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后的贏家
- 呈請立案報告書
- 亦了
- 5405字
- 2021-06-30 10:37:12
在呂珂潤之后,林若琪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兩小時的時間里,她將偵查員當作了傾訴對象,壓抑了太久的情緒猶如開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我和周凡是通過相親認識的,那時我剛和上一位男友分手。周凡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會喜歡的人,在此之前,我一度認為已經28歲的自己一定不會再像那些單純的小女生一樣對帥氣的外表怦然心動,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忽然開始渴望愛情,渴望被他愛著。”
“其實在我們剛開始戀愛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凌泳沂的存在,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周凡依然深愛著她,我比他自己還要清楚。我也知道如果當初不是因為周凡父母的反對,他們早就修成正果了,既然那時沒有修成正果,以后就也沒有機會破鏡重圓。我那時總認為周凡既然選擇了我,就意味著我有很多地方遠遠優于凌泳沂。”
“我娘家的資產雄厚,說句很自戀的話,巴結我的人多得是。周凡的父母不是例外,在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之后,他們就開始催促兒子約我看電影、陪我逛街,叮囑他一定要對我好。周凡明白他們的心意,待我不錯。我和他都是思想開放的人,不到半個月,我們就開始了同居生活,很快,我懷孕了,公婆特別開心,周凡順其自然的與我登記結婚。”
“在我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準備的時候,這個小生命出現在我的生命里,說真的,很慌亂。第一次產檢結束后,我開始擔心唐篩能否順利通過,唐篩通過后,我又擔心孩子的染色體是否有異常,查完了染色體,我繼續擔心,生怕孩子發育不好,恨不能每天住在婦產科病房里,就這樣在緊張忐忑中熬過了20周。那段時間,周凡的陪伴讓我稍稍心安,他從不介意我翻看他的手機,我欣賞他的這份坦誠,所以從來都沒有查過。事實證明是我太蠢,沒有出過軌的男人有很多,可那極少數的人被我遇上了。在我懷孕32周的時候,偶然間在周凡的車里看到了一支CPB口紅,那是我沒有買過的色號,沒過多長時間,護手霜、指甲油、發香噴霧也陸續出現在旮旯里,我很快就想到了凌泳沂,肯定是她勾引周凡的。”
“我看中了周凡這個人,而他,看中了我的錢。周凡出軌了,精神出軌,在我看來遠比肉體出軌還要惡心。我開始和他吵,他每次只說一句話:‘如果你這樣認為,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吵不過他,總是哭,他從來不會安慰我,以前的他不會這樣對我,我覺得是凌泳沂在中間挑唆,周凡本性善良,待我不錯,直到現在我都這樣認為。”
“今年一月,孩子出生了,是個很可愛的女孩,而我,患上了產后抑郁癥。那段時間,我體會不到初為人母的幸福,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孩子不止一次的被我從嬰兒床上抱起來,我帶著她走到窗邊,多想縱身一躍,再也不必忍受背叛、敷衍和欺騙……或許我應該恨周凡,可我偏偏對他沒有一丁點恨意,在我看來凌泳沂才是始作俑者,我過得不好,她也別想安生。于是我開始找人調查凌泳沂,查到她還有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一月末,我和呂珂潤見了面,看得出來他很需要錢,好,我便給他錢,像他這樣的人是最容易打發的。這個傻小子非常信任我,把家里的許多事情都告訴了我,包括他想殺死母親的想法。”
“聽到以后,我的確打算勸一勸他的。轉念一想,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證據充分,嫁禍給凌泳沂輕而易舉。于是我告訴呂珂潤,先為自己制造各種不在場的證據,去網吧里找人換裝的辦法是我為他想到的,唯有這樣做才能避開你們警察的視線,全力去調查凌泳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之后,呂珂潤竟然蠢到與周凡去酒吧喝酒!這讓我們之前的努力統統白費了!”
