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秦史學典籍
- 中國歷史縱橫談:史學與掌故的歷史
- 蕭楓主編
- 9704字
- 2021-05-30 20:59:27
第一 史學歷史
《逸周書》
先秦史籍。本名《周書》,隋唐以后亦稱《汲冢周書》。今本全書10卷,正文70篇,其中11篇有目無文,42篇有晉五經博士孔晁注。各篇篇名均贅“解”字。又序一篇,各本或在卷端,或附卷尾。序與《尚書》序相類,分言各篇之所由作。正文基本上按所記事之時代早晚編次,歷記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成王、康王、穆王、厲王及景王時事。
書之來歷,漢劉向、《隋書·經籍志》及劉知幾《史通》皆以為是孔子刪削《尚書》之余篇。今人多不信從,而以為是戰國人所編;各篇寫成時代或可早至西周,或晚至戰國,另有個別篇章,可能還經漢人改易或增附。如《時訓》以雨水為正月中氣,驚蟄為二月節氣,與漢以前歷法相左。該書在漢代已散佚不全。劉向校書,即謂存者45篇。今傳60篇本,蓋又經后人改編。有人認為今本蓋后人合舊本與晉太康間汲冢所出之周書而成,故有《汲冢周書》之名。但多數人認為稱今本《周書》為《汲冢周書》,是一種誤解。
《逸周書》內容龐雜,各篇體例不盡一致,性質亦有不同。如前三篇《度訓》《命訓》《常訓》,皆以王者師的口吻,講為政牧民之道;第五篇《糴匡》和第十一篇《大匡》,講救助災荒的措施與制度,第六篇至第十篇《武稱》《允文》《大武》《大明武》、《小明武》及等三十二篇《武順》、第三十三篇《武穆》和第六十八篇《武紀》,均類兵家言;而自第十一篇以下,各篇又多以“維(王)某祀(或某月)”的形式開頭,記事或言。第三十至第五十篇,主要記伐商前后事。如《酆謀》記伐商前的準備,《和寤》記伐商途中事,《克殷》記克殷的經過及善后,《世俘》主要記伐殷戰果,《商誓》主要記武王訓告商舊臣諸侯之辭,《度邑》記周公規擬伊洛而定“天室”之事,《作雒》記營建成周之緣起及成周之制。第五十一篇《月令》是有關天文歷法的文字。第五十二篇《時訓》記一年中二十四節氣及七十二時之物候。第五十四篇《謚法》言給謚的法則。第五十八篇《官人》與《大戴禮記·文王官人》文同而人異(《大戴禮》為文王與太公望,此為文王與周公旦)。第五十九篇《王會》,記成周之會的盛況及各方貢獻。第六十篇《史記》,記歷史上諸王國滅亡的原因與教訓。第六十二篇《職方》,即《周禮·夏官·職方氏》文。第六十三篇《芮良夫》,記芮良夫訓誡厲王之辭。第六十四篇《太子晉》,記周景王太子晉行事。第六十七篇《周祝》,則又稱為韻語,純系說教。
今存59篇中,屬于或基本屬于西周作品者大概有:《世俘》《商誓》《皇門》《祭公》《芮良夫》等篇。這些篇記事當較可靠,此外,《度邑》所記之事在周初銅器何尊亦有反映,《克段》所記,朱右曾以為“非親見者不能”,也當有較可靠的根據,此二篇皆為《史記·周本記》所采用。即使時代較晚各篇,也有研究價值,如《度訓》等篇對于研究孟子、荀子等人的思想淵源,《程典》等篇對于研究古代倫理思想,類兵家言的幾篇對研究先秦兵家,《王會》對于研究古代少數民族的分布及民族關系,均有特殊意義。
由于《逸周書》部分內容及思想與儒家道德理論相違背,其書迄清代一直不甚為人所重,故乏精校,版本文字脫誤嚴重。今傳世本有十余種,以元至正十四年(1354)嘉興路學宮刊本為最古,但不易得。《四部叢刊初編》所收為明嘉靖間四明章檗刊本。清乾隆間盧文弨合眾本校刊,是為抱經堂本,世推“最善”。清人著者數家,以朱右曾《周書集訓校釋》流傳最廣,然其注較簡,且說多本丁宗洛《逸周書管箋》。另有潘振《周書解義》、陳逢衡《周書補注》、唐大沛《逸周書分編句釋》,及王念孫《讀逸周書雜志》、俞樾《周書平議》、孫詒讓《周書斠補》、劉師培《周書補正》和陳漢章《周書后案》,均可參考。
