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久不見
- 天空落下又升起
- 三十度藍
- 2874字
- 2021-05-20 22:08:16
終于有一天,
你也會偶然在四下無人的夜里醒來,
怎么也想不起剛才的夢。
窗外是深冷的風雪和云層遮掩的暗沉天空,
夜還很長,你沉默無言,睡意全無。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人們都喜歡早一些沉在溫柔的夢里,于是這座城里的黑夜漫長而又寂靜。安寧的夜里沒有人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漫天的大雪,緩慢堆積了一世界的白。
天亮以后很久我才醒來,靠在窗邊看著外面街道上來往的車流和人群。即使隔著厚厚的玻璃也依然能夠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音。陽光并沒有穿透冰冷沉厚的云層,暗淡的光線在沒有完全融化的積雪上反射,視線里是一個淺淡的白色的早晨。
現在是寒假,高三的那種寒假,所以晚起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我突然覺得如果不是要過年,高三會不會沒有寒假。畢竟在所有能夠改變的地方都已經不留余地了。
轉身坐回寫字桌前,看著攤開的習題卻怎么也沒辦法集中精神,總是無意間想到最近幾天做的夢。夢里是初夏時的陽光,身邊有一群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我笑著和他們說話,那種開心的感覺熟悉得要命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總覺得夢里的人在對我說著什么,卻像是隔著川流的人群,怎么也聽不到。
后來我才知道,是隔著遙遠的時間。
冬季晝短夜長,所以很多時候覺得只是在下午的陽光里不經意地低頭,抬頭時已經是燈光和夜幕分隔開的城市和天空。
一直很喜歡冬季夜里的燈光。
安揚發消息叫我陪他出去坐坐,理由是有女生約他,但他一個人不好意思去。
“這不是挺好的嗎,給你疲憊乏味的生活加一點興奮劑。”
“不,她一直約我我沒理,我打算這次和她說清楚,有些事注定與我無緣了。”一種很平靜但很篤定的語氣。
我的房間里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里我像早晨一樣靠在陽臺窗戶上看著外面的車流,紅色的尾燈連著白色的照明燈,蜿蜒到視線的盡頭。不知道為什么一到晚上覺得什么都開始迷離,溫柔,安靜而又憂傷。
“就不能讓我正經地逗笑你一次嗎。”我無奈地說了一句。
“20分鐘后,在好久不見見面。”
好久不見是一家咖啡廳的名字,一個很暖人的名字。但所有的溫暖似乎與安揚沒有什么關系。他就像此時咖啡廳外面的雪,活在深冬,向著春光。
我坐在角落迷蒙的光里,整個人很放松地靠在沙發上,我右邊是玻璃,外面是大雪里的建筑,人群,和燈光。那個女生坐在距離咖啡廳門口很近的地方,來人只要推開那扇深褐色的店門就可以看到她,她想安揚能第一時間看到她。我沒有見過她,但我知道她就是那個女生。
我早到了幾分鐘,因為要裝作一副我本來就在這里,和安揚只是偶遇的樣子。然后他會邀請我同桌,我會安靜地聽他一點一點地推開那個女生,推到他再也看不見,她再也回不來的地步。
我面前的桌子是很深的褐色,就像杯子里的焦糖瑪奇朵那樣的顏色,在角落暗淡的光線里給人一種沉靜而憂郁的感覺。我甚至刻意關注了桌子的顏色,杯子也在我手里端起又放下,咖啡少了一半,大廳里的音樂換了兩首,安揚終于走了進來。
他進來時正好換了一首音樂,我聽到后笑了笑,是一首我很喜歡的鋼琴曲,有個很傷感的名字,The truth that you leave(你已然離開)。
一切就像之前設計好的那樣,坐在我和安揚對面的那個女生已經開始強顏歡笑,她開始不停地說“沒關系”,“這些我知道”,“那不重要”,然后是“我知道了”,“沒事,沒什么。”聲音越來越低。我輕微低頭嘆了口氣。終于還是要這樣收尾,從來沒有歡好的離散。
年輕的光陰是不是不應該被人驚艷,這樣在懵懂的青春里你就不會接二連三的受傷吧。
