支的錢占很大一部份，超過一半，他何必為了剩下的一小半，搭上禍事呢？

同時，預支大概是為了讓他們節儉，口袋里沒錢，就不會亂花了。

至于難吃的午餐和晚餐，這個，大概就是吝嗇的天性。

人不壞，但摳門，連個谷子都不余下。

山崎想得忍不住失笑，正好車來了，也就跟著人群上車了。

買了票，找地方坐下。

隨著公交車啟動，熟悉的街道倒退而去，為這半年打工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改革，造成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仍然有很多機會留給了后來者。

固然，很苦。

有時苦得令人絕望，但前方總有希望。

還是那句話，吃得今日苦，方有來日甜。

……

回家向父母報道，卻發現沒人在家，一想，大概是去別墅了，只得再轉移。

別墅在小山上，公交車直到山下，所以去找山黛借錢——身上的都是辛苦錢，真的舍不得用。

常勝網吧。

大約是寒假的關系，里面全是人，人聲嘈雜，香煙彌漫。

山崎徑直往里走，也沒有人攔，就這么進去了。

山崎記得山黛在包間里，不過往里走幾步就看到了人。

山黛沒在包間，似乎在組隊推怪，一群人大呼小叫的，還有很多人圍觀。

山崎是想擠都擠不進去，也是無語了，等吧。

足足等了有半個小時，人聲鼎沸中，老怪被推倒了，開出理所應當的極品裝備，人群才意猶未盡的散掉。

山崎這才過去，正伸懶腰的山黛一眼就看到了。

“哥，你怎么來了？放假了？坐，這沒人坐，這機子也是我的。”

聽這么說，山崎也就坐下了。

“工程結束了。”

“還去不去？”

“不去了。

山黛咧嘴笑道：“那就好，你都變黑了，其實我們偷偷去工地看過你，奶奶和老媽可心疼呢，不過爺爺說好，能吃苦是好事。”

“確實蠻辛苦的。”山崎亮出手。

山黛打量著摸了摸，咂舌道：“好粗糙啊，還有這繭子，厲害了。”

山崎萬分感慨，“厲害什么，都是辛苦，我只是玩票，那些能一直干的人才厲害呢。”

山黛好奇，“對了，你掙了多少？請我吃東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