《春秋》
中國現存的第一部編年體史書,按年記載了春秋時魯國從隱公元年到哀公十四年或十六年間(前722~前481或前479)的歷史大事。該書略有殘缺,尚保留一萬六千多字。其紀年依據魯國,記述范圍卻遍及當時整個中國。內容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天文氣象、物質生產、社會生活等諸方面,是當時有準確時間、地點、人物的原始記錄。如它記載的37次日食,就有30次同現代天文學推算完全符合,證明《春秋》確是當時信史,絕非后人所能杜撰。
舊說《春秋》為孔子所作。但近代學者研究證實,它應為魯國歷代史官世襲相承集體編錄。因早在孔子出生前就有《春秋》流傳,并已具備約定俗成的一套傳統義例,即所謂“書法”。當時晉、齊、楚、宋等國均有這樣的史官建置和類似的史書編著,其體裁及“書法”也大體一致。《春秋》所以能記載各國大事,就是這些史官相互通報的結果。另外,《春秋》中有違反“書法”、為權位開脫罪責的曲筆諱飾之辭,也有與孔子觀點相反的記載,還有一些缺文訛誤,甚至記錄了孔子的生卒年。這些都說明《春秋》不可能是孔子所作。
《論語》《左傳》中都記有孔子對春秋時代歷史人物、事件的評述,可見這是孔門弟子研討的重要內容之一。當時正值社會劇變,禮壞樂崩,“天子失官”之時,原屬官府掌管的《詩》《書》《春秋》等典籍散播民間,成為孔門教學的寶貴資料。將世代相傳的國史《春秋》作為教材,轉抄流布,大約便是孔門后學所為。傳說孔子晚年的高足弟子子夏即為擅長《春秋》的大師,而將孔子生卒記人《春秋》也當出于孔門后學對先師的敬意。孔子雖不曾編寫過《春秋》,但講述研習《春秋》卻應肇端于孔子。
現存《春秋》分別載于《左傳》《公羊傳》《谷梁傳》,三傳經文大同小異。《春秋》經文極為簡略,每年記事最多不過二十來條,最少的只有兩條;最長的條文不過四十余字,最短的僅一二字。顯然這只是若干歷史事件的目錄標題。這是由于當時的歷史尚以史官口述為主,文字記載僅屬起提示作用的備忘錄。《春秋》雖然簡短,卻記載了準確的時間、地點、人物,從而賦與史官的口頭講述以信史價值,這已是史學發展上的巨大進步。然而由于《春秋》敘事過簡,亦被后人譏為“斷爛朝報”。《左傳》以大量翔實豐富的史實;彌補了《春秋》的不足。但在政治方面,《春秋》又具有不可與《左傳》等同的意義。漢以后,《春秋》被尊為孔子編撰的圣經,在政治上、學術上處于至高無上的尊位。歷代不少儒生對它曲解依托,盡情發揮,使它在經學和史學領域,以至政治生活方面都產生過重大影響。
《左傳》
舊說與《公羊傳》、《谷梁傳》同為解釋《春秋》的三傳之一,實為記載春秋歷史的重要史學名著。亦稱《左氏春秋》《春秋左氏傳》《春秋內傳》。傳為春秋末魯人左丘明作,實際成書時間當在戰國中期。春秋時中國已有專職史官用簡練的文字記錄重要史事的綱目,《春秋》就是流傳下來的一種。另有稱為瞽矇的盲史官,記誦、講述有關這些題目的具體內容及遠古傳說,口耳相傳以補充和豐富文字的記載,左丘明即為瞽矇之一。約在公元前4世紀中,魏國的孔門后學以《春秋》為綱,依據瞽矇的講史記錄《國語》和當時尚能2258見到的其他典籍《夏訓》《商書》《周志》《鄭書》等,編成了《左傳》這部豐富多彩的中國古代編年史。從內容來看,該書應屬戰國中期作品,不可能成于比孔子尚早的左丘明之手,但其主體可能是左丘明講述的史事,因而最后的編訂者才以他主名。
