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從南海上空徐徐吹過，一片片半人高的海浪被其掀起。它們前仆后繼地拍打在岸邊的斷壁殘垣之上，最終化為片片雪白的浮沫。
這綿延數十里的建筑殘骸大都浸泡在水中，其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藤壺和海藻，荒涼、破損、衰敗，已是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只能從規模上判斷這曾經是一座恢弘龐大的上古都市。
而在這片上古廢墟數公里之下的巖層深處，大量盤根錯節的半透明晶石柱在半空中散發出微弱的毫光，將這隱藏在地底的巨大空間映照成天藍色的一片。
在最為粗壯的幾根晶石柱之內隱隱可以看到一些類似鐵針的事物，它們自巖層上方倒垂而下，長度同樣驚人，不過絕大多數已是歪曲變形，甚至隨著晶石柱的錯裂而斷成了好幾節。
在這寂靜幽暗的地下秘境里，高度隔絕的物理環境使得其不適宜任何常規生命生存，極具隱蔽性的位置更是導致此地千百年無人造訪。
然而在一聲晶石碎裂的“噼啪”聲中，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打破了此地的平靜。
“嘔……又是那種遠距離傳送嗎？哇！好充裕的靈氣！”
白瑞弓下腰正要干嘔，怎想周圍高濃度的清爽靈氣立即讓他從眩暈中恢復了過來。
“是的呢！歡迎你來到全南荒最牛逼的修煉圣地——或許該加個之一？反正是頂級的就對了。”
骷髏興致沖沖地舉起了自己的雙臂。
“看起來好壯觀的樣子……”仰望著這些數十丈高的晶石柱，少年只覺心中一種渺小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嘿嘿，感覺到這周圍充裕的靈氣了嗎？是不是很厲害啊？”骷髏的聲音里滿是得意。
白瑞看著這彌漫著虛幻煙霧的炫美世界鄭重地點了點頭：“確實，這里的靈氣和鎮子里比起來怕是多了千百倍……話說這里到底是哪兒啊？”
“南海龍脈的第七主節點，這里的靈氣濃度最適合你筑基。”
從腳下撿起一小塊晶石，骷髏一邊觀察一邊說道。
“龍脈？”白瑞不解地歪了歪頭，“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嘿嘿，你以后會知道的……現在先筑基，這可是正事。”
骷髏隨手將晶石擲向遠方，激起一片石塊落地的回音。
“好吧……話說這些晶體是什么啊？感覺好像很珍貴的樣子？”
“全部都是靈石哦，而且都是中上等的那種。”
“靈石！”白瑞瞬間睜大了眼：這些柱子都是靈石！這漫山遍野的靈石！這大概能值多少錢啊！
“嘿嘿，沒想到吧？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這世間的靈氣為什么不會淤積在地表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靈氣在源源不斷地沉入地脈之中，以靈石的形式固化在地脈節點，最終轉化為你腳下的這片土地。”
骷髏隨口爆出了一條鮮為人知的秘聞。
“等等！師傅你剛才說這里是第七節點？也就是說……”
“沒錯，還有其他節點哦，光是南海龍脈這一條地脈便有十六個主節點和三十三個次級節點，至于其中蘊藏的靈氣嘛……嘿嘿，如果我全掏出來的話差不多能毀滅世界三四次吧。”
骷髏雙手枕頭邪笑道。
“嘖，真可怕……”白瑞輕輕咂舌。
“好了好了，就在這里修煉吧。在這里聚集靈氣可是相當輕松的，能夠直接滿足你的筑基需求。”
骷髏伸出右手食指往前輕點，身前亂石嶙峋的地面瞬間在破碎聲中被強行壓成了一塊光滑的平整石臺。
“是，師傅。”
見到這裝逼范十足的一幕，白瑞的眼皮微微有些顫動，但見怪不怪的他很快還是恢復了冷靜，按照師傅的指示亦步亦趨地開始了修煉。
不時，一個蛋狀的靈氣球在骷髏的指導下逐漸成型，將他的身體嚴密地包裹在內。
“對，很好！保持狀態！嘿嘿，筑基之法亦有千百種，我教你的算是養生法的一種，這種方法最契合目前的你。”
骷髏看著竭盡全力維持著靈氣蛋的少年興致勃勃地念叨著，“以氣補身，以身養氣，生機自現。”
“可我一點都沒感覺到靈氣被身體吸收的感覺啊？”
白瑞覺得自己控制的靈氣總量完全沒有發生變化，控制過程也由于精神的疲憊而變得愈發困難。
“嘛，筑基也要看點運氣的，你要把握住身體吸收靈氣那一瞬間的感覺，一直把握不到就一直無法筑基。
總之萬事開頭難，一般來說至少要感覺個十幾次才能真正掌握吸收靈氣的方法吧。
