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時的夜未央里經(jīng)常會看到一個少年。他一直很深情，卻也敵不過世界偶爾炎涼。滄桑很迷人，可惜歲月偶爾溫柔。

她偶爾回頭。

他再也不說永遠(yuǎn)。

寒假像是刻意拖著節(jié)奏的偶像劇一樣來得讓人心累，當(dāng)然，也像偶像劇一樣，最有趣的部分總是最短的。

空氣里飄著大雪。

整個天空是暗淡的蒼白色，大雪很快就可以覆蓋視線，所有冰冷建筑的棱角開始變得模糊。我在車?yán)镂罩槐瓱崴?，看著窗外一片愈漸清晰的白有些擔(dān)心公路會不會被封。我要去鄰市姑姑家，很多個假期都會去，所以也在那里認(rèn)識了些朋友?，F(xiàn)在，還有一個。

下車后我并沒有直接去姑姑家，姑姑總說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看他們，甚至不是為了這里的著名景點(diǎn)。我總會尷尬地笑一笑，從沒有否認(rèn)過。和長輩在一起總是會有些不自然，至于景點(diǎn)，時間留下來的遺跡在過往的歲月里基本沒什么變化，從小學(xué)看到高中，我甚至都記得某棵古樹上的刻字。我來就是為了和那些朋友玩兒一段時間，現(xiàn)在，是來和他玩兒。

我走到了一條熟悉的街道。

冬季的大雪里沒有多少行人，街道顯得很空曠，路燈在空氣里投下霧蒙蒙的光。我站在街頭看了一會兒開始走進(jìn)去，走到右面第三家店門口，仿佛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那樣推開門進(jìn)入，里面依舊是迷蒙的燈光，音樂的節(jié)奏沒有記憶里那么強(qiáng)烈，暖人的空氣里飄著酒的味道。

時隔兩年，我又坐在了這里，夜未央。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我真希望燈光能更亮一些，讓我看清他又變帥了多少。我笑著招了招手，他揚(yáng)起唇角，迷死人的帥氣笑容讓鄰桌的女生忘了手里舉著杯子。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一個朋友想要好好藏起來不愿意跟別人分享，他就是我一個這樣的朋友。他的名字叫陸紫來。

“一年多沒見，怎么樣？”我笑著問他。

他給我一個苦笑，什么都沒說一把拿起我點(diǎn)的杰克丹尼威士忌倒了兩半杯，又拿起一旁的雪碧很熟練地兌了進(jìn)去。然后他把一杯推到我面前，我無奈地看著他。

酒杯碰在一起的聲音似乎真的有神奇的魔力，你會突然覺得不用說什么了，就這樣喝吧，一杯一杯的酒會告訴你很多很多你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

“這酒真心不便宜。”我看著他什么都沒說又開始倒酒，真擔(dān)心這瓶杰克丹尼撐不了多久。同時我也感覺到了他心里像海潮一樣的憂傷，那種像安揚(yáng)心里孤島一樣的感覺。

“哈哈?！彼犞业脑挻舐曅α?。燈光再暗也沒有完全遮掩住他眼睛里明亮的光芒。

“不用擔(dān)心酒的問題。服務(wù)員！一瓶純白軒尼詩，再要一瓶蘇打水?！秉c(diǎn)完酒他回過頭安靜地看著我。

兩三分鐘我們誰也沒說話，看著杯子里的軒尼詩，我給他說:“我一直很好奇法國人如果知道這里面兌了蘇打水會不會氣死？”

“應(yīng)該會吧?！彼粗樱車?yán)肅地說。

音樂突然變得快節(jié)奏，燈光突然開始晃動，人們的樣子突然模糊，酒杯突然空了又空，回憶猝不及防地開始翻涌。

那是很多很多個夏天。

他穿著純白色的短袖，紫色的七分褲和淺色的帆布鞋，總是一頭帥氣的劉海和精致的面容，在初夏的風(fēng)里顯得那么有活力。這是我對他記憶最深的樣子。

從幼年到少年到成年，我們曾一起揚(yáng)起過草坪上噴水的水管，興奮地看人造彩虹；我們曾一起坐在山頂上說著未來；我們曾彼此到彼此的城市里看望對方。每年一個假期，我們卻比一直在彼此身邊的很多朋友都要更了解對方。