《左傳》是通過敘述春秋時的具體史事來說明《春秋》所記錄的綱目的。如在《春秋》魯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于鄢”的題目下,《左傳》就用五百多字介紹了鄭伯(即鄭莊公),他的父親鄭武公、母親武姜、弟弟共叔段,以及他們相互間的感情糾葛和權力斗爭;反映了春秋初期宗法制敗壞,貴族內部大宗同旁支的較量;突出了武姜的溺愛縱容、共叔段的驕橫擴張,以及鄭伯的深沉有謀、頗得臣民擁戴,所以能一舉挫敗共叔段經營多年的叛亂活動,迫使他逃亡,從而加強了君權,為其后鄭國的強盛和莊公的稱霸打下基礎。從而解釋了《春秋》中這六個字所包含的褒貶。很顯然,只有通過《左傳》介紹的史事,才能真正理解《春秋》這些標題目錄的全部意義。所以說“《左氏傳》于《經》,猶衣之表里,相待而成”。
《左傳》不僅記載了春秋時代許多重要史事,還保存了前此的若干傳說古史。有些記述已反映出某些進步的思想,如輕視鬼神而注重人事,強調君主忠于人民管好國家等。同時,它也顯示出春秋時政治思想的一些特點,如不承認統一的專制君權,宣揚君臣為共同的國家利益而結合,雙方都有選擇的自由,不主張臣民絕對效忠于君主。
《左傳》在西漢時屬“古文經”,并成為“古文經”中的主要經典。由于漢代經學家的門戶之見,它長期不能立于官學,未取得設置博士的合法地位。但由于它本身的學術價值,卻能在民間廣泛流行,并得到不少著名學者的研習和贊賞。西晉杜預作《春秋經傳集解》,始將《春秋》與《左傳》合編為一書,博采漢儒解說,考訂異同,自成專門之學。其后《左傳》的地位逐漸超過《公羊傳》和《谷梁傳》。
《公羊傳》
與《左傳》《谷梁傳》同為解說《春秋》的三傳之一。亦稱《春秋公羊傳》。舊說創始于子夏弟子齊人公羊高,傳五世至西漢景帝時得立于官學。由于它寫成于漢初,用的是漢代通行文字“今文”,故屬“今文經”,并為“今文經學”主要經典。
《公羊傳》用問答體解說《春秋》所記史事,著重從政治而非歷史學的角度闡述這些記載的是非觀,并把它看成孔子政治理想的體現,作為指導后世帝王行事的準則。由于其借對史事的議論發揮自己的政治主張,所以常有一些“非常異義可怪之論”。如齊襄公恃強兼并紀國,卻被肯定,以為是為其九世祖齊哀公復仇;宋襄公在泓之戰坐失戰機,喪師辱國,歌頌為“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也”。該書本文二萬七千多字,其中有三十七年無傳,可能已有殘缺。東漢何休依據胡毋生條例所作《春秋公羊解詁》,集兩漢公羊學之大成。北宋著錄有徐彥所作《公羊傳疏》。清人陳立著《春秋公羊義疏》,廣搜諸家解說,可供參考。
《谷梁傳》
與《左傳》、《公羊傳》同為解說《春秋》的三傳之一。亦稱《春秋谷梁傳》。舊說魯人谷梁赤“受經于子夏,為經作傳”。實際應是孔門講習《春秋》的若干代學者集體的論議,整理編著成書的年代不晚于漢初。宣帝時,為之立博士。
《谷梁傳》一般認為屬于“今文經”。全書正文兩萬三千多字,采用問答體解說《春秋》,重點在闡述經義即《春秋》的政治意義,與《公羊傳》大抵同調,但在個別具體問題上也有歧異。如魯僖公四年《春秋》記:齊桓公伐楚,“楚屈完來盟于師”。《公羊傳》稱:“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以此為王者之事也。其言來何,與桓為主也。……與桓公為主,序績也。”肯定了齊桓公取得的重大成績。《谷梁傳》卻說:“來者何?內桓師也。……于召陵,得志乎桓公也。得志者,不得志也,以桓公得志為僅矣。”認為齊桓公成就有限,楚仍桀驁不馴,所論很不相同。
