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風聲之中,白瑞逐漸發(fā)覺身后的一切已是變得不再熟識,而這說明現(xiàn)如今自己所在的方位很可能已經(jīng)超出了記憶中的地圖范圍。
“雕前輩,咱們兩個就這么跑了真的沒問題嗎?”他實在忍不住問道。
“沒問題,剛剛我聯(lián)系了一下守衛(wèi)在河西鎮(zhèn)那邊的幾個修士,他們說防線已經(jīng)在長老的援助下重新穩(wěn)固了。”
“這樣啊……”白瑞長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又神經(jīng)一繃,“那那個大妖呢?那幾位長老不是去追它了嗎?”
“似乎是跑了,但他們也沒法確定那妖獸會不會發(fā)動下一次襲擊。現(xiàn)在那幾位長老已經(jīng)退回了四極破障陣的范圍內(nèi),借助陣法隨時防備著那只妖獸。”
“幾位長老聯(lián)手都沒能攔住它?這妖獸可真夠厲害的!”白瑞用驚訝的神情將自己內(nèi)心的喜悅很好地掩飾了下來。
老媽沒事就好……話說我媽居然這么厲害的嗎……
“總之那邊的局勢似乎比想象中的好,襲擊我們的狼妖數(shù)量也低于預期,照這樣下去他們一個時辰左右就能在幾乎沒有損失的情況下解決戰(zhàn)斗。”
“如果真的有這么順利就好了……”白瑞喃喃道。
“誰知道呢?總之先把你送回紫極閣再說,呆在那邊的不確定因素實在是太多了。”雕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再讓這小家伙在外面晃悠了,還是早點帶回去比較好。
“說起來我感覺前輩您今天飛得好快啊!這沒過多久怕是就飛了有一百多里了吧?”
“廢話!為了你我連壓箱底的破空符都掏出來了,能不快嗎!”
雕觀想著體內(nèi)的一張半透明黃符隱隱有些心痛,“這玩意兒又貴又不經(jīng)用,而且除了加快遁速之外別無它用,估計回一趟紫極閣這符就得報廢了……”
聽此白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這樣啊……多謝前輩厚愛。”
“唉,這一趟跑下來真是倒了血霉,年終獎泡湯不說,這提前回去怕不是還要再遭閣主的一頓痛罵。”
雕愁容滿面地抱怨起來,“早知道去年執(zhí)法堂里調(diào)動職位的時候我就該帶著鸮堅決退出特勤部的,不該在大隊長的花言巧語里迷失了自我。現(xiàn)在續(xù)上了工作契書,就算再想跑也只能把這十年先熬過去再說了……”
“聽起來真不容易。”白瑞在心中對這位前輩的悲慘未來表示了深刻的同情。
“彼此彼此。”
“嗯?”
“前些年你一個人努力求生的日子怕是頗為艱難吧?說起來你家里的那幫人渣可真是有夠狠心的,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給你留下。”
很明顯,雕在這十幾天里已經(jīng)把白瑞的過去查了個通透。
白瑞搖了搖頭,下意識地將某些令人不悅的回憶從腦中清除:“還好吧,至少這幾年龍家那邊幫了我不少忙,更何況后來我又遇到了師傅。”
“這樣啊……”雕從白瑞身上感覺到了他對家里人的極度厭惡,“那你知道那些家伙背地里……”
“和我同父異母的那兩個傻子受了本家那邊的蠱惑,而且本家背后還有某個來路不明的勢力對吧?我早就查到了。”白瑞有些煩躁地打斷了雕的話語。
雕一臉驚訝地回頭:“欸……也就是說你很清楚你的姐兄二人對你和你父母多次下毒的事情嘍?而且據(jù)傳讓你父親喪命的那次妖獸襲擊也和他們有些關(guān)聯(lián)。”
白瑞翻了個白眼:“是啊,我都知道,我甚至還知道他們兩個曾經(jīng)打算潑油然后一把火把我們?nèi)齻€全部燒死的事情……滿意了嗎?”
“嘶……”雕深吸了一口冷氣,高空的湍流灌得他這口氣差點沒喘過來,“你真的不恨他們嗎?又或許該說你真的不想殺了他們嗎?換我我肯定忍不了,不,這換誰誰都忍不了吧!這絕對算得上不共戴天之仇了!”
