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里的雨特別大。

“大哥，我馬上就到，馬上馬上！”男人在車里對著電話點頭哈腰的。掛掉電話，他轉頭對后座的女兒說:“花醒，你自己回家吧，爸爸有點事，告訴你媽，今晚不要等我了。”

后座的女孩小聲道了聲:“小心。”

男人鄭重點點頭，看著女兒重進雨中，還沒來得及喊“慢點跑”，又有電話催過來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把車啟動。

有雨的夜晚天色格外暗，村子里的路還沒有修好，花醒跑得太急，不小心跌在泥里，她怕有路過的車看不見她，趕忙爬到路邊，可是等她歇夠了，也沒有一輛車經過。她已經渾身裹了泥水，索性把傘收起來，小心放進書包里，反正書包里一本書也沒有。

她回到家時弟弟和妹妹已經睡了，母親焦急地在門口望著，看她過來，趕緊披著塑料布迎過去，摟著她進屋，問她怎么搞成這個樣子。花醒敷衍幾句，告訴母親父親出任務去了。

母親有些黯然，讓她換了衣服去吃飯。

今天的雷聲也特別大。

飯吃到一半，大門口就傳來沉重的敲門聲，花醒要去開門，被母親攔下:“雨太大了，我去開吧。”

花醒拗不過母親，留在桌前三心二意地扒著飯，忽然她聽到母親一聲哭嚎，她不知發生了什么，迅速沖過去，剛換好的衣服又被淋透。

“媽？”她喊了兩聲，母親沒應她，只傳來悲愴哭聲。

她跑到大門口，只見母親跪坐在地上，前面是兩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人。花醒沖過去，哆哆嗦嗦地擺出個防御姿勢，對著那兩個人，壯著膽子質問到:“什么人？”

那兩個人本來低著頭，其實一人聞聲抬起頭，帽子下的臉勉強可以看出輪廓了，花醒認出來，那是父親的同事，還給過她糖吃。

“花醒，”母親一邊哭著一邊拉她的褲腿，反復問著:“怎么辦啊，怎么辦啊。”

“節哀。”抬起頭的男人說道。

花醒忽然閃過不祥的預感，她這才看見母親身前有個黑色袋子，是個裹尸袋，即使她從未見過裹尸袋，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爸爸嗎？

她想到這就已經眼淚決堤，她沖過去迅速扒開那裹尸袋，裹尸袋里是父親那張熟悉的臉。

幾夜的黑暗。

處理完父親后事，父親的同事送了些錢過來，這些年家里只靠父親一人苦苦支撐，如今失去家里的支柱，又沒有保險，父親的下葬都是公司人道幫助的。是工傷，可是花醒清楚，父親的工作沒有什么工傷不工傷的，用父親的話說，本來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

家里沒了經濟來源，失去父親的悲傷迅速被生活的壓力沖淡了，弟弟妹妹還小，母親有舊疾，不僅不能干重活，藥也不能停。花醒輾轉反側幾日，最后決定去求父親公司里的幾位叔叔，讓自己去公司打個雜。

本來公司看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不想收的，但她自小和父親練武，有身手，雖然沒什么天賦，但公司可憐她，讓她去看倉庫。

總算有了經濟來源，花醒松了一口氣。

一晃幾個星期過去，花醒漸漸明白這根本不是什么公司，這是一個名為風云的家族，這個家族在武林赫赫有名，父親之前的工作就是為這個家族賣命。

上頭的人見她做事仔細，又交給她另一個任務，是照料風云家圣物，風云花。那天，三少主親自來交待任務，她一下就被三少主吸引，她覺得他好高大，站在那里威風凜凜。這其實是她的錯覺，這位三少主不過一般的高大罷了。她把三少主的囑托一字不落的記下，也記下了他的名字--風頌歌。

從此以后她時常有機會見到風頌歌，她大膽地示過好，風頌歌視而不見。只是有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對著天空的繁星，風頌歌把一瓶啤酒遞給她，對她說了很多話。

“我又不是風家有血緣的正牌少主，你喜歡我做什么呢？”風頌歌靠在倉庫的貨物邊:“你努努力，也讓老家主認你做個女兒吧。不行，你不能走這種黃泉路。”

花醒當他是喝醉了。

后來，他們很久沒見過，直到有一天四少主偶然見到花醒。花醒雖然不怎么打扮，但是天生的好看擋也擋不住，四少主看了一眼就要把她調到自己身邊，風頌歌不放人，兩位少主就打了一架。

四少主說:“你就是我爹領回家的狗，這丫頭你不給我，我就把她毀了。你能有辦法？”

風頌歌像是遷怒，把花醒鎖在一個小黑屋里，鎖了很多天。

之后風頌歌常常到倉庫找花醒，和之前不同，風頌歌開始對她動手動腳，甚至十分粗暴，花醒有過一絲欣喜，繼而變得害怕他。

“你不是喜歡我嗎？”風頌歌歇斯底里地問她:“你別反抗啊，不是喜歡嗎？”

花醒覺得他瘋了。

“第一次能賣很多錢呢。”花醒說。

風頌歌紅了眼睛，把她按在地上:“我他媽給你錢！”

“好。”花醒主動脫掉自己的衣服。

風頌歌把錢包扔她臉上，哭著走了。花醒縮進角落里，不敢哭出聲。

也不是真的想要錢。

但也是真的很缺錢。

所以當尹君靈要替換別人去做風云花養料的時候她同意了，抽了一筆提成。

她沒有想到尹君靈能反過來把這“吃人”的風云花反過來吸收掉，第一反應是麻煩大了，好在沒有人發現。

關于風云花的人本來也沒什么人在意，就這樣拖著，花醒還莫名其妙地認了尹君靈做師父，即使是這么個生死難料的師父，花醒頭一次覺得自己得到了庇護，她甚至有膽量去反抗風頌歌去了。

風頌歌幾次被她氣笑了。

她逐漸想擺脫風頌歌，可是風頌歌纏她越發的緊，流言蜚語也傳的到處都是，花醒無路可逃，就在這時，四少主找到她。

“風頌歌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瘋狗，”四少主告訴花醒:“他當初親手殺了親生父母。”

花醒很害怕，同時她發現，風頌歌早就調查過她的家里。

“我給你五十萬，”四少主說:“你去找尹君靈，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這時候，尹君靈已經吸干風云花，在老家主手里得了風云花的種子，四少主已經知道花醒和尹君靈的關系，如果想借尹君靈殺老三，通過花醒是最好的。

花醒想了一天，正好碰到從游樂場回家的尹君靈。

“天命吧。”她想。

她約了風頌歌到廢棄廠房，她埋了風頌歌，她發現她還喜歡著風頌歌。但她認為生存面前不應當再談喜不喜歡。

她傷心來著。

后來，師父去大漠之后，師父借花獻佛的鐘離手指被她賣掉了，那是純血的異獸的手指，提升功力效果應該很好的吧，她賣完就再也不需要去上班了，她終于可以回歸普通平安的生活。

她哭了一場，發覺自己希望自己死掉。

“那個說認識你的男孩子很久沒來過了，你們是不是鬧別扭了？”母親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問回家住的花醒:“他幫了我們很多，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要不是咱家窮，怕配不上人家，我真想讓他做我女婿。”

花醒一愣:“哪個男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讓說的。就是那個長得有點高大的男孩子。”母親說。

如果不是弟弟妹妹還沒有長大……

生死都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