東晉范寧搜輯諸家訓釋著《春秋谷梁傳集解》,標榜兼采眾說、擇善而從,唐人楊士勛又為之作疏,成《春秋谷梁傳注疏》。清人鐘文蒸有《谷梁補注》,網羅前人遺說,可供參考。
《國語》
雜記西周、春秋時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人物、事跡、言論的國別史。亦稱《春秋外傳》。舊說為春秋末魯人左丘明所作,與《左傳》同為解說《春秋》經的姐妹篇。近代學者研究證實,春秋時有稱為瞽矇的盲史官,專門記誦、講述古今歷史。左丘明即是略早于孔子的著名瞽矇,其講史曾得到孔子的贊賞。瞽矇講述的史事被后人筆錄成書,稱為《語》,按國別區分即為《周語》《魯語》等,總稱為《國語》。西晉時曾在魏襄王墓中發現大量寫在竹簡上的古書,其中有《國語》三篇言楚、晉事,說明戰國時該書已流行于世。今本《國語》大約就是這些殘存記錄的總集。由于是口耳相傳的零散原始記錄,其內容偏重于言辭,在國別和年代上也很不平衡。全書二十一卷中,《晉語》九卷,《楚語》二卷,《齊語》僅一卷。《周語》從穆王開始,尚屬西周早期;《鄭語》僅記桓公謀議東遷之事,亦在春秋之前;《晉語》記到智伯滅亡,已屬戰國之初。可見《國語》的內容并不局限于《春秋》,但的確記載了不少西周、春秋的重要史事。從傳授淵源來看,它也可承認為左丘明所作。《國語》出自瞽矇的記錄,為價值很高的原始素材,所以司馬遷編著《史記》時曾大量取材于此。三國時吳人韋昭為《國語》作解,總結了漢代學者注釋的成果。
《戰國策》
戰國至秦漢間縱橫家說辭和權變故事的匯編。它不作于一時,也不成于一手。戰國時,有專門從事外交策略研究者,他們探討如何揣摩人主心理,運用縱橫捭闔的手腕,約結與國,孤立和打擊敵國,史稱縱橫家。他們對于談說之術非常注重,為了切磋說動人君的技藝,就要不斷地收集材料,儲以備用,有時并親自擬作,以資練習。《戰國策》即因此而產生。
《戰國策》中的權變故事,大體可分作兩類。一類是早期作品,寫作時去事件發生的時代不遠,說辭大體符合歷史事實,史料價值較高,《戰國策》中許多中短篇說辭都屬于這一類。不過由于傳聞不同,同記一事有時也不免互有出入。另一類是晚出的擬作,擬作者對史事已頗茫然,其中許多都是托喻之言,虛構之事,談形勢則扦格難通,言地理則東西不辨,《戰國策》中的許多長篇說辭大都屬于這一類。司馬遷說:“世言蘇秦事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其他人的事跡也有類似情形。
《漢書·藝文志》共著錄了縱橫家十二家,二百零七篇。西漢末年,光祿大夫劉向奉詔校書,見到了皇家藏書中有六種記載縱橫家說辭的寫本,內容龐雜,編排錯亂,文字殘缺。它們有《國策》(并非今本《戰國策》)《國事》《短長》《事語》《長書》《修書》等幾種不同的名稱。劉向依其國別,略以時間編次,定著為《戰國策》三十三篇。東漢時高誘為此書作注。隋代已殘缺不全,今僅存十篇。
除劉向所見者外,當時還有不少在民間流傳的縱橫家說辭。1973年12月,在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一批帛書,其中有一部和《戰國策》類似的書,由整理者命名為《戰國縱橫家書》。這部帛書共27章,有11章見收于《戰國策》和《史記》,其余16章是佚書。
由于秦始皇焚書的重點是各國的史書,故《戰國策》為后世治史者提供了不可缺少的資料,司馬遷就曾采取其中的九十多事載人《史記》中。而且《戰國策》所收多是優秀散文,對后代文學有深遠的影響。