方才的委屈、憤怒和不甘,隨著一波波苦水的傾倒,漸漸平息了許多。林若琪望向毛淺禾,也將語速放緩,“計劃原本周密,就這樣被呂珂潤這個傻小子毀于一旦,我很生氣,等到怒火平息了以后,我轉念又想,這或許是老天爺給我的警告吧,告誡我不要繼續錯下去了,所以我打算到此為止,不再與呂珂潤合作,開始和周凡好好生活。沒想到,就在我準備與周凡回他父母家吃飯的時候,又一次在他的車里發現了女人用的物品,這次的是一根帶著頭發的發圈,直覺告訴我凌泳沂又上來挑釁了,我的怒火再一次被激起。”
任煙生將紙巾遞給她。
林若琪接過,擦去臉上的淚水,苦笑著,“我原本不是這樣的人,自從患上產后抑郁癥后情緒特別容易崩潰,總是消極,覺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嘲笑我,盼我過得不如他們好。我很清楚凌瀚濤是無辜的,可就是控制不了情緒,總是認為只有他死了,凌泳沂才會難受,我才會開心。所以我開始為呂珂潤的計劃鋪路,聯系了從事化學工作的朋友,弄來了塔崩、防毒用具和一間較為隱秘的化學實驗室。”
任煙生:“實驗室的地址在哪里?”
林若琪:“在西山路與青花街交匯處,望京公寓后方的第一間門市房內。”
任煙生:“昨天上午,我們在呂珂潤的租住地找到了被吊在晾衣架上的他,慶幸的是他還有呼吸。我們查過租住地外面的監控,在當天你曾去過那里,并逗留了近一個小時。你和呂珂潤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為什么這樣急著置他于死地?”
林若琪:“因為他貪得無厭,我打到他銀行卡上的20萬元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呂珂潤和孔麗梅一樣,過分貪婪,與其無休止的填這個無底洞,倒不如徹底鏟除后患。于是我將兩根登山時用的繩子放進手提包,走進房間后,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勒住了他的脖子。”
偵查員對林若琪的訊問工作進行得極為順利。任煙生和李洋離開審訊室后,毛淺禾為她倒了一杯溫水,在她的身邊坐下,“你原本可以衣食無憂的過完這一生,只為了報復凌泳沂就走上了這條望不到盡頭的復仇之路,后悔嗎?”
林若琪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剛開始戀愛的時候,我想讓周凡為我去摘天上的星星,希望他每天都可以用行動來證明愛我。后來,我期盼他的眼中永遠只有我,給我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逐漸失望以后,我只希望與他攜手走完這一生,哪怕日子平平淡淡。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要求一個人的心里每時每刻都裝著你是最愚蠢的一件事情……”
辦公室里,任煙生將香煙握在手里,孔麗梅案、凌瀚濤案的細枝末節在腦海中循環,林若琪、凌泳沂、周凡、呂珂潤四人的關系圖如同一張蜘蛛網般黏在眼前。良久,他走出辦公室,對辦案區的毛淺禾和文佳說道:“林若琪和周凡是在第一醫院建檔的,你們去查一下關于孩子的相關信息。”
次日上午,任煙生、毛淺禾和李洋來到林若琪一手創辦的模特公司。
周凡的助理Iron在經紀人辦公室的門前攔下他們,提醒道:“任隊長,周經理現在已經不在這里辦公了,我可以帶你們去二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見他。”
李洋奚哂著,“半個月不到,真想不到,如今的他已經是你們的總經理了。”
助理點點頭,“周經理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三人到達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周凡正在回復生意伙伴發來的郵件。“嚯,任隊長,又來了,歡迎啊,自己找地方坐吧。”他說著,抬了一下眼,仍未起身,喚回助手,吩咐道:“去星巴克買三杯拿鐵,盡快送來。”
任煙生:“不必了,我們這次過來不是與你敘舊的,做完一些收尾工作就離開。”
毛淺禾在門邊的位置坐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恭喜你啊,周經理。”
周凡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林若琪竟然做出了這種事,說真的,我沒有想到,對她很失望,既然她觸犯了法律的底線,就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我只盼望著她能夠早日醒悟。不過話說回來,林若琪好歹是我的太太,這間公司是她苦心經營的,我身為她的丈夫,不能讓她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理應為她繼續管理。”
毛淺禾冷笑著,“好一句‘為她繼續管理’,你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吧?”
