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霍桑
滿山豆苗,穿土而出。或者一排早春的豌豆,新綠初著,遠遠望去,剛好是一條淡淡的綠線——天下沒有比這更迷人的景致了。稍后幾個星期,豆花怒放,蜂雀飛來采蜜,——天使般的小鳥,竟飛到我的玉液杯瓊漿盞里來吸取它們的仙家飲食,我看了心里總是十分快樂。夏季黃瓜的黃花總吸引無數的蜜蜂,它們探身人內,樂而忘返,也使我非常高興,雖然它們的蜂房在何處我并不知道,它們采得花露所釀成的蜜我也吃不到。我的菜園只是施舍,不求報償,我看見蜜蜂一群一群地吸飽了花露隨風飛去了,我很樂于布施,因為天下一定有人能吃到它們的蜜。人生的辛酸多矣,天下能多一點蜜糖,總是好事。我的生活也似乎因此甜蜜一點了。
講起夏季南瓜,它們各種不同的美麗形體,實在值得一談,它們長得如甕如瓶,有深有淺,皮有一色無花的,也有起紋如瓦楞的,形體變化無窮,人的雙手從來沒有塑造過這樣的東西,雕刻家到南瓜田去看一看,一定可以學到不少知識。我菜園里的100個南瓜,至少在我眼里看來,都值得用大理石如是雕刻,永久保存。假如上帝多給我些錢(不過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一定要定做一套碗碟,材料用金子,或者用頂細潔的瓷土,形狀就模仿我親手種植出來的藤上的南瓜;這種碗碟拿來裝蔬菜,更有相得益彰之妙。
我在菜園里辛勤工作,不過滿足我嚴格的愛美之感而己。冬季南瓜雖然長了一根彎脖子,沒有夏季南瓜好看,可是看它門從小而大的生長,自有一種快慰之感:瓜初結時,僅是小小團,花的瓣還依附在外,曾幾何時,成了圓圓的大個兒,頭部還鉆在葉子里不讓人見,可是黃黃的大肚子挺了起來,迎接中午時分的太陽。我凝神注視,心里覺得,憑著我的力量居然做了件很有意義的工作:世界上因此增添了新的生命。別看南瓜那么蠢然無知,它們有它們的生命,你的手可以摸得出來,你的心可以體會得到,你看見了心里就會覺得高興,白菜上是這樣——尤其是早熟的荷蘭白菜,它的腰圍大得可怕,最后常常連心臟都會大裂出——我能夠參與天地造物之功,栽培出這樣大的白菜,心里不由會覺得自豪。可是最大的樂趣還是在最后:一盤一盤的蔬菜,熱氣騰騰地擺在桌上,我們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薩騰大神一樣,把自己的孩子吃下肚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