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雪山山脈西端,由于這里臨近大陸橋,在數百年前的大戰中,這里化為了戰火的廢墟,山脈崩塌、溝谷開裂、天氣變化多端。
惡劣的生存環境導致這里人跡罕至,因而斯威士蘭學院的調查委員會竟從未發現影刃的一座大本營就坐落在這里。
曾經被稱為霄山的山峰已經被削平,倒塌的山尖撐起了一座半懸空的平臺,平臺上,影刃的堡壘矗立在雷暴中。
斯威士蘭學院抽調的清理部隊駐扎在霄山的平臺上,堵住了影刃堡壘的唯一出路,但面對狂怒的雷暴,清理部隊一時間竟不能前進一步,雙方就這樣僵持在了這里。
“還沒有找出雷暴的弱點嗎?”大營里,清理部隊的總指揮裴考德·法爾斯看著用術式模擬出的雷暴模型問。
圍繞著雷暴模型記錄研究的小組成員搖了搖頭,“雷暴的設置非常巧妙,我們幾乎不能接近,前去山崖下調查的人至今還沒有回來,我們手里的資料太有限了。”
“嘗試攻擊呢?”裴考德·法爾斯問。
“雷階的魔法已經是攻擊魔法中最強的了,要想使用魔法突破雷暴,除非是同階的魔法或更高級的魔法,否則沒有可能。而使用黑曜石的攻擊,盡管穿過了雷暴,但似乎沒有獲得任何反饋。”
“到底是什么人在守衛這座堡壘?”裴考德·法爾斯不禁思考。
此時,雷暴的中心。
“轟”的一聲,堡壘一層的窗戶炸開,一個人影帶著黑煙滾落出來。
堡壘的門被打開,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帶著影刃的衛隊走了出來。
“不要讓他跑了!”老者對身邊的衛士命令道。
青黑的地面上,卡諾·桑德捂著傷痛強迫自己艱難地站了起來。面對沖過來的衛士,卡諾·桑德指尖迸發金雷,召喚“雷光千道”。
無數金雷從空中劈下,在閃避的衛士之間爆炸,直朝站在臺階上的老者而去。
“垂死掙扎!”老者平揮紫金木的法杖,沖向他的金雷仿佛被一面張開的異次元空間吸收,盡數消失。
卡諾·桑德趁著這瞬間的空隙,一頭扎向一側的懸崖,掉入翻騰的雷暴之中。
不能死!
這是卡諾·桑德最后的意識。
卡諾·桑德是斯威士蘭學院院長親自授命潛伏在影刃的暗線,這些年一直在影刃內部潛伏著并且進入了核心層。而近日影刃異動頻繁,似乎要對斯威士蘭發動一次大規模的襲擊。卡諾·桑德為了竊取情報,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在影刃的這座東陸堡壘里游走,然而就在他得手時,影刃的“雷刃”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發現了他。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斯威士蘭學院前任執行委員會副委員長之一,最具競爭力的院長候補人選,如果不是因為他在西陸的霧海森林失蹤,那么此時坐在斯威士蘭學院院長位置上的人或許就是他了。
盡管卡諾·桑德與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并非同時代的人,但這位功勛卓著的老人必已載入了斯威士蘭學院的史冊,從斯威士蘭學院出來的人無不知曉這樣的人物。
卡諾·桑德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碰到這樣的前輩人物,即使他已經混入了影刃的核心,也不過是知道了影刃有著最高的領導人——執柄人,與三把刀刃——“風刃”“巖刃”“雷刃”。卡諾·桑德從未見過這四個影刃的最高領導人,而他第一次見到“雷刃”,便是他最絕望的時候。
影刃計劃襲擊斯威士蘭不是空穴來風,卡諾·桑德找到了確切的聯絡書,盡管來不及細看,但卡諾·桑德必須要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雷電追著他劈下,被風扭曲了路徑。卡諾·桑德的身體在亂流中被撕扯,被攪碎,他看著他的血珠飛濺出去,轉瞬消失于深邃的風暴,他感覺不到疼痛,刺骨的寒冷早已讓他失去了身體的感覺。
在卡諾·桑德視野黑暗之前,他看到了——白色的雪。
如果神有所考量,那么人類是否還能生存下去?
