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半落，染紅了整片西天，喧鬧一天的校園，終于有短暫的平靜。

此時的教室里靜悄悄的。

阮夢潔這時候倚靠在走廊欄桿邊上，一直望著那些云彩，神情莫名。

特地飯點前逃離書店的顧時走了上來，輕輕地靠過去。

“怎么了，還在不高興。”

阮夢潔瞥了他一眼，不在意道：“我才沒有，今天學習強度太大了，我休息一下不行嗎。”

“休息？那也不至于飯都不吃吧。”

“唉，又給你知道了？”

“這個點大家都在吃飯，除了你我。”

顧時從身后變戲法般拿出兩杯奶茶，“有你喜歡的布丁味。”

見她還遲疑，直接幫她插上吸管遞上去，“你不喝我就給扔了，浪費，也是你的罪過。”

阮夢潔只有接住奶茶，“謝謝老哥，你對我可真好呀。”

顧時很想說一句什么的，最后還是搖搖頭咽了回去。

“傻妹妹呀，一天了，還沒從班主任的訓導中走出來呀。一天沒怎么說話，都嚇死我了。”

“我……”

阮夢潔吸了一口布丁，嘟囔道：“我好難呀，你說我要是考不上大學怎么辦。”

這是班會后所有人的后遺癥，時光飛速帶來的焦慮。

“急什么，一年呢，還有一年時間，什么都說不準的。”

“我真的害怕，今天班主任把以前學校真實的升學率給我看了。不算在外寄讀的，去年的二班就十二個人考上了。你說我能情緒好嗎？”

顧時也沒想到真實的升學率這么低，看著落日一點點下去，嘆道：“與其現在在這擔心這擔心那，倒不如去做兩道題目壓壓驚。有危機感的初衷是好的，但不是在這頹廢的理由。”

“你的口氣好老成，你就不擔心？”阮夢潔偏著頭問道。

“我？我也怕呀，我也怕辜負了很多人，但是越是怕我越不能表現的軟弱。”

“唉，反正以你的成績，你也不怕。”

“自家事自家知，再說……”他瞇著眼睛迎著晚風，迎著女孩吹過的晚風，帶著一絲幽香，久久縈繞。

“再說，就算你我考不上，我陪你一起去復讀，不好嗎。”

阮夢潔愣了一下，對上顧時的眼神，不自然地躲閃，許久才笑道：“算了吧老哥，我不想禍害你。”

顧時也拆開自己的奶茶，是紅豆味，就這樣陪著她靜靜吹著風，看著天。

直至夜幕降臨，直至人聲鼎沸，也沒再說多少實質的話題了。

顧時已經不想了，多想想，給自己增加煩惱嗎？

不去想，因為怕想的太多。不去說，因為怕說的太多余。

晚自習的教室很靜默，只有燈光，夜窗，和奮戰的學生。

顧時認真的做著各種筆記，在刷著資料。

磨刀不誤砍柴功，他并不著急做題目，知識先整合好，刷題才有效率。

班長老王從外面走進來，“夏翔和楊白出來下。”

古井無波的班級泛起漣漪，好奇的看向夏翔和楊白。

“怎么了？”翔哥也是一臉懵懂，他尋思著這才開學，能有什么事找上頭。

“教導處要開榜，學校前十安排去照相。”

這樣呀……

顧時知道自己的位置，剛好卡在十一名。

又是踩線！

看著他們兩個人出去的背影，說不羨慕是假的，說不嫉妒是假的，作為班級鐵三角，自己似乎被拉下了？

自己不怎么想，別人會怎么想？

顧時已經能想象背后的目光了。

他的心，微微亂了。

每個人高三都會有焦慮的，他表現出來的不強，不代表沒有。

放榜這件事再次戳中他的心。

他也想上榜，也想成績在所有人之上。

放下這些筆記導圖，拿起了旁邊的習題冊。

他一愣，里面夾有一張字條，娟秀的字跡已經表明是誰寫的了。

‘老哥，你可不要喪氣呀，別忘了你傍晚才一本正經的教訓我呢。’

后面是一個比著剪刀手的顏文字表情。

顧時抬頭看向她，她也在看過來，面帶微笑。

這笑容，莫名安心。

顧時閉了閉眼眸，靜靜心。

這次沒上榜，是上次不努力，能怪誰呢。

就算這次不如意，還有下次呢。

開學考，一模，二模，三模，加上學校的各種考試，開榜的機會還很多，是自己多心了。

誰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楊白，夏翔，就算隔壁兩位，也不是一直順風順水。

況且，就算很多人都指指點點，，至少還有個人一直給自己加油。

他捏捏眼角，似乎將雜念碾碎。

阮夢潔，妹妹，謝謝你。

等到課間休息，夏翔和楊白回來了。

夏翔直接帶他女朋友葉韻出去逛操場了，楊白呢，還在位置上寫題目呢。

這個呆子……

顧時沒有執著放榜這件事，如常地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你還擱這寫作業呢。”

老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寫完了？”

