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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其之五 火燎山川野

東陸西北,海岸山脈的深處,原本無人探究的小山村突然被一場大火席卷。隨后,無數渾身烈火的人涌入山林,山川頓時陷入連綿的火海中。

艷陽川鎮守派兵前往滅火,火勢雖然被控制住了,但派去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一場大雨過后,連片的火勢被撲滅,起火點變為零星散布。據派去偵查的探子回報,剩余火點都是由那些火人引起的。于是前來撲火的官兵開始全力圍剿那些火人。

斯威士蘭學院東陸分理處得知這個消息,派出調查委員會第十三席林涵前往調查。

斜陽山南,織霞山下,霞口鎮上,來來往往的官兵充斥街道。

“啊,好痛,好痛啊!”

“醫官、醫官在哪兒!”

……

抬著傷員的士兵橫沖直撞,在人群中呼喊醫官。

“又有這么多燒傷的官兵被送下來了,不知道山里到底什么情況?”躲在房檐下的圍觀人群小聲議論著。

“我看情況不妙啊,這都一個多月了,傷亡還這么嚴重。”

“夫君,咱們要不要搬家啊?”

“再等等看,咱們在山外,那些東西不一定會下山。”

……

主路上的嘈雜掩蓋不住小巷里的喧囂,一大早,包子鋪、面湯鋪的吆喝聲不絕于耳。剛從生死線上下來的官兵擁擠在這里,與街坊鄰里搶一口熱包子、一碗甜面湯。

林涵才從包子鋪老板的手中接過兩個熱乎乎的大包子,就聽到身后油面子鋪的老板大罵道:“小東西,敢偷到老子頭上來,活膩了吧!別跑!”

緊接著擁擠的小巷里發出一連串的驚呼與咒罵。無論天災人禍,過后總是會涌現出一批流浪者,或乞討或偷搶,只為謀生罷了。

林涵沒有過多計較,他只想盡快擠出這人堆,否則縱使他這具肉身再強硬,也頂不住那些官兵的鎧甲擠壓。

剛出這條巷口,林涵就又聽見側面的巷子里有人在叫罵。

“臭小子!敢偷錢!”

林涵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么,就見一個少年跌跌撞撞地沖出人群,一頭向他撞了過來。

少年被撞翻在地上,抬頭驚恐地看了林涵一眼,他遮蓋了眼簾的臟亂發梢下,紅色的燒痕順著臉頰一路向下,深入脖頸。

少年來不及爬起來,四肢并用,瘋犬一般地略過林涵,往林涵身后的巷子里狂奔。

提著刀的肉鋪老板追了出來,早丟了少年的人影,罵了一句后,悻悻地趕回他的肉鋪,以免出現更多損失。

“水蹤·追!”林涵的指尖凝聚出一滴水珠,朝著少年逃離的方向追去。

陰暗的胡同里,茅草木箱胡亂地堆疊著,狼吞虎咽的咀嚼聲從木箱后間斷傳出。

“咳咳。”被噎了一口,少年拍著胸脯,努力吞咽,想要把這一口咽下去。

一只水袋出現在少年的眼前,少年管不了那么多,拼死抓住噎死之前的一線生機,“咕咚咕咚”灌下了這一袋水。

少年大口大口喘息著,這才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一雙品相上成,針腳細致的干凈青靴。碧藍色的衣衫用料十足,暗含銀絲,即使在這陰暗的胡同里,也閃爍著柔和的微光。不同于官兵所持的正劍,懸在這腰側的劍身修長,湖藍色的劍鞘上鍍著水波紋,散發著粼粼水光。

那只纖細白皙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五指圓尖,仿若女流。腰肢收窄,平胸削肩,骨相分明的鎖骨上,下頜線如筆尖勾畫一般。薄唇微勾,美鼻如峰,一雙眸子如星月相映,熠彩動人。眉鋒與發梢勾連,翡色的玉環綰住了一頭烏黑的長發。

少年把水袋扔還給眼前的這人,瑟縮在木箱角落,眼角余光警惕地看著這人的一舉一動。

“別害怕,我不是來抓你的。”林涵收回了空空的水袋,聲音溫柔地說,“我是斯威士蘭學院的調查官,是來這里調查山火起因的,看到你可能需要一些幫助,便跟了過來。”