這種感覺只能自己去找，就像游泳一樣，動作都是一樣的教，但不同的人對動作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只能借鑒不能照搬。”骷髏笑道。
“一般來說要多久才能筑基啊？”
“嘿嘿，百日筑基聽說過嗎？雖說是糊弄人的，不過也算是一個平均值了。從現在起別說話了，集中注意力，多去感受理解吸收靈氣的過程。”
“嗯……”
就這樣差不多過去了半個時辰，白瑞隱隱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身邊聚集的靈氣開始不穩定起來，外層呈波浪狀晃動著。
“還能堅持嗎？我看你應該還有些余力的。”骷髏鼓勵道。
“唔……”
盡管已是拼盡全力，少年身邊的靈氣球最終還是砰的爆開，靈氣四散而去。
“不行，堅持不住了……吸收靈氣好難……”
“嘿嘿，是不是覺得精神上挺疲憊的，像是做了幾道大題？”
“原來如此，做題本身就是一種修煉！”少年先是有些不解，想了想后突然恍然大悟地抬起了頭。
“咳，對！這個過程就是給筑基‘筑基’，提高你控制力的持久度。一個懶散慣了的人怎么可能長時間控制大量靈氣？另外我教你的知識對你的以后的修煉也有很大的幫助，我看你這幾天在學習上有點疏忽，順便提醒你一下。”
“嗯，我知道了……”
不過這“作業”除了鍛煉的作用之外八成還是師傅的惡趣味吧……白瑞默默想到。
“總之，除了修煉以外學習也別落下，有時間還是要多看書。既然你已經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我以后就不給你上課了，自己多理解，有不懂的再問吧。”
骷髏回到地面故作姿態地說道。
“是！對了師傅，昨天我聽到鎮里有人說這兩個月附近好幾個村鎮附近都在鬧妖獸，有這回事嗎？”忽然，白瑞想起了什么事情。
“怎么？你就這么急著試你的新連機弩？”
這段時間白瑞除了修煉就是搗鼓他的連機弩，近日終于完成了第二代的改造，在第一代的基礎上增加了連續供箭、快速連發的功能，還調整了內部結構使其更能承受機簧解鎖時的沖擊，通過更換組件可針對不同生物發射各種特制箭矢。
另外在實驗性弩箭白瑞上取消了箭桿箭尾部分只保留一個箭頭，箭頭在發射之后會在空氣阻力下產生自旋以保持穩定。
但在實驗中新弩箭的自旋速度并沒有達到少年的預期，這也導致其遠距離射擊性能相當糟糕，只能在一百米內使用，不過五十米內的連續射擊達到了非常好的貫穿效果。
“我就隨便問問……”
“你忘了我能讀心？”
“額……”
“也不是不行，等你筑完基再說。”
“一百天？那豈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少年嘟著嘴道。
“也不一定，如果你筑基快的話甚至十幾天就能完成，目前最快筑基紀錄是九天。”骷髏隨口笑道。
白瑞下巴都快驚掉了：“怪物吧！九天就能筑基！”
“確實是個怪物，他魄力很足，修到半仙知道自己前途有限之后果斷使用秘法爆掉原身，以分身為新本體從凡人開始重新修煉。”
“哇……那后來呢？他成功了嗎？”少年好奇地追問。
“后來他在金丹期遭遇了成仙級的雷劫。”
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水晶穹頂的骷髏頗為感慨地補充道。
“……”
嘶，這老天爺這么狠？重修都不行？白瑞在心中默默念叨。
“哎，修仙就是這樣殘酷，你甚至沒有重來的機會……”骷髏微微苦笑，“好了好了，你這小子第一天練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回家吧。”
說話間，被骷髏抓住肩膀的白瑞再次經歷了一陣天旋地轉的傳送——
但就在下一刻，突如其來的強烈不適感將他瞬間擊倒在了后院的空地里，一時間竟是連重新站起都做不到。
“嘔哇，好暈……怎么回事……怎么站都站不穩了……這回家的傳送后勁怎么比去的時候大了這么多……”
喘息不已的少年趴在地上來回蠕動，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
“額，師傅我又忘了，以你的身體素質來看從高靈氣環境突然回到低靈氣環境的話會引發類似戒斷反應的副作用。嘛，先用這個將就一下吧。”
骷髏蹲了下來，將一塊龍脈節點內隨處可見的靈石塞到了白瑞手中。
“唔……好多了……”
感受著靈石帶來的充裕靈氣，白瑞的呼吸逐漸恢復了正常。
“感覺到了嗎？這就是身體對靈氣的需求。”雙手枕頭的骷髏靠在空中翹起了二郎腿。
“嗯……這就是吸收靈氣嗎……量好小啊……”
少年捏著靈石緩緩地從地上坐起，隱隱地感覺到身體正在主動地吸收并消耗靈氣，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過程越發衰微，最終徹底停止了。