如果三賢者心懷憐憫,那么這個世界是否如他們所愿?
如果凡人失去敬畏,那么無知是否足以毀滅文明?
不知為何,卡諾·桑德的腦海中出現了著名的伊蘇梅爾三問。
寒冷刺扎著肌膚,卡諾·桑德漸漸恢復了知覺。勉力睜開眼簾,青黑的石壁被透進來的光線打亮著些許。
書頁的翻動聲打破了空洞的靜謐,卡諾·桑德警覺地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是一襲單薄的白衣。
“你醒了。”坐在洞口借著昏暗的光線讀書的男子扭頭對上了卡諾·桑德的目光。
東陸人的面容與非常古樸的東陸人裝扮,這是白衣男子給人的第一印象,他渾身上下除了一襲單薄的白衣與手中的那卷已經毛邊的古書,一覽無遺。卡諾·桑德支撐起身子,他身上的傷竟已好了大半。
“你救了我?”卡諾·桑德問。
“一時興起,別無他意。”白衣男子隨口道。
“多謝。”卡諾·桑德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物品,一件不少,“不知可否留下姓名?我是斯威士蘭學院的人,你救了我,斯威士蘭學院一定會給予相應的報酬。”
“斯威士蘭學院?那是什么?”白衣男子看上去非常迷惑。
卡諾·桑德感到詫異,“你竟然不知道斯威士蘭學院?”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轉而問出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問題:“現在是什么年代了?”
卡諾·桑德愕然了一瞬,回答道:“現在是斯威士蘭歷579年,西陸教歷1647年,東陸大炎33年。”
“……完全不在我的認知范圍內呢。”白衣男子尷尬地笑了笑。
“那你認知中你應該生活在什么時代?”卡諾·桑德問。
白衣男子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承星歷6473年吧。”
“承,承星歷?!”卡諾·桑德震驚了,“是,是殤王時的年號嗎?”
“殤王?”又是白衣男子沒聽說過的名號。
“呃……應該是叫周延吧。”卡諾·桑德回憶著腦海中的東陸史。
“沒錯,是陛下的圣名。”
“你竟然是六千多年前的人!”卡諾·桑德此刻的震驚無以言表。
卡諾·桑德起身去摸白衣男子,冰涼的觸感,不似活物!
“你!”
白衣男子卻十分平靜,“只是借了憑依之物,肉體早已舍棄了。”
“世上竟然有這種術法?!”卡諾·桑德不可置信。
白衣男子再次搖頭,“這只能稱之為巧合罷了,也只有在這雪山中才有這一絲巧合。”
“六千年你一直待在這里嗎?”卡諾·桑德問。如果這白衣男子曾離開過雪山到外面去,世上不可能沒有記錄,斯威士蘭學院更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奇異的存在。
這次,白衣男子點了點頭。
“我曾經是王都秘書監的長子,我母親改嫁后,繼父苛求日甚,不斷從我們母子身上壓榨錢財秘卷,我與母親一再忍讓,最終一無所有,慘遭拋棄。之后母親病死,而我又在世間的種種威逼利誘下不停退讓,不僅什么都沒能留住,就連生存也成為了奢望。”
“所以最終你逃進了雪山?”卡諾·桑德推測。
“我本想將這里作為葬身之地的,卻意外讓靈魂得以不滅。”白衣男子說。
“什么樣的意外?”卡諾·桑德十分好奇。
白衣男子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我以為已經死了的時候再次睜開了眼,便看到了我已經冰凍了的身體,那時我意識到我的靈魂和身體已經分離了。”
“你有研究過嗎?”卡諾·桑德問。
“沒有,我并非這方面的人才,盡管生前接觸過不少秘卷,但所知所解亦沒有到那個水平。”
“唉,有些可惜了。”卡諾·桑德嘆了口氣,然后猛然驚醒,“對了,你跟我回斯威士蘭學院,說不定那里的教授們有能力破解你身上的秘密。”
白衣男子笑了笑,“如果有機會,我也確實想離開這里到外面轉一轉,只可惜什么都不剩的我已經沒有資格離開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卡諾·桑德不解道。
“沒什么,你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了,能夠行動就趁著這天氣還沒有太糟糕盡快離開吧。”白衣男子岔開話題道。
“你不一起走嗎?”卡諾·桑德問。
白衣男子指了指頭頂,“風暴太厲害,我一動,就會被上面的人察覺。”
“上面的人?你是說胡努爾納特·凱吉納?”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的雷很厲害,我躲了下來,不想被他發現。”白衣男子說。
“創世的第一縷風拂過,水凝結了出來,隨后草木為之發芽,火焰便誕生了。雷并非創世之力的造物,而是亙古恒存的一瞬,包容萬物的空間不因意志而改變,唯有時間能穿梭于物是人非的裂隙。日月流轉,星輝熠熠,縱使黑暗也不能吞噬所有光明。”忽然,白衣男子朗讀出了他手中書頁上的一段話。