他是真沒想到白瑞早已查清了這一切。
“父親不會希望這樣的……”白瑞瞇上雙眼,強壓住了自己躁動不已的另一面。
“真的嗎?可這種弒殺血親的禽獸不該是殺之而后快嗎?我作為旁觀者之前打聽到的時候差點都沒忍住動手了。”雕向他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其實吧……我更想找的是操控他們的幕后主使。”見雕并不吃這套說辭,白瑞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殺掉這些廢物又有什么用呢?說不定活著反而更能讓他們感受絕望的痛苦。那兩個畜生不過是兩個傻子罷了,被本家拋棄之后什么都不是,半分好處沒討到不說還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本家那邊也是一群腦子有問題的家伙,奢靡成風賭博成癮,現(xiàn)在同樣是敗光了家產(chǎn),據(jù)說去年連祖宅都被他們賣了。”
“我真想替你祖宗好好清理一下門戶……這都是些什么不肖子孫啊……”雕實在忍不住插嘴道。
“是啊,要是先祖有知的話整片祖墳都會氣得冒青煙吧。”白瑞無奈地聳了聳肩。
“對了,你說你本家背后還有某個幕后主使?這是怎么一回事?”忽然,雕注意到白瑞提到了一件他之前沒打聽到的事情。
“這個嘛……當年我潛入本家并某些地方找到了一些殘缺的書信,通過其上的文字我推測應(yīng)該是存在某個勢力或個人想要對付我和我父母,甚至為此開出了不小的價錢。”猶豫了片刻,白瑞最終還是選擇了實言以對。
“有這種事?莫非真正下毒手的是你父母的仇人?”
“或許是這樣?我也不太確定。”白瑞再次輕嘆,“我當年受迫于生活壓力不得不暫時將精力轉(zhuǎn)移到工作上,后來有余力再去查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之前找到的線索居然莫名其妙地全部中斷了,因而關(guān)于那個幕后主使的調(diào)查就只能暫時擱置。”
“等等!你小子怎么不直接去抓個本家的人問問呢?這樣你馬上就能知道那個幕后主使是誰了吧?”雕有些疑惑地說道。
白瑞默默搖頭:“沒用的,從書信來看他或者他們根本沒有使用過任何自稱,完全用的一種高高在上的命令式口吻,哪怕是本家那邊也不清楚他——又或者說他們的真實身份。本家的那些個弱智只知道按書信要求做之后很快就能收獲一筆來路不明的錢財。”
“這可真是……”雕無語了,“這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所以在這件事上真正難纏的不是那兩個家伙和本家的賭狗們,而在于他們背后的那只不明黑手。”白瑞的話語中透著幾分惆悵,“雖然我現(xiàn)在殺掉他們就和殺雞一樣毫無難度,但這樣做根本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反而可能斷掉某些被我忽略的線索……對了雕前輩,這幾天您有查到些什么嗎?”
“我?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啊?我不過是在河西鎮(zhèn)周圍稍微打聽了些消息,在這件事情上怎么可能比你這個當事人更清楚?更何況我還想從你嘴里得到一些事情的印證呢,這樣回去作報告的時候不至于被閣主大人責問到無話可說。”雕的語氣有些無奈。
“想來也是……”聽到這壞消息白瑞難免有些失望。
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件事是不是和母親有些關(guān)聯(lián)?既然母親能化為人形,那么幾年之前她的修為自然是不會低,可在那一夜她卻是由于某種原因完全喪失了理智……不行,不能先入為主地隨意推斷,我現(xiàn)在所了解到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就這樣,趕路的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欸等等,我有別的事要問你。”忽然,雕感覺自己發(fā)現(xiàn)了某個之前被自己忽視的盲點,“你今天早上怎么會跑到鎮(zhèn)子外面?”
“額,出來透透氣,打個拳什么的。”白瑞隨口說道。
“然后就碰巧撞上了那只大妖?”
“是啊,真倒霉。”
嗯……不過我估計很可能是老媽來找我就是了。
“這么巧?”
“大概……就是這么巧?雕前輩你看,我一個筑基修士何德何能認識那種大妖啊……”白瑞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可我怎么記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那時好像是坐在地上的來著?”
“啊?啊,那是因為我摔了一跤的緣故。”白瑞急忙辯解。
雕的眉頭微皺:“你不是會浮空術(shù)嗎?怎么會被草木絆倒?”
“當然不是草木絆倒的!我是因為被那突然出現(xiàn)的大妖嚇得無法保持平衡才摔倒的……真的!前輩你要信我啊!”