等等，剛才我的身體是在吸收靈氣？也就是說之前聚集靈氣修煉的時候注意力不應該主要放在聚集靈氣上，而應該多去關注這種微弱的吸收過程嗎……
恍惚間，白瑞心中出現了一些關于吸收靈氣的感悟。
“嘿嘿，有點眉目了嗎？這靈石你就隨身帶著吧，就當是一個暫時的緩沖器，應該能用到你筑基結束。”
骷髏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精神還不錯，去學一會兒再休息吧。”
“多謝師傅，那我先去看書了。總覺得新箭頭還有優化的空間，可又找不到方向……”
雖然精神有些疲憊，但白瑞還是克制住了偷懶的念頭，拍干凈身上的灰便走進書房自學起了《物理》第三冊的部分內容來。
要知道，機關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是獨一無二的，這仙法就是再誘人也無法將其取代。
“看來師傅比我想象的還要牛逼啊……嘖，還是不多過問為好，萬一不小心打聽到什么不該聽的東西被師傅殺人滅口就慘了。”
他努力地將一些雜念從腦海中排除，專心地研究起了書本里的知識。
于是接下來的七天時間里，白瑞依舊嘗試著用靈氣包裹身體，多次體驗到了靈氣被身體吸收的一種清爽感。
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點吸收靈氣的道路，總結出了一些增加這種感覺出現頻率的方法，可另一方面他又總覺得腦海里像有一層窗戶紙攔著他一樣，始終無法真正理解這個過程。
骷髏也不過多的指點，讓自己的徒弟每次都竭盡全力地去控制過量的靈氣修煉，反正這點靈氣吸收不了浪費了也沒什么，不僅能讓沒有修行經驗的徒弟自己去感知靈氣的存在與運行，還能有效地鍛煉徒弟的控制力，何樂而不為呢？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第八天的修煉開始之后不久，只見那平穩的蛋狀靈氣球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搖晃起來，不斷向內崩縮。
骷髏剛注意到這一幕，就發現少年原本咬牙緊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隨后他身邊的全部靈氣全部繞著他旋轉起來，以他的身體為中心迅速消失，就是見多識廣的骷髏見到這吸收速度也是有些驚訝。
“師傅，我悟了！”
少頃，白瑞睜開眼興奮地大吼起來。
“你悟了什么，說來聽聽？”
骷髏十指交叉托住頭顱問道。
“關鍵不在于容納，而在于結合。”
少年的語氣有些激動，“我之前幾天一直想著讓身體去容納靈氣，但靈氣根本不會在身體里停留，直接穿過身體跑出去了。
所以我仔細感受著靈氣稍稍減少的時候身體的變化，終于發現原來這些靈氣是通過一定的轉化和身體的各個部位結合了！剛才我嘗試對靈氣使用這種轉化，結果身邊的靈氣全部都被我吸收了！”
“嗯，理解有點歪，不過倒也不錯……非要說的話重要的不是結合而是結合過程如何發生以及如何更好的結合，不過只是筑基的話將身體被轉化靈氣飽和填充的過程也是相當重要的一步。
白瑞撓了撓頭：“欸，關鍵是結合的……過程嗎？”
“啊，現在的你不用糾結這種細節。既然你走出了第一步，那后面一段時間的修行就一路順風了，看樣子你半個月內就能完成最基本的筑基前準備。”
骷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緊接著再次板起了臉，“不過你這小子千萬不要驕傲，若不是有師傅我相助，就是三年你也不一定能筑基！修行，切記戒驕戒躁。”
“這說不定吧……”白瑞撅起了嘴。
“說不定？你就這么看不起你師父的學識？你以為這種修煉寶地到處都是啊？找打！”骷髏抬手給了自家徒弟一個栗子爆。
“疼！說起來修真界交易主要是用什么呢？靈石嗎？”捂著腦袋的少年忽然想起了自己聽過的那些故事。
“嘿嘿，怎么可能。靈石品質不一，大小有別，長時間保存不當會出現靈氣泄露品質降低的現象，怎么可能作為一般性貨幣？
現在一般還是用金屬作為貨幣，白銀、黃金、白金為最下等貨幣，因為它們超受低階修士喜愛。
稍微有些道行了就逐步開始物物交換，同時用鐵精、真銀、黑金作為貨幣輔助交易，因為它們都是常用稀有材料，價值穩定。
宗門級別的交易則是物物交換為主，少量不足的由隕鐵、星鋼、天晶補足。
聽著就覺得貴吧？貴就對了，打妖獸掙錢的都是底層修士，你想要往上修行就要自己想辦法大量掙錢，然后購買大量資源修煉。我只會幫你修煉到筑基圓滿，后面的路都要你自己走。”
“欸？師傅你要走了嗎？”白瑞驚訝地抬起了頭。