周凡:“毛警官,如果我有預知能力,一定會及時阻止林若琪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兒。”
任煙生:“周凡,你是如何發現女兒非親生的?”
周凡從容依舊,“看來你們很有工作效率,這么快就查到了這里。我比你們知道的早一些,僅此而已,三位,還有什么問題要問我嗎?”
任煙生冷眼瞧著他,“因為孔麗梅經常辱罵你和凌泳沂,所以你恨她,開始慫恿呂珂潤除掉孔麗梅,并欺騙他法律不會對未滿16歲的少年進行嚴厲制裁。孔麗梅死后,你為了與凌泳沂的愛情之路坦順無阻,又慫恿呂珂潤除掉了凌瀚濤這個包袱。周凡,你的每一步計劃都很周密,巧借他人之手來為自己做事。凌泳沂的物品是你提前放進車里的吧?從而引得林若琪心生不滿,與呂珂潤沆瀣一氣,不得不說,你這一石多鳥的手段真是高超。”
周凡輕巧笑了一下,“任隊長,我要糾正你的用詞,不是‘慫恿’,而是告知,我只是把很多事情的因果關系告訴了呂珂潤而已,從來沒有給出過具體的建議,你可別冤枉我。還有,我不清楚你們這次突然造訪的目的,如果是想請我協助調查,還望你們客氣些,如果想做一些其他的事情,麻煩先把搜查證或逮捕證準備好。不過,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我好像沒有做過任何的違法事情吧?放一支口紅而已,怎么了呢?”
毛淺禾:“3月1日這天,你之所以在呂珂潤作案后執意請他去酒吧玩,就是為了讓我們發現網吧監控的錄像有問題吧?”
周凡:“我約他出來,只是單純的想和他喝酒而已。至于你們說的‘作案’,我根本不懂。”
任煙生:“周凡,如果我沒有推斷錯誤的話,在孔麗梅被凍死的幾個小時前,始終是你在通過GSM網絡遠程操控著她家的電源開關吧?”
周凡擺弄著指間的小葉紫檀手串,慵懶回應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死前幾個小時’究竟指的是什么時候。沒錯,我碰過呂珂潤的手機,2月29號的晚上他喝多了,我送他去衛生間,他把其中一部手機放在了我這里,忘了取走。因為好奇,1號晚上我在手機上隨便按了幾下,并不清楚當時按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按手機的那天呂珂潤的家里發生了什么事。”
任煙生無法繼續與之計較。畢竟,在周凡停止操作的那一刻,冰柜中的孔麗梅還是有呼吸的。任煙生對他問道:“既然你已經從呂珂潤的口中聽到了他想殺死孔麗梅的想法,為什么沒有立即阻止?”
周凡:“少年的話信不得,我以為他只是說了句玩笑話,便沒有當真。哦,對了,后來,為了避免意外的發生,我在1號的凌晨撥打了報警電話,不過你們的人沒有理會我。”
任煙生:“在孔麗梅案剛發生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誰是兇手,為什么沒有立即將已知的真相告訴警方,而是選擇在最后階段才把真相說出來?”
周凡自然是不會承認的,當下做出無辜狀,“嗯?提早知道?并沒有啊,我是在沂沂的父親去世后才隱約猜到呂珂潤有可能是兇手的,所以趕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寫在紙上,塞進門縫,已經很及時了。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的確,他是何時清楚真相的,已然不得而知,也無從驗證。毛淺禾的目光里盡是不屑,語氣里也填滿了鄙夷,“看來,周先生的胃不大好啊。”
周凡瞥向她,“你在說我吃軟飯?呵,我憑自己的本事坐到今天的位置,何錯之有呢?”