“這是什么書?”卡諾·桑德好奇道,這段話像極了副院長戴維·里奇的戴維·里奇分類法的描述。
“《九州奇聞錄》。”白衣男子合上書頁,將封面展示給卡諾·桑德看。灰黑的封面上,筆墨的痕跡已經模糊不清,卡諾·桑德認不出那幾個字。
卡諾·桑德走到山洞口,外面風雪稍緩,不遠處有幾點人影閃動。
“那似乎是你的同伴。”白衣男子說,面對卡諾·桑德投來的疑惑目光,他解釋道,“他們的氣息與上面的那些人不同。”
卡諾·桑德回到了霄山大本營,將影刃意圖襲擊斯威士蘭的消息告訴了裴考德·法爾斯。
裴考德·法爾斯吃了一驚,現下斯威士蘭學院的戰力大多被派出搜尋影刃的蹤跡或清剿影刃的據點了,如果此時影刃偷襲斯威士蘭,那無疑會是直刺心臟的危機。
無論消息真假,都必須要提醒學院留意。裴考德·法爾斯派出了信使,然而這里多變的天氣卻阻攔了他們的退路。風雪突然如厲如怒,大雪覆蓋了山路,山崖間的疾風仿佛鐮刀,任何膽敢踏入的人都會被卷入萬丈的深淵。
前有雷暴后有風雪,裴考德·法爾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卡諾·桑德望著眼前通天的雷暴,他手中的書頁嘩嘩作響。這是他與白衣男子分別時白衣男子送給他的,那本白衣男子唯有的《九州奇聞錄》。
“行走于世,待人接物無非眼緣,我既留不住什么,這本讀了無數遍的小書就送給你吧。”白衣男子將《九州奇聞錄》遞給卡諾·桑德時這么說道。
雷并非創世之力的造物,而是亙古恒存的一瞬。
卡諾·桑德想起白衣男子朗讀出的這句話,既然雷霆恒存一瞬,那么能與這一瞬恒存相匹敵的,就只有時間。然而當世只有斯威士蘭學院院長將時間掌握到了極致,霄山大本營中并無掌握了時間魔法的人物。
那么如果是一瞬對一瞬呢?卡諾·桑德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有那個力量?對面可是雷魔法的巔峰人物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啊。
“敢于挑戰先輩,是我們能夠前進的最大動力。”裴考德·法爾斯的聲音傳來。
“法爾斯教授……”卡諾·桑德看著這位曾經有過一課之緣的老師。
裴考德·法爾斯走到卡諾·桑德身邊,風與水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化作環繞的冰晶,火焰在其中綻放,升騰的水霧中,淡藍色的雷電噼啪作響。
裴考德·法爾斯不以一門魔法為長,而是兼修多門魔法,并融會貫通,即使各種魔法的修習平平,也能通過合理的搭配運用釋放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強大效果。
“天氣的變化無非是這幾種元素的合力,縱使雷電先行,如果沒有承載之物,也難以拉長時間的留存。”裴考德·法爾斯說,“我的一位老師曾說過,雷霆的威光不是一瞬的威光,而是永恒的威光。我沒有同意他的觀點,誠然雷霆使地上的生靈畏懼,但那終究是基于物質的威光,而真正永恒的威光應該不以時空為憑依,在它產生的那一刻,便是威光。也即一瞬的威光便是永恒的威光。”
裴考德·法爾斯看向卡諾·桑德,“如果說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是那永恒的威光,那么你便是這一瞬的威光,你們沒有什么不同。”
紫金木的法杖敲擊著地面,雷暴中,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白須翻飛。
卡諾·桑德立刻繃緊了身體。
“裴考德,這么多年過去,你還堅持著你曾經的觀點嗎?”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聲如洪鐘。
“是的,凱吉納老師。”裴考德·法爾斯微微鞠躬道。
“愚見!斯威士蘭學院能讓你這樣的人做教授簡直侮辱學術!”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怒道。
“老師,學院本就是交流學術的地方,如果不能容忍不同的學術意見,只為一家之堂,那么學院存在的意義何在?”裴考德·法爾斯徐徐說道。
“學院為救世而設,所培養的皆是為了為救世獻身之人,不需要有不同的理念!”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說。
“老師,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
“住口!”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打斷了裴考德·法爾斯的話,“世界傾危的風險一直都存在著,先任院長以為僅憑幾人之力就能鎮壓災禍永保太平,簡直可笑!”