白瑞坦坦蕩蕩地說道,大有自家?guī)煾岛詠y語時的風范,不過實際上——
可惡,當時遇見母親一時心如亂麻居然忘了自己會術(shù)法這茬……除此之外還有在鎮(zhèn)子附近裝凡人裝習慣了的緣故……這下被人看到真還不好解釋……
果然,雕的眼睛在白瑞的話語中逐漸犀利了起來:“然后你就摔成了和那妖獸面對面的樣子?你怎么摔出那種姿勢的?”
“不知道啊,說不定我是一下子摔暈了沒找對方向的緣故?”白瑞裝傻道。
“可你的上衣幾乎沒有沾染到草木和泥土啊?難不成你隨便摔一跤就暈了?身體素質(zhì)這么差?行了你這狡猾的小家伙少跟我扯犢子,說實話。”雕再次將白瑞的謊言無情拆穿,“你是不是認識那妖獸?”
“……”
完了完了完了,這怎么解釋啊!滿頭大汗的白瑞瘋狂思索,想要構(gòu)思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那你這算是默認了?”
“如果我說那妖獸和這次獸群并沒有關(guān)系……雕前輩你信嗎?”
自暴自棄的白瑞接著胡扯,畢竟他根本不知道老媽是狼妖軍團指揮官的事情,只是一廂情愿地感覺自家母親來找自己的時機不太對,或許是運氣不好正巧撞上了這次沖突。
“和這獸潮沒有關(guān)系?居然說沒有關(guān)系……”
雕反復咀嚼著白瑞的話,卻是突然眼前一亮:“原來如此!我懂了!怪不得它施展那般術(shù)法略施警告之后就直接遁走脫身!這樣就完全說得通了!”
“啊?”正絞盡腦汁準備說辭的白瑞懵了。
“哈哈哈,你這小子還不快從實招來!那妖怪就是你師傅,對嗎?”雕的話語里滿滿的都是自信與得意,覺得自己明白了其中原委。
“啊這……可惡,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
短暫的失神之后,白瑞“悲憤”而“沉重”地低下了頭。
不能笑出聲來,笑出來就全完了!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不過身體還是微微地有些僵硬顫抖。
見白瑞反應(yīng)如此之大,自信滿滿的雕竟然誤以為自己猜中了真相:“怕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抖抖索索成何體統(tǒng)!”
“嗚哇!師傅說過我不得暴露它的身份的,否則就要親自出手清理門戶。”白瑞哭喪著臉,用高亢的哀嚎釋放出了喉嚨里不斷上涌的笑意。
“哎呀,這是祂自己暴露的,怎么說也怪不到你身上來吧?妖仙一樣是仙,一樣是你的造化,你應(yīng)該是碰到了一個對人族沒什么敵意的師傅。”
這個……師傅它對人類的意見可是相當大啊……抹著笑淚的白瑞在心底默默吐槽。
“既然你師傅沒有把你帶走,那也就是說你師父答應(yīng)讓你加入紫極閣了?”沒了來自未知仙人的壓力,雕說話的語氣瞬間輕松了不少。
“啊,對,它答應(yīng)了。它按照它之前的承諾在我筑基圓滿的時候選擇了離開,并沒有為難晚輩。”
不過等師傅回來之后,我大概會被師傅拖到荒郊野外用那什么詠春拳暴打一頓吧……
“呼……這下總算是能向閣主交差了……”聽到這好消息,雕的心情越發(fā)愉快,“這種事情就早說嘛!害我白擔心這么久!”
“是,是,下次一定……對了前輩,進入紫極閣之后有那些事情是需要注意的?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禁忌事項?”白瑞尷尬訕笑,隨即岔開了這個話題。
“這方面確實有些事情需要注意,那我就先跟你講講最基本的那些宗規(guī)吧!”
“前輩請講!”
總算是勉強揭過去了……白瑞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隨即認真地聽起了雕針對主要宗法法規(guī)的介紹和說明。
而在雕侃侃而談的同時,邊境一帶的戰(zhàn)斗同樣是迎來了尾聲。
在那道不可視的防線前,一具具狼妖的尸體橫七豎八地散布在土地之上,濃厚的血腥味幾乎讓人難以呼吸。而在連續(xù)沖鋒無果后,還在喘氣的數(shù)十只妖獸再也無力發(fā)動進攻,不得已只能轉(zhuǎn)身往密林方向潰逃而去。
“窮寇莫追!固守防線!林間還隱藏著眾多妖獸,貿(mào)然追擊很可能誤入圈套!”察覺到有幾位殺紅眼的修士似乎是想要追出去繼續(xù)殺敵,那位手持長劍的長老急忙出聲阻止。
“總算是解決了!”
