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酉陽雜俎
- (唐)段成式等撰 曹中孚等校點
- 3849字
- 2021-11-19 11:43:56
怪術(shù)
大歷中,荊州有術(shù)士從南來,止于陟屺寺。好酒,少有醒時。因寺中大齋會,人眾數(shù)千,術(shù)士忽曰:“余有一伎,可代抃瓦 珠之歡也。”乃合彩色于一器中,
步抓目,徐祝數(shù)十言,方欱水再三噀壁上,成維摩問疾變相,五色相宣如新寫,逮半日余,色漸薄,至暮都滅。唯金粟綸巾鹙子衣上一花,經(jīng)兩日猶在。成式見寺僧惟肅說,忘其姓名。
張魏公在蜀時,有梵僧難陀,得如幻三昧,入水火,貫金石,變化無窮。初入蜀,與三少尼俱行,或大醉狂歌,戍將將斷之。及僧至,且曰:“某寄跡桑門,別有藥術(shù)。”因指三尼:“此妙于歌管。”戍將反敬之,遂留連為辦酒肉。夜會客,與之劇飲。僧假 襠巾幗,市鉛黛,伎其三尼。及坐,含睇調(diào)笑,逸態(tài)絕世。飲將闌,僧謂尼曰:“可為押衙踏某曲也。”因徐進對舞,曳緒回雪,迅赴摩趺,技又絕倫也。良久曲終,而舞不已。僧喝曰:“婦女風邪?”忽起取戍將佩刀,眾謂酒狂,各驚走,僧乃拔刀斫之,皆踣于地,血及數(shù)丈。戍將大懼,呼左右縛僧。僧笑曰:“無草草。”徐舉尼,三枝笻杖也,血乃酒耳。又嘗在飲會,令人斷其頭,釘耳于柱,無血。身坐席上,酒至,瀉入脰瘡中,面赤而歌,手復(fù)抵節(jié)。會罷,自起提首安之,初無痕也。時時預(yù)言人兇衰,皆謎語,事過方曉。成都有百姓供養(yǎng)數(shù)日,僧不欲住,閉關(guān)留之。僧因是走入壁角,百姓遽牽,漸入,唯余袈裟角,頃亦不見。來日壁上有畫僧焉,其狀形似,日日色漸薄。積七日,空有黑跡,至八日,跡亦滅,僧已在彭州矣。后不知所之。
虞部郎中陸紹,元和中嘗謁表兄于定水寺,因為院僧具蜜餌、時果。鄰院僧亦陸所熟也,遂令左右邀之。良久,僧與一李秀才偕至,乃環(huán)坐,笑語頗劇。院僧顧弟子煮新茗,巡將匝而不及李秀才。陸不平曰:“茶初未及李秀才,何也?”僧笑曰:“如此秀才,亦要知茶味?且以余茶飲之。”鄰院僧曰:“秀才乃術(shù)士,座主不可輕言。”其僧又言: “不逞之子弟,何所憚!”秀才忽怒曰:“我與上人素未相識,焉知予不逞徒也?”僧復(fù)大言:“望酒旗玩變場者,豈有佳者乎?”李乃白座客:“某不免對貴客作造次矣。”因奉手袖中,據(jù)兩膝,叱其僧曰:“粗行阿師,爭敢輒無禮,拄杖何在?可擊之。”其僧房門后有笻杖孑孑跳出,連擊其僧。時眾亦為蔽護,杖伺人隙捷中,若有物執(zhí)持也。李復(fù)叱曰:“捉此僧向墻。”僧乃負墻拱手,色青氣短,唯言乞命。李又曰:“阿師可下階。”僧又趨下,自投無數(shù),衄鼻敗顙不已。眾為請之,李徐曰:“緣對衣冠,不能殺此為累。”因揖客而去。僧半日方能言,如中惡狀,竟不之測矣。
元和末,鹽城腳力張儼,遞牒入京。至宋州,遇一人,因求為伴。其人朝宿鄭州,因謂張曰:“君受我料理,可倍行數(shù)百。”乃掘二小坑,深五六寸,令張背立,垂足坑口,針其兩足。張初不知痛,又自膝下至骭,再三捋之,黑血滿坑中。張大覺舉足輕捷,才午至汴,復(fù)要于陜州宿,張辭力不能。又曰:“君可暫卸膝蓋骨,且無所苦,當日行八百里。”張懼,辭之。其人亦不強,乃曰:“我有事,須暮及陜。”遂去,行如飛,頃刻不見。
