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要有愛
- 幸福的心境(讀者精品)
- 讀者俱樂部主編
- 1648字
- 2021-05-31 09:36:58
——聶魯達
我在許久以前曾受祖國發祥地的召喚順著朗科湖往內地走,在那里找到了既受大自然攻擊又受大自然愛護的詩歌的天生搖籃。
高高的柏樹密密成林,空氣飄逸著密林的芳香,一切都有響聲,又都寂靜無聲。隱匿的鳥兒在低低交談,果實和樹枝落下時擦響樹葉,在神秘而又莊嚴的瞬間一切都停止了,大森林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期待著什么。那時候有一條河流就要誕生了。我不知道這條河叫什么,但是它最初涌出的純潔的、暗色的水流幾乎令人察覺不出,涓細而且悄然無聲,正在枯死的大樹干和巨石之間尋覓出路。
枯藤老葉堆滿了它的源頭,過去的一切都要阻擋它的去路,卻只能使它的道路溢滿芳香。新生的河流把爛根朽葉一路沖刷,滿載著新鮮的養分在自己行進的路上散發。
在我看來,詩歌的產生與此大同小異。它來自目力所不及的高處,它的源頭神秘而又模糊,荒涼而又芳香,像河流那樣把流入的小溪納入自己的懷抱,在群山中間尋覓出路,在草原上發出悅耳的歌聲。
它使干枯的田野受到滋潤,為挨餓的人解決糧食。它在谷穗里尋路前進。趕路的人靠它解渴;當人們戰斗或休息的時候,它就來歌唱。
它把人們聯結起來,而且在他們中建立起村莊。它帶著繁衍生命的根穿過山谷。
歌唱和繁殖就是詩。
它從地下噴薄而出,不斷壯大,熱情洋溢。它以不斷增長的運動產生出能量,去磨粉、鋸木,給城市以光明。黎明時岸邊彩旗飛揚,總要在會唱歌的河邊歡慶節日。
我曾在佛羅倫薩一家工廠參觀過,并當場給一些工人朗誦我的詩。朗誦時我極其羞怯,這是任何一個來自年輕大陸的人在仍然活在那里的神圣幽靈近旁說話時都會有的心情。隨后,該廠工人送我一件紀念品,那是一本彼特拉克詩集,1484版的,我會一直珍藏。
詩已隨河水流過,在那家工廠里歌唱過,幾個世紀以來一直伴隨著工人們。我心目中的那位永遠穿著修士罩袍的彼特拉克,是那些純樸的意大利人中的一員,而我滿懷敬意捧在手里、對我具有一種新的意義的那本書,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只是一件絕妙工具。
我知道前來參加這個慶祝會的有我的許多同胞,還有一些別國的男女知名人士,他們絕不是來祝賀我個人的,而是來贊揚詩人們的責任和詩的普遍發展。
這類聚會使我非常激動,也非常自豪,我感到我的詩還是有一定社會價值的。確保全體人類相互認識和了解,是人道主義者的首要責任和知識界的基本任務。只要有愛就值得去戰斗和歌唱;就值得活在世上。
我很清楚在我們這個被大海和茫茫雪山隔絕的國度里,你們不是在為我,而是在為人類的勝利而舉行慶祝。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假如說這些海拔幾百米、幾千米的高山和波瀾起伏、神秘莫測的太平洋曾經想把我們祖國的心聲摒棄在全世界之外,曾經企圖阻止我們的祖國向全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曾經反對各國人民的斗爭和世界文化的統一,現在這些高山被征服了,大洋也被戰勝了。
在我們這個地處偏遠的國家里,我的人民和我的詩歌為增進交往和友誼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戰斗。
這所大學履行其學術職責,接待我們大家,從而確立了人類社會的勝利和智利這顆星辰的榮耀。
我們不曾孤單,來自美洲熱帶地區的魯文·達里奧支援我們來了。他大概是在一個跟今天一樣的天空澄碧、白雪皚皚的冬日來到瓦爾帕萊索的,來重建西班牙語的詩歌。
今天,我把我最誠摯的敬意和最深沉的思念奉獻給他那星星般的壯麗。
昨夜,我收到了勞拉·羅迪格等人送給我的禮物。我十分激動地把勞拉·羅迪格帶給我的禮物打開。這是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的《十四行詩》的手稿,是用鉛筆寫的,而且通篇是修改的字跡。這份手稿寫于1914年,但依然可以領略到她那筆力雄健的書法特色。
在我看來這些十四行詩意境有如永恒雪山一樣高遠,而且具有克維多那樣的潛在的震撼力。
此刻,我把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和魯文·達里奧都當作智利詩人來懷念,在我年滿五十周歲之際,我非常想對他們表達我內心的敬意與感激。
真的,我對他們充滿了敬意,是對所有在我之前用各種文字從事筆耕的人。他們的名字舉不勝舉,他們有如繁星布滿整個天空。
當地面的白雪像美麗的鉆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或者當掛在樹梢的冰凌組成神奇的連拱和無法描繪的水晶的花彩時,還有什么東西能與白雪相媲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