“我,我不需要!”盡管沒有聽說過什么“斯威士蘭學院”,但聽到“調查官”三個字,少年就激動地抗拒起來。

“可以讓我看看你臉上的傷嗎?”林涵保持著距離耐心問,“或許我有辦法可以治好它。”

“不需要!滾開!”少年揮動著手臂,情緒有些激動。

“好好,我不勉強。”林涵退后兩步,給少年一些空間。

“這里有些錢,夠你生活一段時間。”林涵從腰間拿出兩顆金珠,放在地面上,“如果以后遇到困難,可以到各郡城的斯威士蘭分理處來找我,我叫林涵。”

林涵看了看少年,轉身欲走,衣角卻忽然被拉住,少年黑污的手指抓住了林涵的衣衫衣角,蓬亂的發梢下,少年懇求的聲音傳來:“救救我……”

客棧中,已經不知是第幾桶水了,少年麥色的皮膚總算完全顯露了出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也終于清澈見底,少年未完全舒展開的身體一覽無遺。

林涵撩開貼在少年臉上的長發,鮮紅猙獰的燒傷從發際線一路蜿蜒向下,在脖頸上綻開繁雜細碎的花紋,如同花枝招展的皇冠。傷痕繼續一路向下,如同狩獵的藤蔓一般,纏繞在少年的軀干與四肢上,在手心腳心綻開潑賤般的荊棘花。

“果然不是一般的燒傷。”林涵探上那質地稍硬的紅痕,少年的軀體微微顫抖。

無法想象這般年紀的少年經歷了什么,林涵撫摸著少年濕漉漉的腦袋,輕聲細語地問:“可以讓我試著去除這些傷痕嗎?”

少年的眼瞳中透露出幾分緊張與恐懼,但也有一分對林涵的信任,他輕輕點了點頭。

“水色·祓除。”林涵的指尖凝出水藍色的閃爍光芒,撫上少年胸前的傷痕,“可能會有點疼,但如果受不了,就喊停。”

林涵手上稍重,指腹觸及傷痕的那一刻,以那一點為中心,傷痕上的血絲如蛛網般發出赤紅的火光,迸發出點點燼塵,落在林涵的手背,灼得他微微皺眉。

“啊!”少年慘叫得撕心裂肺,仿佛是在活生生地揭開他的皮膚。

林涵立刻收手。那傷痕上如血脈般的火光瞬間失去了源頭,自那一點散開,沿著傷痕迅速過遍了少年的全身,最后消失不見。

“咳。”少年低頭,咳出一口鮮血。

林涵急忙掏出止血丹喂給少年,自責道:“是我唐突了,沒想到在你身上的不是普通的術痕。”

“嘿。唔……”少年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想吐就吐出來,淤血憋在身體里可不好。”林涵撫著少年的背說。

桶中的水已經變為了血色,少年透過水面的反光,看著自己的倒影,那雙眼睛滿是驚恐,他不敢相信剛才那一刻,他竟然得逞一般地笑了出來。

林涵絲毫沒有察覺少年此刻的驚慌,他又去打來了兩桶熱水,幫少年沖掉渾身的血水,拿來了托店小二買來的新衣。

“不知道合不合身,先把衣服穿上吧。”林涵把衣服展開,為少年穿衣。

少年從未穿過布料如此精細的衣物,穿著在身,貼合輕柔,身體的每一處都敏感得發癢,卻又溫暖得發燙。

林涵拿起一邊早已準備好的剪刀,一縷一縷地將少年的頭發剪短。

“這樣才像個少年的樣子。”林涵看著自己忙前忙后快一天的成果說道。

“謝謝大哥哥。”少年低頭道謝。

“光顧著忙了,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林涵揉了揉少年的頭笑道。

“叫我小炎就好。”少年說。

“炎?兩個火的那個炎?”林涵收起笑容

“嗯。”少年仍舊低著頭。

“你多大了?”

“十四歲。”

看著少年瘦薄且比同齡人矮上一截的身軀,林涵接著問:“你是鎮上的孩子嗎?”

少年搖了搖頭。

果然。

林涵又問:“你是從織霞山里跑出來的?”

少年驚慌抬頭,矢口否認道:“不,我不是!”