《戰國策》在流傳中頗有亡佚,到北宋中期已散佚了十一篇,由曾鞏訪之士大夫家,才重新補足三十三篇之數。今天所見的《戰國策》,按東周、西周、秦、齊、楚、趙、魏、韓、燕、宋衛、中山、分國編次,共三十三篇,四百六十章,也有分為四百九十七章的。其所記史事,上起公元前490年知伯滅范、中行氏(《趙策一》),下迄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以后,高漸離以筑擊秦始皇(《燕策三》),反映了這270年中重要的政治、軍事和外交活動。1900年,瑞典人斯文赫定在新疆古樓蘭廢墟發現了一張不晚于魏晉時代的《戰國策》寫本殘片,其內容同于姚宏本《燕策》第一章的末尾和第二章的開頭,可見今本流傳有緒,大體保存了劉向編訂的原貌。
《戰國策》的版本大致有兩個系統。南宋初年,剡川(今浙江嵊縣)姚宏校注此書,態度謹嚴,忠于原作,書成于紹興丙寅(1146),不久就有刻本。此本在清代經黃丕烈影寫復刻,收入《士禮居叢書》,流傳極廣,今通稱姚本,其中包括東漢高誘的殘注和姚宏的續注。和姚宏同時,縉云(今浙江縉云)鮑彪也為《戰國策》作注。鮑氏改動原文,重新編次,受到后世許多人的譏評。元代吳師道撰《戰國策》注,對鮑注訂誤補缺,釋疑解滯,甚便讀者。《四部叢刊》初編曾把吳書的元至正十五年(1355)刻本影印收入,其他的重刻本流傳的也很多。此本今通稱鮑吳本。此后,中外學者研究《戰國策》的不少,或零篇短札,或巨制宏文,各有所獲。
近人金正煒有《戰國策補釋》,諸祖耿有《戰國策集注匯考》,繆文遠有《戰國策新校注》。
《竹書紀年》
戰國時魏國史書。該書原無名題,后世以所記史事屬于編年體,稱為《紀年》,又以原書為竹簡,也稱為《竹書》,一般稱為《竹書經年》,亦稱《汲冢紀年》《汲冢古文》或《汲冢書》。晉太康二年(281),一說咸寧五年(279)或太康元年,汲縣(今河南汲縣西南)人不準盜掘當地古墓,發現了一批寫在竹簡上的古書。盜墓者“不以為意,往往散亂”,并燒竹簡照取寶物。后來官府前往,又“收書不謹,多毀落殘缺”。《竹書紀年》是其中較完整的一種。
這批竹簡由汲縣運到京師洛陽,晉武帝命中書監荀勗、中書令和嶠負責整理。竹簡長度為古尺二尺四寸,以墨書寫(或作“漆書”,亦即墨書),每簡四十字。對竹簡文字當時說法不同,一說為“小篆”,一說為“蝌蚪文字”,一說為“古文”,應是一種較為規范的戰國文字。整理工作首先是排比竹簡的次第,其次是用當時的文字寫出釋文,最后是撰著提要。荀勗所撰《穆天子傳》提要尚存。
《竹書紀年》凡十三篇,敘述夏、商、西周和春秋、戰國的歷史,按年編次。周平王東遷后用晉國紀年,三家分晉后用魏國紀年,至“今王”二十年為止。荀勗等整理時,據《竹書紀年》本書和戰國時趙國史書《世本》,糾正《史記》的錯誤,認為“今王”是魏襄王,古墓即魏襄王的墳墓。當時和嶠認為“《紀年》起自黃帝”,這個意見未被全部采納,可能僅將記載黃帝以來史事的殘簡,作為該書的附編收人。
由于竹簡散亂,以及戰國文字“于時即已不能盡識”,《竹書紀年》的整理仍存在爭論和問題。晉惠帝時,秘書丞衛恒又從事“考正”,尚未完成即在一次統治者的內部爭斗中被殺。他的朋友佐著作郎束皙續成其事,對這批竹書“隨疑分釋,皆有義證”。衛恒、束皙的“考正”內容,有些從現存《竹書紀年》佚文中還可以看出。如荀勗、和嶠認為“今王”是魏襄王,衛恒、束皙卻認為是魏安釐王;古墓也被分別看作是魏襄王和魏安釐王的墳墓。佚文中有“梁安僖(釐)王九年(張儀)卒”,所據即是衛恒、束皙的“考正”本。因此,《竹書紀年》當時有初釋本和考正本兩種,也可稱為荀和本和衛束本。考正本可能名為《汲冢書抄》,《竹書紀年》是其中的一種。但后來通行的,一般還是荀和本。《隋書·經籍志》著錄有《竹書國異》一卷,似為后人據兩種不同本子所作的校記。