蜀有費雞師,目赤,無黑睛,本濮人也。成式長慶初見之,已年七十余。或為人解災(zāi),必用一雞設(shè)祭于庭。又取江石如雞卵,令疾者握之,乃踏步作氣噓叱,雞旋轉(zhuǎn)而死,石亦四破。成式舊家人永安,初不信,嘗謂曰:“爾有厄。”因丸符逼令吞之。復(fù)去其左足鞋及襪,符展在足心矣。又謂奴滄海曰:“爾將病。”令袒而負戶,以筆再三畫于戶外,大言曰:“過!過!”墨遂透背焉。
長壽寺僧 ,言他時在衡山,村人為毒蛇所噬,須臾而死,發(fā)解腫起尺余。其子曰:“昝老若在,何慮!”遂迎昝至。乃以灰圍其尸,開四門,先曰:“若從足入,則不救矣!”遂踏步握固,久而蛇不至。昝大怒,乃取飯數(shù)升,搗蛇形詛之,忽蠕動出門。有頃,飯蛇引一蛇從死者頭入,徑吸其瘡,尸漸低,蛇皰縮而死,村人乃活。
王潛在荊州,百姓張七政,善止傷折。有軍人損脛,求張治之,張飲以藥酒,破肉去碎骨一片,大如兩指,涂膏封之,數(shù)日如舊。經(jīng)二年余,脛忽痛,復(fù)問張,張言前為君所出骨,寒則痛,可遽覓也,果獲于床 下。令以湯洗貯于絮中,其痛即愈。王公子弟與之狎,嘗祈其戲術(shù)。張取馬草一掬,再三挪之,悉成燈蛾飛。又畫一婦人于壁,酌酒滿杯飲之,酒無遺滴。逡巡,畫婦人面赤,半日許可盡,濕起壞落,其術(shù)終不肯傳人。
韓佽在桂州,有妖賊封盈,能為數(shù)里霧。先是,嘗行野外,見黃蛺蝶數(shù)十,因逐之,至一大樹下忽滅。掘之,得石函,素書大如臂,遂成左道,百姓歸之如市。乃聲言某日將攻桂州,有紫氣者,我必勝。至期,果紫氣如匹帛,自山亙于州城。白氣直沖之,紫氣遂散。天忽大霧,至午稍開霽,州宅諸樹滴下小銅佛,大如麥,不知其數(shù)。其年韓卒。
海州司馬韋敷,曾往嘉興,道遇釋子希遁,深于繕生之術(shù)。又能用日辰可代藥石,見敷鑷白,曰:“貧道為公擇日拔之。”經(jīng)五六日,僧請鑷其半。及生,色若黳矣。凡三鑷之,鬢不復(fù)變。座客有祈鑷者,僧言取時稍差。別后,髭色果帶綠,其妙如此。
眾言石旻有奇術(shù),在揚州,成式數(shù)年不隔旬與之相見,言事十不一中。家人頭痛、嚏咳者,服其藥,未嘗效也。至開成初,在城親故間,往往說石旻術(shù)不可測。盛傳寶歷中,石隨錢徽尚書至湖州,嘗在學(xué)院,子弟皆文丈呼之。于錢氏兄弟求兔湯餅。時暑月,獵師數(shù)日方獲,因與子弟共食,笑曰:“可留兔皮,聊志一事。”遂釘皮于地,壘墼涂之,上朱書一符。獨言曰:“恨校遲!恨校遲!”錢氏兄弟詰之,石曰:“欲共諸君共記卯年也。”至大和九年,錢可復(fù)鳳翔遇害,歲在乙卯。
元和中,江淮術(shù)士王瓊,嘗在段君秀家,令坐客取一瓦子,畫作龜甲懷之。一食頃取出,乃一龜,放于庭中,循垣西行,經(jīng)宿卻成瓦子。又取花含默封于密器中,一夕開花。
江西人有善展竹,數(shù)節(jié)可成器。 又有人熊葫蘆,云翻葫蘆易于翻鞠。
厭鼠法,七日以鼠九枚置籠中,埋于地,秤九百斤土覆坎,深各二尺五寸,筑之令堅固,雜五行書曰:“亭部地上土。”涂灶,水火盜賊不經(jīng);涂屋四角,鼠不食蠶;涂倉,鼠不食谷;以塞坎,百鼠種絕。
雍益堅云:“主夜神咒,持之有功德,夜行及寐,可已恐怖惡夢。” 咒曰:“婆珊婆演底。”
宋居士說,擲骰子咒云:“伊諦彌諦彌揭羅諦。”念滿萬遍,彩隨呼而成。