“沒想到這些狼妖居然這么不要命……”
“你的傷沒事吧?丹藥夠嗎?”
“沒事,這兒還有多的呢。
而見妖獸終于退去,更多的修士則是松了口氣。
“大家抓緊時間調(diào)息!獸群很可能還會進攻,不要松懈大意!”一位負責協(xié)調(diào)防線的修士高聲提醒道,卻是引得眾修士一陣抱怨。
“這不都打跑了嗎!”
“就是,打死了這么多狼妖,它們肯定被嚇破膽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們還是在恢復自身狀態(tài)之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來了這么多長老,指不定哪個就閑著沒事匿去身形在邊上盯著呢!這誰敢偷懶!
而在他們身后的營帳內(nèi),幾位修士正在向長老們報告戰(zhàn)斗情況。
“報告長老,根據(jù)統(tǒng)計我們這邊輕傷四十三人,重傷十六人,無人戰(zhàn)死。”一位渾身是血的女修士報告道,好在她身上沾染的并不是自己的血。
聽到這消息,清源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哦?表現(xiàn)還算不錯。狼妖那邊的死傷呢?”
另一位手臂輕微負傷的年輕男修站了出來:“此戰(zhàn)滅殺通靈境狼妖百余,煉骨境狼妖數(shù)十,具體數(shù)量還需清理戰(zhàn)場才能知曉。不過除了那只來路不明的大妖之外,化形境修為之上的狼妖全都隱藏在森林之中沒有出手,而且根據(jù)大陣顯示現(xiàn)在藏身林中的狼妖在數(shù)量上同樣極為驚人,總數(shù)怕是有上千只之多。”
一位須發(fā)皆白的長老聽完這話頓時皺起了眉:“莫非這次進攻只是一次試探?可這試探的成本也太高了吧?若是它們及時支援的話,我們還真不一定能把它們完全攔下……”
“看來我們兩宗需要召集更多修士前來除妖才行。雖說打敗它們不是什么難事,但要將它們完全攔截在凡人地界之外的話,我們至少需要現(xiàn)在兩三倍的人手。”通云長老點頭贊同,隨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殺生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交給年輕人吧。上年紀之后這天劫是越來越難渡了,若非萬不得已還是少出手為好……”
然而就在眾人商討對策之時,遠處的一聲聲慘叫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嗷哇!”
“嗷!”
“嗷嗷!”
一聲聲嘶啞無力的悲號清晰地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狼群那邊是發(fā)生什么事了?誰去看看?”
“在下這就去偵查一番。”
一位背負大劍的中年道者領(lǐng)命飛出了營帳,而在十幾個呼吸之后他便急匆匆地沖了回來,“各位長老!剛剛逃走的那些狼妖似乎在樹林里遭到了其他狼妖的攻擊,似乎已經(jīng)被全部殺死了!”
“什么?莫非它們之間是起了內(nèi)訌?哦……所以之前才見死不救嗎……”白須老道撫了撫胡子。
就在這時,又一位修士沖了進來:“清源長老!根據(jù)您布置的四極破障陣顯示,隱藏在林中的獸群似乎是開始撤退了!他們現(xiàn)在正朝著南邊的深山行進!”
“哦?它們主動撤退了?”清源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門生。
要知道之前這狼群可是和眾修士對峙了好幾天,怎么看都像是會有什么大動作的樣子,誰知道它們沖擊防線無果之后竟然立刻選擇了撤退?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怎么回事?這就撤了?該不會虛晃一槍之后又殺回來吧?”
“確實,不能完全排除這是妖獸詭計的可能性。”
“總之先派幾個擅長飛遁土遁的修士遠遠地跟著它們吧,注意時刻保持聯(lián)絡(luò),不要大意。這樣一來就算它們真有什么把戲我們這邊也好及時作出應(yīng)對。”
“傳令下去,讓守在防線上的那些修士繼續(xù)保持警戒,小心使得萬年船。”
幾位長老商討了片刻,隨即作出了繼續(xù)維持防線的相關(guān)決定,只可惜這道由修士們組成的防線注定不會有派上用場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