“你別怕,”林涵忙安撫道,“我說了我不是來抓你的。”

少年又重新低下頭。

林涵拉著少年坐下,問道:“能跟我說說山里發生了什么事嗎?”

“我不知道……”少年抗拒著這個話題。

林涵安撫了兩句,想到今天一天確實夠折騰的了,便放少年上床去睡覺了。

夜深人靜,少年躺在木床的里側,身邊是熟睡的林涵。點點未滅的燼塵從少年的身體里散發出來,遇冷而滅。

少年猛然睜開眼,偏頭看向沉睡林涵,嘴角勾起邪惡的弧度。少年伸出手,緩緩靠近林涵那細軟的脖頸。

房間里有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少年正全神貫注于那觸手可及的軟弱之處,當指尖碰上那溫熱的皮膚的一瞬間,少年的喉結一涼。

冰冷的劍身反射出寒白的月光,林涵的佩劍此刻懸于少年的頸上,但凡少年敢有進一步的動作,就能先一步要了少年的命。

“嘁,真是麻煩。”少年嘟囔道,收回了手。

長劍離開了少年的喉,卻沒有回鞘,而是懸停在少年身體上方。

“我都收手了,你還想干嘛!”少年用口型不滿地說道。

劍身晃了晃,仍舊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要不是這小子身體太弱,承受不了我的力量,我早就把你熔了!”少年威脅道。

長劍晃動,瞬間再次抵住了少年的喉。

少年喉結滾動,嗤笑道:“有本事你殺了我,看你明天怎么向你主人交代!”

少年斜眼看了一眼林涵,長劍緩緩退回空中。

“切,睡覺。”少年翻身睡去。

次日一早,林涵先醒,去樓下端了早餐上來,一回房間,就看到少年在剪他昨天換下來的臟衣服。

“你在做什么?”林涵好奇。

“唔……”少年低著頭,把剪好的布條拿起來,就要往臉上纏。

“別用這個。”林涵放下托盤,捉住了少年的手腕。

“可是……丑……”少年自卑道。

林涵微微一笑,“我知道,不要緊的。”

少年別過臉去。

林涵理解少年的自卑,說道:“交給我吧,雖然不能幫你去除,但易容不在話下。”

“水色·變換。”林涵的指尖再次凝出光芒,撫上少年臉上的傷疤,但不同于昨晚的感覺,林涵沒有觸碰到傷疤,好像只是在那疤痕上涂抹了一層什么。

林涵拿來銅鏡給少年看,銅鏡里的少年臉上已經完全不見一點疤痕,看到自己恢復了原本的容貌,少年顫抖著幾乎喜極而泣。

“唔!”少年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種異樣的排斥感再次襲來,就好像他身體里有另一個人在和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小炎,我今天要進山去看看,或許好幾天都回不來,我等會兒給客棧留下一顆金珠,你可以在這里住著,等我回來。如果金珠用完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去郡城找斯威士蘭學院的分理處,他們會收留你。”林涵吃著早飯說。

“不能不去嗎?”少年問。

“職責所在,原本昨天到這里我就該直接進山的,已經耽誤一天了。”林涵說道。

“那我跟你一起!”少年忽然說。

林涵愣了一下,笑道:“山里很危險,你還是留在這里吧。”

“我可以給你帶路!我……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少年終于吐露心聲。

“我知道。”林涵揉了一把少年的頭,“但那個地方一定很危險,你既然已經逃離了那里,就不要再回去了。”

“對不起,我昨天說謊了。”少年認錯道。

“沒關系,保持警惕心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林涵寬慰道。

“但我真的不知道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只記得我從那里逃出來之后的事,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要相信我!”少年解釋道。

“嗯,我相信。”林涵握著少年的手給他足夠的安全感,“這樣的術痕有著很強大的力量,以你現在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住而出現任何問題都在情理之中。”

“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好不好?”少年請求道。

林涵看著少年,許久嘆了一口氣,應道:“好。”