“但這不是老師您和影刃攪亂世界的理由。”裴考德·法爾斯說。
“你錯了!”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否認道,“影刃的設立就是一道雙保險,既是為了防止外界干涉斯威士蘭,也是為了清除斯威士蘭內部的隱患。”
“不,不是這樣的,是影刃背叛了斯威士蘭……”裴考德·法爾斯堅信著。
“影刃從未背叛,不如說背叛的是先代院長。”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斬釘截鐵。
“不必再說了,我們的立場終究不同。”裴考德·法爾斯結束了這場對話。
“哈哈,我想也是,是老夫激動了。不過……”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話音未落,他手中的紫金木法杖就猛然指向了卡諾·桑德和裴考德·法爾斯兩人。
紫色的雷電像暴起的毒蛇一般沖向二人,一直保持警惕的卡諾·桑德率先做出反應,金雷射出,與紫雷相觸,電光火石之間,裴考德·法爾斯的冰錐向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本人襲去。
不出意料地,金雷被紫雷吞噬,冰錐還未觸及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身體便被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周圍隱約閃現的紫雷擊碎。
卡諾·桑德已經拼盡了全力,即使有裴考德·法爾斯的加入,雷電的交點也依然在向他們這邊加速后退。
就在卡諾·桑德就要放棄自己準備拼死將裴考德·法爾斯推開的千鈞一發之際,卡諾·桑德忽然感覺渾身一輕,一股助力在體內油然而生,金雷的力量再次充沛起來,將紫雷一點點逼退。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輕笑一聲,揮動紫金木法杖,紫雷千道落下,卡諾·桑德與裴考德·法爾斯瞬間被激起的塵煙吞噬。
暴風凜冽,塵煙轉瞬散去,卡諾·桑德身前,白衣男子撐起了一方屏障。
“終于現身了。”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看著白衣男子說。
“正合您意不是嗎?”白衣男子說。
“那就讓我再好好見識見識第三法的力量吧!”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揮舞著紫金木法杖,朝三人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紫雷如撲擊之鷹一般扎向三人,白衣男子身形閃動,轉眼出現在卡諾·桑德的身邊,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交給你了。”白衣男子笑著說。
“什么?!”卡諾·桑德幾乎怔住了。
電光轉瞬即至,卡諾·桑德本能地召喚金雷阻擋。出人意料地,這次他召喚出的金雷完全不似從前,不僅威力大增,就連數量也幾乎翻倍。
紫雷如撲密網,被金雷攔下。
“這就是第三法嗎?是神秘賢者傳下來的法術嗎?”卡諾·桑德之前聽到了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話。
“沒錯,是非常罕見的力量。”裴考德·法爾斯說道,“據說凱吉納老師就是在西陸迷霧森林遇見了第三法才失蹤的。”
“看樣子是真的了。”卡諾·桑德看著繼續發動攻擊的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說。
“專心點,他剛才只是小試牛刀。”白衣男子提醒道。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在身前凝聚雷電之力,身后的雷暴忽然更加頻繁地閃爍起來。
白衣男子眉目凝重,警惕著周遭的一切異動。
“雷禍·領域展開!”