《竹書紀年》有不少地方與傳統記載大異,比較接近史實,如“太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歷”“共伯和干王位”等。此外,有的還與甲骨文、金文符合。《紀年》記“(殷)祖乙勝即位,是為中宗”,與《史記·殷本紀》等以中宗為太戊不同,但與甲骨文“中宗祖乙”的稱謂卻完全相合。《史記》所記戰國年代往往混亂矛盾,如齊國的桓公陳午,《六國年表》、《田敬仲完世家》兩處都說在位六年,《紀年》作十八年,金文陳侯午敦記載有陳午十四年事,足證《紀年》為是。清朱右曾和當代陳夢家、楊寬等重譜戰國年表,所根據的基本上是《竹書紀年》。《紀年》對研究先秦史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在中國史學史上也是一部重要著作。古墓不在魏都大梁而在汲縣,不應是魏襄王或魏安釐王的墳墓,出土古書有《易》,史書《國語》《瑣語》《紀年》等又與近年長沙馬王堆漢初古墓所出古書近似,可能是魏國貴族的墳墓。《紀年》作者當是魏襄王時的史官。
《竹書紀年》原簡可能在永嘉之亂時亡佚,但初釋本和考正本仍繼續傳抄流行。直到唐玄宗開元以前此書仍舊存在。宋《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已不加著錄,可能在安史之亂到唐末五代,傳抄本也逐漸散佚。元末明初和明朝中期出現的《竹書紀年》刻本,春秋戰國部分均以周王紀年記事,一般稱為“今本”。清錢大昕等指其為明人偽書,姚振宗《隋書經籍志考證》更推斷為明嘉靖間天一閣主人范欽偽作。南宋初羅泌《路史·國名紀》戊注曾引《紀年》桓王十二年事,已不用晉國紀年,除多一字外,與今本全同,故今本最遲在南宋初即已出現。
清朝以來,據今本研究《竹書紀年》的人很多。嘉慶間朱右曾《汲冢紀年存真》開始輯錄晉以后類書古注所引的佚文,加以考證,稱為“古本”。此后,王國維在朱書的基礎上輯成《古本竹書紀年輯校》,范祥雍又有《古本竹書紀年輯校訂補》。1981年,方詩銘、王修齡重新輯錄為《古本竹書紀年輯證》,內容方面又有新的考證和補充,并將王國維《今本竹書紀年疏證》收入,是現在較為完備的本子。
《晏子春秋》
記載春秋時期齊國政治家晏嬰言行的書。一說成書于戰國時期,也有人認為是原籍為齊的秦代博士所寫。該書采用史料和民間傳說編纂而成,其中晏嬰勸告君主不要貪于逸樂,要愛護百姓、任用賢能和虛心聽取不同意見等統治經驗,常為后世所取法。晏嬰本人恪守傳統禮制,生活節儉,也常為后世統治者所稱道。該書中許多生動的情節描寫,表現了晏嬰的聰慧和機智,如“晏子使楚”等,曾在民間廣為流傳。書中還通過總結政治經驗,分析了“和”“同”兩個概念。晏嬰認為對君主隨聲附和即“同”,不足可取;只有敢于向君主提出建議,補其不足,也就是“和”,才是正確的。這一具有辯證法思想的論述在中國哲學史上也占有一定的地位。
《晏子春秋》曾經劉向整理,共內、外八篇,二百一十五章。清代校定者有七八家,清未有蘇輿《晏子春秋校注》、張純一《晏子春秋校注》;近有吳則虞《晏子春秋集釋》,材料較全。在日本也有不少研究著作和注本。
《尸子》