毛淺禾欲開口與之理論,不過,被他出言制止了,“林若琪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她口中說愛我,卻在我不在的時候與其他男人鬼混。這孩子與我毫無血緣關系,我白白照顧了她幾個月,已經很委屈了,如今從她這里拿點補償是理所應當的,怎么了呢?”
毛淺禾:“周凡,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林若琪沒有瞞著你和其他男人約會。這個孩子是在她和上一任男友分手的前幾天來的,分手后沒幾天你就與林若琪見面了,又過了一個多星期,你們同居,因為固執的相信所謂的安全期,便沒有做任何的安全措施。林若琪發現懷孕后,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她沒有故意對你隱瞞這件事。倒是你,利用林若琪產后抑郁的這件事反復在心理上折磨她,逼她走向崩潰的邊緣。”
周凡挑眉一笑,“那又如何?你方才說的這些話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任煙生關閉錄音筆,站起身,“周先生,謝謝你的配合,告辭。”
三人從模特公司離開后,來到市局110指揮報警中心。
周凡沒有說謊,他在3月1日的凌晨3點07分確實撥打過一次報警電話,不過,是在家中撥打的。由于他所住的地方與中心現場不在同一個轄區,被當做無效警情處置了。
在回警局的途中,毛淺禾忿然說道:“周凡明顯是故意為之。呂珂潤可惡,他更可惡,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成功逃脫了法律的制裁,我真是太窩火了。”
任煙生的心情十分復雜,“舉頭三尺有神明,真相已經如約而至,正義也不會缺席的。”
李洋:“我有一個問題始終沒有想明白,周凡在呂珂潤將孔麗梅扔進冰柜后約他出來喝酒,繼而讓我們發現網吧監控中的問題,可他是如何知道呂珂潤的作案時間的呢?”
除了周凡,沒有人知道答案……
在偵查員離開公司后不久,周凡打開了林若琪的車,從副駕駛的座椅底部拽下一枚竊聽器,用打火機點燃后,拋入人工湖里。
三日后,陳德萊的兒子來到市局刑警支隊自首。
2月23日的晚上,剛剛拿到駕照的陳岑駕駛著母親的車在蓮花縣閑逛,不小心將積水濺到了凌瀚濤母親的身上,老人家對其數落一通。陳岑年輕氣盛,事后越想越憋氣,于是找人要到了凌瀚濤母親的手機號碼,謊稱買竹籃,在當晚10點鐘將她約出,故意用車撞向她,事后得意地離開現場。
令陳岑沒有想到的是,孔麗梅的表姨當時碰巧路過現場,用手機拍下了他撞人的過程,并發給了孔麗梅,事后,孔麗梅用視頻威脅了他的父親。陳德萊守護正義十數年,這一次卻為了兒子與正義背道而馳。
桃園小區恢復了往日的安靜。只是,因為接連發生的兩樁兇殺案的緣故,孔麗梅和凌瀚濤生前住過的那間房的價格在幾夜間驟降,在鄰居的口中已然成為一處兇宅,避猶不及。
在這之后,住在對面樓的李大娘總會想起那一夜忽亮忽滅的吊燈和忽然開啟的電視機,仍感心驚,于是,在孔麗梅二七的那天,她和老伴來到十字路口將幾袋紙錢燒給了她。
那一晚,驚懼無助的孔麗梅依然選擇了原諒兒子,盼他歸來,愿他康健。
兒未歸,母擔憂,在忽閃的燈光下,她臥在冰柜里匆匆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只是,她至死都不會知道,在不遠處操控著這一切的人,正是被她唾罵過千百次的周凡。
他控制著電源,也左右了她的生死。
深處黑暗中的他,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