她讓安揚再陪她坐一會兒,安揚沒有拒絕。我起身去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后我走出了好久不見。站在外面我看著對面的霓虹,霓虹里是不斷進出的年少的身影。在夜晚的大雪里看不清眉眼。
對面是一家酒吧,叫不見不散。我們一直懷疑好久不見和不見不散的老板是同一個人。畢竟格調很相似,只是一個賣酒,一個賣咖啡,一個消費憂傷,一個出售安靜。
有人揭起了門簾,然后我轉身的節奏停了下來。他出現在我眼前時真的和霓虹仿佛一模一樣,從記憶的最深處慢慢剝離那些模糊迷離的部分,然后只剩下最亮的那些色彩。
“張桓?”我用不確定但又感覺一定是的語氣說出了這個名字。
他轉過頭看著我,突然揚起嘴角笑了,看著他的笑容,我也笑了。于是那些晦澀暗淡的回憶瞬間明亮了起來。
“好久不見,葉寧。”
“一起進去坐坐吧。”我笑著拉著他走進了好久不見。
他身上有些酒的味道,但沒有醉,眼睛沒有記憶里那樣漂亮了,但還是很明亮,像是空曠操場里亮白色的照明燈。我看到安揚還和那個女生坐在一起,就不過去了。
我和張桓聊的時間不長,但說了很多,很多人和事,他還和其中的某些人有著聯系,不像我的記憶被經久累積的塵埃掩蓋得看不出形狀。
他很早去了外地,在各個城市之間輾轉,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相逢。我微笑著看著他很開心地跟我說小時候的很多事,偶爾也很開心地陪他一起笑。他是我小時候很要好的朋友,那時候怎樣也沒想過會忘記的人,如今站在面前卻沒有底氣叫對他的名字。
后來他說要走了,到這里來一趟還有很多事情,我點頭說好,然后送他離開。
我站在好久不見的門口,看著對面霓虹變換著色彩,迷離的光幕在精美寬大的招牌上一點一點熄滅,然后換一種顏色再次亮起。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覺得霓虹是一種很舒服的光,漸次變換的色彩溫柔緩慢地滲進你的心臟,然后綴染所有的情緒,于是你開始安靜而憂郁。
沒有聲音的時間里,夜越來越深。
冬夜里的雪在沒有風也沒有人的寧靜燈光里美得不像話,像一場經典文藝電影的開場。我沉在燈光的最深處,直到安揚的聲音穿透了霓虹和大雪。
“看了一個小時了,可以走了么?”
說完他就走過我的身邊,給我塞了一杯熱咖啡,然后往高拉了拉衣領。他的肩上留著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雪,所以我知道他之前就站在我身后,然后又進去買了杯咖啡出來。
我低頭輕微地笑了笑,甩了甩頭發上的雪。
“好了,我們走吧。”
他轉過頭問我站在那兒一個小時在想什么。安靜的街上只有他說話的聲音,腳步聲埋在雪里悄然消失。
我沒有很快回答,之前心里仿佛真的想了很多,但卻不知道怎么說,一開始送張桓出來以后站在那里似乎也只是想看看霓虹有幾種顏色。
“也沒想什么吧,我就是看看那里的霓虹有多少種顏色。”
“那么是幾種顏色呢?”一種很平靜但很篤定的語氣,篤定我回答不上來。
我突然語塞,“五種吧。”
“紅色,藍色,綠色,然后又是紅色,藍色,綠色。”
他平淡地說完后呼了一口氣,在冷透了的空氣里是一團轉瞬即逝的白汽。燈光和大雪里是他永遠寧靜而疲憊憂郁的眼神。
他沒有繼續問我到底想了些什么,以至于一個小時都記不住霓虹變換的三種顏色。他總是這樣恰到好處地收場,然后讓你平靜安寧地整理好自己紛亂糾纏的情緒。
就像剛剛看過手表記住的時間,或許一轉身說句話就忘記了,很多我們明明刻意去做的事,遺忘得那么不經意。
然而想想也沒什么,當初那么多刻意要去記住的人還不是被時間緩慢剝去了樣貌甚至姓名。
終于有一天,你還是偶然在寂靜漫長的夜里醒來,這一次你還記得剛才夢里的那些人,那些曾經在你生命中與你短暫同行的人。你打開床頭邊的燈,拿起手邊的紙筆,笑著將他們的名字一一寫下。
窗外是破曉的晨霧和逐漸明亮的天空。
長夜已逝,你關了燈。
有一天
會不會有人捻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站在回憶里經久遺忘的海岸
目光寧靜地望著暖橙色的天邊
緩慢悠長地
念出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