往事不可能處處驚喜，所以回憶不可能盡善盡美，不斷流逝的時間也不會給人們能記住過去每一秒的可能。

所以我們總會在腦海里撈起某個最鮮活的記憶碎片，以此來撐起一個早已淪陷的世界。

男生會在打架，喝酒，失戀之后說出很多藏在心底的話，很多很多讓人只有沉默傾聽的話。那天這三件事同時發(fā)生在了他身上，所以他說了很多。

直到他來我姑家找我去喝酒，我一直都沒想明白在學(xué)生時代他怎么會失戀？甚至感到好笑。在學(xué)生時代，他真的能算是完美了吧，面容英俊，人脈很廣，籃球校隊(duì)，樂隊(duì)主唱，又以高分考進(jìn)了他們市最好的高中，學(xué)習(xí)也沒的說。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失戀了？

從我們小區(qū)出來，經(jīng)過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走上雙橋。一路上的車燈，便利店里透出的白色的燈光，還有橋上淡黃色的照明燈，那么多光線來回的映照，我卻始終沒能看清他低著頭的表情，看不到他藏在眼眶輪廓的陰影和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神。

我偏過頭嘆了口氣。雙橋很長，我們這樣的速度要走好幾分鐘，夜色很美，所以就這樣慢一點(diǎn)也很好。我覺得夏季晚上的9點(diǎn)是最一天里最好的時間，夜空深邃而平靜，橋下是寬闊的河流，清涼的夜風(fēng)會從河的那面吹過來，帶著冰冷的水汽掠過人們身邊。河邊是蔓延向視野盡頭的明亮燈光，燈光里是靠著酒精和燒烤度過夏夜的人們。

他一路上都在彈著一枚銀幣，那是某個他小時候喜歡的動漫里的東西，已經(jīng)很久了。被磨得發(fā)亮的邊緣在燈下反射著光芒。

那晚還有兩個朋友，我們四個人在一起。我記得我們甚至碰破了酒杯，玻璃的碎片劃破了手掌，血液和酒水混在一起，卻已經(jīng)沒有了痛覺。

然后我們?nèi)ナ兄行牡膹V場轉(zhuǎn)一圈，卻因?yàn)橐稽c(diǎn)小意外和一伙人起了爭執(zhí)，他根本沒有小事化了的打算，直接拉住人家就開始打，我看見他哭了，平靜的表情漸漸破碎，變得悲傷，變得猙獰，剛用創(chuàng)可貼包好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那晚是我第一次因?yàn)榇蚣苓@種事而流血，在這里沒有什么認(rèn)識的人，他又完全沒了平時的理智。所以我不出意外的受傷了。

龐大深暗的夜空下有無數(shù)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度過這一晚，而我們卻像拍著一部顯得爛俗的青春電影，但這電影真的好悲傷。從開始對他的好奇和憂慮，之后的不言和陪伴，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被他心里的悲傷感染，仿佛逐漸淹沒一切的海水。

我始終認(rèn)為學(xué)生時代的愛情蒼白而單薄，沒有什么未來值得期待，但當(dāng)它真正破碎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悲傷不分年齡，它總是會拼命刺穿你的心臟。

“沒有能力的話做什么都很可笑?！?

“我不想再做那些注定會失望的事了?！?

“我以后一定會離開這里，這里太小，我們省都很小?！?

“總會有人給你白眼，他們我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兩個人回到我們小區(qū)，他一路上說了很多，情緒越來越平淡，語氣越來越冷漠，我知道他收獲了一種名為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的能力，我卻怎么也沒法為他感到開心，這種認(rèn)識它來得那么刻骨銘心。我也再一次確定了，肆無忌憚地獲取，就一定會痛徹心扉地失去。

回憶那么多，洶涌起來讓人沉默那么久，卻漸漸的都再也無法想起。

你走在路上總會彈起的布滿青色銹跡的銀幣，亮銀色的邊緣折射出的光芒像是你眼睛里的色彩，你臉上總是一副像夏季午后那樣懶散的笑容，我問你它從來沒有掉過嗎，你說撿起的次數(shù)多了，后來也就不容易掉了。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丟在了哪里，應(yīng)該是很深很深的地方，總之你再也沒有找到它，后來我知道了回憶也有溝壑，深如大海，時間日積月累的將一些東西推了進(jìn)入，然后便再也想不起來，存在，卻永遠(yuǎn)消失。

陽光也有悲傷，像是空氣里隱約讓所有人感覺是錯覺的呢喃。

“你現(xiàn)在最遺憾的是什么？”

“從沒有見到過你醉酒的樣子?！?

趁年少，學(xué)幾首不落俗套的歌，喝幾種會醉得很舒服的酒，記住幾個想去的地方，交幾個彼此能隨意哭笑的朋友，他們會給你祝愿。

愿你溫暖如光時不煽情。

愿你憂郁像云時不做作。

愿你悲傷似海時有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