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在，趕緊滾起來！！”

蘇在猛地從床上坐起，呆呆的看著一身黑衣，十五六歲的少年。“蘇，蘇月？”

少年脾氣變得很暴躁，“快點起來！”

這人是怎么回事？算了，這個年紀的少年都很別扭。蘇在掀開被子，蘇月立即道：“你趕緊去洗漱換好衣服，我有東西給你。”

好吧，蘇在洗漱完畢，換好衣服，走出房門。

桌上有一碗長壽面，金黃的荷包蛋窩在上面，碧綠的青菜，濃香的湯汁，還有幾點蔥花。蘇尨笑著道：“蘇蘇，生辰快樂，嘗嘗哥哥給你煮的長壽面。”

蘇在笑起來，“謝謝哥哥。”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真好吃。對了，嫂子呢？”

“什么嫂子？你睡糊涂了吧？”蘇尨寵溺的摸摸她的頭，“你哥哥我還沒娶妻，你哪來的嫂子。”

蘇在低下頭去，腦子越來越亂，可她明明記得自家哥哥和銀鈴成親了。蘇尨看她好像心情不佳，“今年不太平，爹娘還在外面，趕不回來參加你的生辰。是不是生氣了？”

爹娘？爹娘不是死了嗎？

“對了，蘇月……”蘇在仔細看了看自己，“哥哥，我今年多大？”

“真睡糊涂啦？我的蘇蘇今年十五，你昨天還在抱怨，自己十五歲生辰大家都不在。但是……”

蘇尨頓住，外頭的事也不好和她說。他已經盡力趕回來，陪她吃完面還得回去。“別拉著個臉啦，生辰禮物，哥哥下次一定補給你。”

“我又不只想要禮物。”蘇在低頭吃著面，扒了幾口抬頭道：“我，我不過生辰了，我去外面陪你們，我也是很厲害的。”

“蘇蘇乖，別任性，小孩子就該待在家里，外面的事有哥哥和爹娘。”

如此溫柔的哥哥，總是讓她很想哭，只能幾乎把頭埋在碗里，不讓他看見。蘇在吃完面，蘇尨叮囑好她，就出門去了。不知為何，蘇在的心越來越慌，幾乎控制不住猛的推開門沖了出去。

外頭幽藍與刺目的白色光芒糾纏成一片，炸響陣陣。青山綠水不再，成了一片殘垣荒野，紅色的液體充斥其間，讓她莫名想吐。“爹，娘，哥哥……”

淚水模糊了蘇在的雙眼，一身黑衣的少年扶起跪倒在地的少女。“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這個送給你。”

攤開的手掌上，是一顆瑩白的尖牙。

蘇在的眼珠緩緩轉動，隔了很久，才定在尖牙上。“牙齒，這是你的虎牙嗎？”

黑衣少年用一根細紅繩穿過牙齒的小洞，做成手鏈系在少女的手腕上。輕聲道：“蘇在，對不起，我，我沒想到……”

蘇在借助他的力氣站穩身子，嘴唇蠕動，“你不是我的弟弟，對嗎？你是誰？”

“你出去以后會知道的。”說罷，少年消失在了她的視線里。蘇在仿佛想起什么，飛快的奔向谷口。只見零星一些村民垂著頭，神情悲傷，仿佛失去全身力氣，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一步一步挪著走。蘇在迎上前去，“我爹娘呢？你們見到我爹娘了嗎？”

蘇在于無聲的搖頭中似乎明白了答案，可她仍舊不肯相信，近乎機械的詢問她的爹娘和哥哥。最后，于隊伍的末尾看到了重傷被抬回的蘇尨，她的哥哥。“哥哥，哥哥！”

溫柔的少年此時渾身是血，昏迷不醒，見骨的傷遍布全身。

蘇在頓時眼前一片昏暗，這一日，她失去了爹娘，失去了永遠為她遮風擋雨的天。

“我爹娘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少女悲戚的哭喊，讓回來的所有人垂頭落淚。他們也失去了家人，明白這對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來說是多么的殘忍。銀鈴擁著她，低聲啜泣。

蘇在哭了一陣，站直身子，用力抓住銀鈴的手，“銀鈴姐姐，拜托你照顧我哥哥。我，我想去看看爹娘。”

“你不能去，你會死的！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養好傷再說。”

蘇在不顧他們的阻攔，頭也不回的沖出谷外。

兩千余人的村莊，只剩百余人茍延殘喘，其中多為稚嫩的小孩。他們修整幾日，打算帶著剩余人重新找個地方躲藏，至少可以留下血脈。蘇在一定已經死在外頭了，可他們甚至沒有多余的時間來痛苦惋惜。因為，他們斗不過那些人，只能逃走。

這一日，外頭息了戰火。

僅剩不多的大人囑咐小孩們藏起來，他們去外頭看看情況。就是這一日，他們看見少女從幽藍火海中走回來，一身白裙染成了紅色，還在往下滴血，周身的氣息同他們的敵人一模一樣。只有渾身籠罩的幽藍火焰，宣告著她是同族。

“蘇，蘇在？你……”銀鈴忐忑發問，甚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因為她身上的氣息實在使人害怕。

蘇在艱難牽動嘴唇，笑容難看無比。爹娘尸骨無存，她不管不顧沖入敵群，只求同歸于盡。可是為什么，偏偏就自己還活著。絕望的氣息彌漫，“我，我……”