先秦雜家著作。《漢書·藝文志》雜家有“《尸子》二十篇”,班固自注:尸子“名佼,魯人,秦相商君師之。鞅死,佼逃人蜀”。劉向《荀子書錄》說尸子著書“非先王之法,不循孔氏之術”,似曾有法家傾向。《隋書·經籍志》雜家記載:“《尸子》二十卷、目一卷。梁十九卷。秦相衛鞅上客尸佼撰。其九篇亡,魏黃初中續。”可見原書在三國時已亡佚一半,所以黃初(220~226)中才續補了九篇。《后漢書·宦者呂強傳》李賢注說:“(佼)作書二十篇,十九篇陳道德仁義之紀,一篇言九州險阻、水泉所起也。”這里說十九篇陳道德仁義,顯然與劉向《別錄》所說的商鞅師尸佼的思想不合。隋唐以來流傳的《尸子》,雖非漢以前《尸子》之舊,卻反映了魏黃初中人續補的內容。這個本子到宋代又已亡佚,宋末王應麟所見《尸子》只存一卷。惟《群書治要》中尚殘存十三篇佚文。清代輯《尸子》的有許多家,《心齋十種》本為惠棟輯,任兆麟補輯。《平津館叢書》本乃章宗源輯,孫星衍補輯。《湖海樓叢書》本為汪繼培輯。《尸子》佚文的思想兼宗儒、墨、名、法、陰陽,的確算是雜家。但書中保存先秦《尸子》的多少內容,難于辨析。
《公孫龍子》
戰國后期名家公孫龍的著作。《漢書·藝文志》著錄《公孫龍子》十四篇,現存六篇。其中第一篇《跡府》是后人編集的有關公孫龍的事跡,其余五篇基本可信是公孫龍的作品。其中《白馬論》所提出的“白馬非馬”的命題,以及《堅白論》所提出的“離堅白”的命題,是公孫龍名辨思想的中心。該書著重探討了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以及事物的共性和個性所具有的內在矛盾,夸大這種矛盾并否認兩者的統一,因而得出了違背常識的結論。這種探討促進了人類認識的深化,是哲學思想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指物論》論述了指與物的關系。所謂指,就是事物的概念或名稱,所謂物就是具體的事物,它們的關系也就是物質與意識的關系。《通變論》論述了對運動變化的看法。《名實論》專門討論名與實的關系。這五篇著作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學說體系。關于《公孫龍子》的注釋,有宋人謝希深注本,清人陳澧《公孫龍子注》,近人王琯《公孫龍子懸解》,陳柱《公孫龍子集解》,王啟湘《公孫龍子校詮》,胡曲園、陳進坤《公孫龍子論疏》等多種。
《呂氏春秋》
戰國末年,秦相國呂不韋組織門下學者集體編纂的雜家著作。亦稱《呂覽》。成書于秦王政八年(前239),時當秦統一六國前夕。分十二紀、八覽、六論,共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計二十余萬言。該書宗主道家,取老子順應客觀的思想,舍其消極避世的成分,兼采儒、墨、法、兵諸家之長,初步形成了包括政治、經濟、哲學、道德、軍事等各方面內容的理論體系。作者意在綜合百家之學,總結歷史經驗,為行將出現的統一全國的專制中央政權提供長治久安的治國方案。該書提出的“法天地”“傳言必察”“疑似必察”“別宥”等思想,和適情節欲、運動達郁的健身之道,具有惟物主義傾向。它還保存了許多舊說佚聞,在理論上和史料上都有很高的價值。但書中宣揚了天人感應等迷信思想,又因出于眾手,對先秦諸子的思想,也有未能融會貫通的地方。
司馬遷在《史記》里將《呂覽》與《周易》《春秋》《離騷》等并列。東漢高誘曾為其作注,認為該書“大出諸子之右”。《漢書·藝文志》將該書列人雜家,此后不少儒家學者以其“雜”而不予重視。《呂氏春秋》注釋本有清人畢沅《呂氏春秋新校正》,近人許維通《呂氏春秋集釋》、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