雷電之力猛然炸開,雷暴密集的領域邊界迅速擴展,風暴很快就將霄山大本營全部籠罩,營帳物資漫天亂飛,一些力量低微的清理部隊人員被卷上了高空,無法自控。
而那些如裴考德·法爾斯這樣的強者,在雷電的領域中,也被雷電所控制,動彈不得。
“渾身如觸電般痙攣……”裴考德·法爾斯盡管仍站立著,但他蜷縮的姿勢已經暴露了他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了。
目前未受影響的人除了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就只有白衣男子和卡諾·桑德了。
“果然領域也無法對第三法造成可觀的影響,但至少你的力量應該被壓制了不少吧!”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說。
白衣男子抬手稍加感覺,然后回答道:“這點影響尚可接受。”
“法爾斯教授!”卡諾·桑德想要去幫助裴考德·法爾斯。
“別動!”白衣男子立刻叫住了他,“一旦你脫離我的接觸,就會變得和他一樣。”
“可……”
“現在只有先打倒他才行了。”白衣男子看向胡努爾納特·凱吉納。
“不行的,在這樣的領域里,我的力量根本無法使用。”卡諾·桑德手中的金雷細微,連迸發都顯得軟弱無力。
“不要緊的。”白衣男子伸手拿過那本別在卡諾·桑德腰間的《九州奇聞錄》,書頁翻開的一瞬間,白色的光芒涌出,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環繞著二人。
金雷仿佛有識的靈物,好奇地追尋著蝴蝶的軌跡。雷電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生長變強,卡諾·桑德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充沛起來,雷電纏繞而成的法杖在他手中展開。
“這是!”卡諾·桑德十分驚訝。
“純粹的力量產物,現在你有與他一戰之力了。”白衣男子說。
去吧。
去奪回你們的未來吧。
“聿兒,那本《秘劍譜》是不是在你哪里?借給父親看一看好不好?”
憑什么?你又不是我白家人,我憑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將我家秘籍借給你看?更何況你從未歸還過我!
“我是你父親!”
繼父而已!
“聿兒,就借給你父親看看吧。”
母親,為什么連你也這么說?
一開始我從未想過他會有借無還;一開始我也從未想過秘籍借完的那一天就是我們被趕出去的那一天;一開始我更是從未想過母親會至死不渝地站在他那一邊!
當最寒凜的風雪吹入破屋的那一刻,當母親最后一句話還在念著那個人的好的時候,當我孤身離開時連防身的佩劍都沒有的瞬間,那種仿佛被世界遺棄的感覺我無以言表。
人世有光鮮亮麗的一面就有黑暗不堪的一面,神從未將人放在心上,自然不會憐顧人的死活;縱使悲天憫人的三賢者,也終究化作了被磨平了的石像;當凡人失去了敬畏之心,規則便不再是束縛。我曾生活在衣食富足的世界,而現在墮入可悲的深淵。貧民的死活是卑劣手段的杰作,螻蟻只會被強者踐踏,生存不過是世界許諾的奢望。
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所以我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東西,面對強者的掠奪,唯有建立在痛苦之上的歡樂可以讓他們滿足。
前往雪山的路遙遠又坎坷,但我不想就這么死在這濁世之中,這點意念是我僅存的憑證,踏入雪山的那一刻,仿佛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可……
連死亡的資格也被剝奪了嗎?
只要生存著就會有所失去,只有不斷失去著才能生存。我沒有可失去的東西了,所以我無法生存,可既然我仍存于世,那么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風雪不息,日夜輪轉,六千年恍如昨日。直到那位老者帶著人闖入了這片山崖。
我自知不是那位老者的對手,便躲入山底,沒想到那位老者卻尋跡找上了門。
他口口聲聲的第三法是我未曾聽說的概念,他的紫雷凌厲而暴躁。
出奇地,我擋下了他的攻擊,我未曾擁有過力量,直到此刻也未曾擁有,只是意念使然,想到了便做到了。
狂風呼嘯著吹翻了放在石塊上的舊書,那是我在來雪山的路上偶然撿到的,我竟還擁有著這樣一文不值的東西?