任由無力的身體往前撲倒，卻不想撲進一個結實的懷抱。瞇著眼睛抬頭，那人一身華麗黑袍，眉頭緊皺，嘴唇緊抿，眼里情緒洶涌。

這次不歸林歷練，蘇在龍澄觴蘇雨蓁先后進入秘境，帝裔先是進入秘境帶出蘇在。而后發信，讓人把其余學生接回去。他和蘇在守在秘境入口處，待龍澄觴蘇雨蓁從秘境出來才一同回去。

青花學院，帝裔的書房。

蘇在無聊的用手撥弄腕間那顆尖牙，“尊上，這牙齒是怎么回事？難道其實秘境中什么都沒有，我餓得在秘境中吃人了？還把他的牙齒當做紀念品收藏？”

帝裔被哽住，沒有搭話。

“尊上，你倒是說話。”蘇在站在他身邊，彎腰看他。眼神似嗔似怒，話里像帶了鉤子。帝裔移開目光，定了定神。“你……別撒嬌。”

撒嬌？她哪里撒嬌了？仔細盯住帝裔微紅的耳朵，原來他喜歡這種調調？“我就撒嬌怎么了，你要……咬我嗎？”

蘇在抬手理了理肩膀處的衣裳，提醒著他曾經咬了她那么一口。腦海里瞬間浮現蘇在脫掉衣裙的模樣，抓住她細細的胳膊，沉聲道：“別鬧。”

自家尊上對自己脾氣這么好，蘇在當然得抓住這個得寸進尺的機會使勁鬧。

帝裔被纏得不耐煩，他認真道：“蘇在，本尊不理解，經歷了那一切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蘇在無所謂的笑笑，“尊上，我沒想要做什么。只是，做應該做的事。”

“天宮紀事：一千二百年前，冥幽族橫空出世，引發叛亂。天界遣人下界相商，不應。遂令金逸將軍帶領天兵清繳，雙方交戰于落巖嶺。終，兩敗俱傷。上萬天兵埋尸落巖嶺，金逸將軍只余一魂一魄，至此瘋癲。冥幽族自此消失，再無蹤跡。”

蘇在不甚在意的聽著，嘴角掛著諷刺的笑。好笑，真的太好笑了，所以她笑出了聲，笑得眼淚流出。“高高在上的北澤帝君啊，這你也信嗎？”

帝裔腦海中不斷浮現秘境中少女絕望的模樣，心一抽一抽的疼。

“從你容忍我的小動作，還刻意向我要鳳尾垂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猜到了我的身份。而我之所以出現在北澤，也確實是別有用心。尊上，那你能猜到我的目的嗎？”

目的？復仇？

天君。

最近天君的所作所為真的很奇怪。

蘇在沒有打斷他的沉思，甚至懷疑她，她也不生氣。

“哎呀，”她隨手拿起一串冰糖葫蘆咬了一口，邊吃邊道：“我早知道這層窗戶紙遲早捅破，但是沒想到你會直接開口問我。”

那樣的認真，慎重，擔憂。還有，濃烈的愛意。她想要插科打諢，也不能了。

帝裔看著她，腦海里不知在想什么。

“吶，”蘇在探頭湊近帝裔的臉，“真可惜，還沒睡夠你呢。”

帝裔眼中墨色加深，緊緊盯住她的一舉一動。她咬了半顆山楂，慢慢湊近他的唇，眼波瀲滟。

帝裔想著，她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她想要蒙混過去，根本沒想過要認真面對。她，她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一刀兩斷，斬斷彼此的糾葛。她怎么敢，怎么這么無情。他簡直想把眼前的女子嚼碎生吞，這樣她就不會那樣為所欲為了。

紅艷的山楂與紅艷的唇，停留在他的唇邊，誰也沒有動作。

蘇在沖他眨眨眼，就像在說，我就是故意的，那你上不上鉤呢？帝裔負氣般猛地壓下來，咬住她的唇瓣。連同那半顆山楂，一起卷入口中。桌案上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武菖武垚正要詢問，一道結界將他們隔在院外。

不會打起來了吧？二人心中閃過這樣的疑惑。

這道結界，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消失。期間思湳皇考諏想要進入，都被攔在院外。

晨光熹微，蘇在睜開了眼睛。動了動稍顯酸痛的身體，瞅見自家尊上敞著胸膛，慢條斯理的穿衣裳，她狠狠咽了咽口水。“尊，尊上，你這樣引誘是沒用的，我才不吃你這一套。”

不吃這一套，你倒是別咽口水。懶得和她吵，默默穿好衣裳。

蘇在突然覺得，自己好似睡完不認賬的浪蕩子。可不是嘛，此時帝裔的心里不知道在罵你有多無情呢。

氣氛好像有些尷尬，蘇在收拾好躡手躡腳想推門開溜。嘭的一聲，門不見了。她轉頭沖帝裔微笑，語氣假假的像是跑堂的小二問上門的客人，“尊上，你這是做什么？”

“蘇在，你說你時時都在，你說你始終站在本尊這一邊，你說你是為了本尊而留在北澤。結果你騙了我，你以為能這么容易全身而退嗎？！”

武菖武垚聞聲趕來，思湳皇考諏也出現在了書房外，他們看著對峙的兩人，不明所以。

蘇在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尊上，從今往后，你做你認為對的事，我做我認為對的事。如若戰場上相見，不論誰贏誰輸，都沒有關系。”

“蘇，蘇姐姐，你說什么，你要去哪里呀？”思湳小心的發問。

蘇在燦爛的笑了，“我啊，”最后看一眼帝裔，把手搭在思湳肩膀上，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

“尊上，這……”武菖武垚雖然不喜歡蘇在，但都習慣了他們兩個形影不離。現在這種狀況，是吵架了？

“傳令下去，從今日起，蘇在不再是我北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