骷髏卻是陰惻惻地笑了起來：“你想多了，是‘筑基圓滿’，就算按你現在的速度來算至少都還要兩三年。”
“這樣啊……”
“另外說幾句題外話，修行到后面每一層所需的時間是按倍數增加的，除非你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否則這個修行規律是不會變的。
要修仙就要耐得住寂寞，要能忍受清苦的修行時光，若是中途放棄的話再難重拾修行之心。”
骷髏似是隨口一提。
“額，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道心堅定的意思。修士與塵世凡人結緣，最終放棄修行去過逍遙日子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后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的屈指可數，所謂的仙人不可有七情六欲的說法多是如此得來。”
骷髏搖頭晃腦地說道。
“所以說需要道標為自己指明道路嗎？”少年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正是如此，比如為天下之蒼生而修仙、為人族之昌盛而修仙一類的。不過修仙若是成了一種單純的欲望、一種瘋狂的執念，為了修仙而修仙，早晚也要走火入魔。”
說著，骷髏抓著白瑞的肩膀施展傳送術法返回了木工坊：“等你體內的靈氣量達到一定水平之后，你就可以開始學靈氣運行法了，這運行法也需要你按照自身情況不斷改進。
只有當你能夠自如調動體內靈氣的時候，你才能輕松的將其活性化，也就是將其轉換為法力。在那之后你便可以用法力來催動術法，實現各種目標效果。”
“哦……謝師傅提點。”
盡管傳送后略感眩暈，但連續經歷了多次傳送的白瑞已是基本習慣了這種感覺。
“去學習吧。”骷髏擺手示意，隨即不見了蹤影。
白瑞也不矯情，拿著靈石就到書房里重新翻看起《數學》的第四冊來，最近他根據物理知識設計新箭頭時感覺相當吃力，越發感到數學的重要性。
“果然，交流才是壓制瘋狂的最好辦法……”
閑下來的骷髏雙手枕頭愜意地飄在院子上空自言自語，“看來以后要多干點這種沒啥意義的事情才行……其實也不能說沒意義不是？這不又找到一個好苗子不是。”
不過他的悠閑馬上就被急促的通知音打斷了。
“008請求與002個體直連，直連已拒絕。”
“008發言：救命啊！救命啊！這鬼地方太要命了！”
“002發言：請不要無意義水貼，否則將被禁言。”
“008發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快來把我接走！誰讓我當他助教都行！”
“001發言：請公示相關信息，否則將按無意義發言處理。”
“008部分個體信息共享中，共享完畢。”
“001發言：已按無意義發言處理，將執行12小時禁言。”
“002請求與008個體直連，直連已完成。”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大爺的連線過來就是嘲笑我的嗎？我求你了隨便什么條件把我接走吧！”
“隨便什么條件啊……感覺挺不錯——但是我拒絕！”
“喂！”
“之前給了你機會你不中用啊？非要投機取巧，現在爽了吧？”
“……”
“別和那幾個家伙談了，它們不會管你死活的——反正你也死不了。”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滿足你，快把我接走吧！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可我就想看你在那邊受難啊？這樣吧，你在那邊每呆一年我就幫你還一單位資源如何？”
“你踏馬的腦子進水了嗎？哦對你腦子確實進水了。我認真的，真就不考慮一下？什么事情都可以哦！”
“你這種說法會讓小朋友誤解的好嗎？我，不對，我們都覺得你在那邊的感受是一種不錯的體驗。”
“靠！”
“這樣吧，給你留條活路，兩三年后我把你介紹給我徒弟，到時候你好好表現，如果他愿意養你的話我就接你過來。加油！到時候我會盡全力拆你的臺的。”
“那你**的還不如別給我希望！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喂！還在嗎？喂！”
斷開鏈接的骷髏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盡情享受著這不費吹灰之力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