老者沒能對我造成傷害,悻悻地離開了,往后十數年我們相安無事。
金雷刺向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紫金木的法杖狂舞著指揮紫雷對那瘋狂的小子發動密集的攻擊。
卡諾·桑德拋卻一切地逼近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身體,如果魔法無以匹敵,那么近身格斗或許能有一線轉機。
卡諾·桑德以手中的雷杖做武器,帶著駭人的金雷朝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掃去。
“鐺!”兩杖相接,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力量不落下風。
卡諾·桑德咬牙發力,紫金木法杖微微后退。
紫雷追擊而來,卡諾·桑德借力翻身,落在胡努爾納特·身后,回身一刺,紫金木法杖再次擋住了雷杖尖端。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與卡諾·桑德僵持著。卡諾·桑德這才發覺,胡努爾納特·凱吉納之所以從未使用過左手,竟是因為他的左臂已經空空如也。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注意到了卡諾·桑德的目光,笑著恨恨地說道:“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恨第三法嗎?就是因為當年在迷霧森林遭到他們的暗算,我的左臂被石化侵蝕,不得已只能斬斷。如果今日我左臂猶在,你們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時也命也。”白衣男子忽然出現在胡努爾納特·凱吉納身后,他的手想要搭上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肩膀,卻在即將接觸的一瞬間被環繞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周身的紫雷擊退。
“哈哈,故技重施對我已經沒有意義,我早就對你們第三法的招數做了周全的防范!”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得意地笑道。
白衣男子轉瞬又出現在卡諾·桑德身后,卡諾·桑德突然發力,逼著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向后退去。
粗暴的紫雷從高空劈下,卡諾·桑德不得不與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拉開距離,紫雷消失,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毫發無損,紫色的雷電在他周身環繞,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屏障。
“怎么辦?根本打不過!”卡諾·桑德著急道。
“不要輕言放棄。”白衣男子說。
一把劍在風暴中飛過,白衣男子抬手,長劍飛入手中。
“劍乃百兵之君,武可安邦定國,文可服化禮儀,白某不才,敢問劍道,文劍參上!”
一劍刺出,風馳電掣,開合之間,雷鳴電閃。
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或擋或撥,或完全依賴屏障保護,使得白衣男子的招式仿佛無用。
但……
紫雷纏繞在劍身之上,聚集凝結,仿佛要與長劍融為一體。
一次次的撞擊讓紫雷越發集中,直到……“呲”,長劍劃破胡努爾納特·凱吉納的衣襟,他蒼老褶皺的側頰上裂開了一條微小的口子,暗紅的血珠飛出,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怔怔地退后了兩步。
“不,不可能……”胡努爾納特·凱吉納捂著臉頰喃喃。
“沒什么不可能,時機到了,自然就可能了。”白衣男子振劍而立。
“第三法!第三法!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紫雷轟鳴,一道雷光之后,胡努爾納特·凱吉納在他們眼前消失。雷電領域隨之一松,緩緩消散。
卡諾·桑德跪倒在地,這一瞬間的輕松可真來之不易。
灰黑的古書掉落在卡諾·桑德的面前,卡諾·桑德抬頭,白衣男子站在他面前。風暴正在平息,烏云緩緩散開,金黃的陽光透射下來,為他們披上勝利的風光。
“結束了呢。”白衣男子說,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你……”卡諾·桑德伸手去抓,卻穿過了白衣男子的身體。
“不曾追求過便不會擁有,我好不容易拼搏了一把,這個結局已經足夠了。”白衣男子說。
“你,你叫什么名字!”卡諾·桑德想要挽留。
“白聿……”
風拂過那本古書,“嘩啦啦”地翻動著書頁,筆墨模糊的字跡逐漸變淡,鎖線化為塵灰被吹散,一頁頁暗黃的紙張落入風中,像湛藍的天空飛去,化為點點塵埃。
不曾爭取過未來,也不必留下空無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