“你不去陪君姐嗎？”

老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事，我放學和她一道，班主任最近神出鬼沒太猥瑣了，我不敢在班上太過份了。”

楊白看起來呆，不代表真的呆，他是在是在規避老班。想到翔哥也是把葉韻約出去，果然都是老司機。

“老白呀，要不是翔哥和我透透風，我都不知道你把君姐拿下了，你不厚道呀。”

楊白有些尷尬地笑道：“還不是不穩定嘛，穩定下來就好了。”

呵呵，敷衍。

于是顧時也丟出個不厚道的問題。

“如果，我說如果，君姐沒考上，你考上了，你怎么辦？”

他們兩個人成績相差確實有點大，甚至翔哥和葉韻也是。

這個問題有些沉重，顧時說出口后自己都沉默了。

楊白沉默片刻后望向君姐那個方向，整個人也變得嚴峻一些，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有等她了唄。”

“等？你準備等一年？還是兩年？不可能等一輩子吧。”

“能等多長時間等多長時間，我都行。”

“都行的是你，可你升學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楊白微不可及地搖頭，“就是我的事，無關他人，難不成你會給自己留一個遺憾？遺憾不是自己錯過什么，而是沒有勇氣做什么。”

顧時搖搖頭，“什么都不做，就不會錯。”

“那就什么都錯了。”

小玲過來還物理筆記，放在了桌子上，“你們聊什么呢。”

“沒什么，隨便聊聊。”

“楊白，還沒恭喜呢，又上榜了。”

老白又恢復了靦腆的樣子，“運氣好。”

顧時補刀，“那你運氣可真好，好了幾個學期了。”

“可不是，楊白就是太謙虛了。”

“過分的謙虛就等于虛偽。”

楊白繃不住了，“你們兩這一唱一和過分了哈，這么默契的嗎？”

小玲笑的花枝亂顫，“行了，我不逗弄老實人了。”

你以為的老實人，可能是個老司機。

對于這句話，顧時深以為然。

阮夢潔聽到這邊的聊天，探過頭來，“楊白可真是個老實人，文科班那些美女多少次過來看過他，他愣是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給。我那邊的閨蜜昨晚還擱我抱怨呢。”

小玲端詳端詳楊白，“長得好看，性格內斂，運動起來也很有風采，是個男友的最佳范本。”

阮夢潔挪揄道：“那你就收了他把，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玲狂搖頭，“我白天才說過，這一年，我只會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就是不知道多少少男會為此揉碎了心，我們玲玲子遁入空門了。”

“你個小蹄子，說什么呢。”

顧時皺眉，阮夢潔這話是在說自己？

他想要說上一兩句的時候，整個教室的光突然熄滅。

停電了？

各個樓層都傳來轟然的喧嘩，學生們都很興奮，相對于枯燥的晚自習，突然的停電是多么的有趣。

班上漆黑一片，窗外也是漆黑一片。

如果從學校外面看，可以看見每一層樓的走廊都站滿了學生，享受著這難得的意外。

他們在歡呼，他們在放縱。

反正漆黑一片，誰知道是誰在那里大叫。

班級瞬間變得空蕩。

顧時也起身了，但他不是想出去湊熱鬧。

按照經驗，十分內就會有結果，要么供電恢復，要么大家提前放學。

他感覺到旁邊的女孩也站了起來，也沒有走。

“你這樣，有意思嗎？”

阮夢潔聽到這句話，澀聲道：“你是在怪我？”

“沒有，只是你和小玲說的那些話太多余了。”

“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太多余了。我也只不過想幫你邁出最后一步，我最討厭哥哥瞻前顧后的樣子了。”

這句話幾乎是帶著哭腔。

顧時深吸一口氣，“你怎么會認為我喜歡她呢？”

“你不喜歡她還會喜歡誰？”

男孩不想對此作出回答了。

他走過去，向前走去，給人淡淡的壓迫感。

女孩不禁后退了一兩步。

顧時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擁入懷里。

“你干什么？”

回應的是默然。

給妹妹買布丁奶茶是因為她喜歡和布丁，自己怎么一直買的紅豆的呢。

幾年下來都成了習慣了。

但是最尋常不過的就是最不尋常的。

顧時明顯感受到懷里的身軀在顫抖，帶著溫度微微顫抖，阮夢潔的柔發被晚風帶起，輕輕掃過他的臉龐。

擁抱女孩是什么感覺，顧時感覺全身有電流涌過，整個人發軟，也因此抱的更加緊繃。

吹過你吹過的晚風，那我們算不算相擁？

不如就著晚風，將你攬入懷中。

阮夢潔握緊的手緩緩放下，靠在他懷里，眼角掛滿了淚珠。

越發夜深，這夜風，越發沁人。

微醺夜風，大做幾度春秋夢。此去去，醉朦朧，應是心中萬千，不及君笑笑談中。

何必成空，窗外徒添寒露重。不羨誰，葬花冢，此渡寒塘鶴影，為伊魂銷醒此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