云安井,自大江溯別派,凡三十里。近井十五里,澄清如鏡,舟楫無虞。近江十五里,皆灘石險惡,難于沿溯。天師翟乾祐,念商旅之勞,于漢城山上,結(jié)壇考召,追命群龍。凡一十四處,皆化為老人,應(yīng)召而至。乾祐諭以灘波之險,害物勞人,使皆平之。一夕之間,風雷震擊,一十四里盡為平潭矣,惟一灘仍舊,龍亦不至。乾祐復(fù)嚴敕神吏追之。又三日,有一女子至焉,因責其不伏應(yīng)召之意。女子曰:“某所以不來者,欲助天師廣濟物之功耳。且富商大賈,力皆有余;而傭力負運者,力皆不足。云安之貧民,自江口負財貨至近井潭,以給衣食者眾矣。今若輕舟利涉,平江無虞,即邑之貧民,無傭負之所,絕衣食之路,所困者多矣。余寧險灘波以贍傭負,不可利舟楫以安富商,所以不至者,理在此也。”乾祐善其言,因使諸龍皆復(fù)其故,風雷頃刻,而長灘如舊。天寶中,詔赴上京,恩遇隆厚。歲余,還故山,尋得道而去。
玄宗既召見一行,謂曰:“師何能?”對曰:“惟善記覽。”玄宗因詔掖庭取宮人籍以示之。周覽既畢,覆其本,記念精熟,如素所習(xí)讀。數(shù)幅之后,玄宗不覺降御榻為之作禮,呼為圣人。先是,一行既從釋氏,師事普寂于嵩山。師嘗設(shè)食于寺,大會群僧及沙門,居數(shù)百里者,皆如期而至,聚且千余人。時有盧鴻者,道高學(xué)富,隱于嵩山。因請鴻為文贊嘆其會。至日,鴻持其文至寺,其師受之,致于幾案上。鐘梵既作,鴻請普寂曰:“某為文數(shù)千言,況其字僻而言怪,盍于群僧中選其聰悟者,鴻當親為傳授。”乃令召一行。既至,伸紙微笑,止于一覽,復(fù)致于幾上。鴻輕其疏脫而竊怪之。俄而群僧會于堂,一行攘袂而進,抗音興裁,一無遺忘。鴻驚愕久之,謂寂曰:“非君所能教導(dǎo)也,當從其游學(xué)。”一行因窮大衍,自此訪求師資,不遠數(shù)千里。嘗至天臺國清寺,見一院,古松數(shù)十步,門有流水。一行立于門屏間,聞院中僧于庭布算,其聲蔌蔌。既而謂其徒曰:“今日當有弟子求吾算法,已合到門,豈無人道達耶?”即除一算,又謂曰:“門前水合卻西流,弟子當 至。”一行承言而入,稽首請法,盡受其術(shù)焉。而門水舊東流,今忽改為西流矣。邢和璞嘗謂尹惜曰:“一行,其圣人乎?漢之洛下閎造《大衍歷》,云后八百歲當差一日,則有圣人定之,今年期畢矣。而一行造《大衍歷》,正在差謬,則洛下閎之言信矣。”一行又嘗詣道士尹崇借揚雄《太玄經(jīng)》,數(shù)日,復(fù)詣崇還其書。崇曰:“此書意旨深遠,吾尋之數(shù)年,尚不能曉,吾子試更研求,何遽還也?”一行曰:“究其義矣。”因出所撰《太衍玄圖》及《義訣》一卷以示崇,崇大嗟服,曰:“此后生顏子也。”至開元末,裴寬為河南尹,深信釋氏,師事普寂禪師,日夕造焉。居一日,寬詣寂,寂云:“方有小事,未暇款語,且請遲回休憩也。”寬乃屏息,止于空室。見寂潔正堂,焚香端坐。坐未久,忽聞叩門,連云:“天師一行和尚至矣。”一行入,詣寂作禮,禮訖,附耳密語,其貌絕恭,但頷云無不可者。語訖禮,禮訖又語,如是者三,寂惟云是是,無不可者。一行語訖,降階入南室,自闔其戶。寂乃徐命弟子云:“遣鐘,一行和尚滅度矣。”左右疾走視之,一行如其言滅度。后寬乃服衰绖葬之,自徒步出城送之。
天寶末,術(shù)士錢知微嘗至洛,遂榜天津橋表柱賣卜,一卦帛十匹。歷旬,人皆不詣之。一日,有貴公子意其必異,命取帛如數(shù)卜焉。錢命蓍布卦成,曰:“予筮可期一生,君何戲焉?”其人曰:“卜事甚切,先生豈誤乎?”錢云:“請為韻語曰:兩頭點土,中心虛懸。人足踏趿,不肯下錢。”其人本意賣天津橋紿之,其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