少年撲進林涵懷里,身體顫抖著,微微抽噎,嘴角卻勾起了計謀得逞的弧度。

魔王時代的末期,東西兩個大陸戰火連綿,斯威士蘭島所在的大陸橋兩側成為民族與文化交流融合的前沿。

艷陽川的盡頭便是大陸橋,沿著艷陽川逆流而上,就來到了斜陽山與織霞山。

西陸信仰炎魔的一族在那個時候被戰火驅散,其中一支逃入了織霞山。

所謂炎魔,是西陸精靈時代的統治者之一,擁有強大的火焰操縱能力。精靈時代末期,西陸分崩離析,炎魔一族的統治地盤一縮再縮,最終被人類圍剿,而炎魔也被勇者斬殺。

這一族的殘余帶著炎魔的遺骸,遁入山林,千百年來少有蹤跡,直到魔王崛起,這一族也浮出水面,成為魔王的爪牙,作為前鋒進攻東陸。

躲入織霞山的一支正是當年入侵東陸的炎魔一族部隊的殘余。

這一族因為信仰炎魔,因此還保留著古老的祭祀儀式,每年都會選擇一名十四的少年,進行召喚炎魔的活祭祀。這些少年從出生就被選中,在出生后的第七天、第七十天、七歲時,分別被種下凝結了巨大力量的炎種子,在他們十四歲的時候成為活祭品,身體成為那可以燃盡一切的火焰的容器。而一旦他們承受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火焰,化作塵煙,他們燃燒后凝結留下的炎種子就會被下一個被選中的孩子繼承。如此循環往復,直到炎種子足夠強大,所融合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住炎魔的力量。

少年便是這千百年來唯一的幸存者,繼承了炎魔力量的人。只可惜他的身體還是太過瘦弱,無法完全承受炎魔的火焰,不僅灼傷了自己,還因為無法自控而燒毀了整個村莊,釋放出了千百年來融入那顆炎種子的怨靈。他們化作渾身烈焰的火人,燒毀山林,焚化活物,肆意地報復著這個世界,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的理智,只是純粹的復仇機器。

“大哥哥,”在前面帶路的少年不知不覺地退到了林涵的身側,悄聲問道,“你覺不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們看?”

林涵握住了少年的手,輕聲回應,“嗯,我知道,不要怕,有我保護你!”

盡管聲音很輕,但握著少年的那只手卻十分有力,那是值得托付的信心。

這是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如果不是少年帶領,這條掩蓋在荊棘叢下的小路恐怕不會有人發現。

焦土的味道隨著他們步步深入而越發濃郁,窸窸窣窣的聲音與他們保持著距離。衣衫帶過的枝葉開始變脆,從這里開始烘烤的痕跡逐漸明顯。

樹木的枝葉開始變得稀疏而黃焦,再走出幾步,眼前豁然開朗。被烈火焚燒過的大地上覆蓋著一層黑灰,炭化的樹木孤零零地站在空無活物的土地上。不遠處,屋舍傾倒,墻覆瓦飛。

踩在虛軟的灰燼上,騰起一陣煙塵。

“大哥哥,就是這里了。”少年指著前方說道。

林涵望著這片焦土,這里的確可以稱得上是重災區。

“這里是你住的村子嗎?”林涵問少年。

少年點了點頭。

走過勉強認得出的街道,少年在一所只剩斷壁殘垣的房屋前停下。

林涵沒有阻攔少年,而是在外面等著他。

少年踏進院落,這里除了灰就是土,已經不剩任何東西了。少年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回到了林涵身邊。

少年的臉上除了些許失落,再沒有別的表情。林涵走到村落的中心,這里是一片空地,土石砌成的圓臺如今如墨汁潑賤,從供臺的方向向外炸開。

“看來是某種儀式出了問題。”林涵看著這再明顯不過的祭祀場地。

“你知道些什么嗎?”林涵問少年。

少年搖頭。

林涵走上圓臺,在土石翻覆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有些踉蹌。

供臺已經只剩下底座的一半,還好上面還殘存著一些模棱兩可的圖案。

林涵拂去灰土,火焰的符號與西陸古老的文字出現在他面前。

就在站在圓臺下的少年以為林涵已經全神貫注在那些文字符號上的時候,突然,林涵右臂一揮,一道水光射出,直襲少年面門。

這一招來得是如此突然迅速,少年來不及反應,怔愣的瞬間,那道光擦耳而過,只聽身后一聲響亮,那道光打在了金屬上。

林涵起身回頭,看到了那個站在少年身后企圖偷襲的人。

“影刃嗎?”林涵看出了偷襲者腰間所掛口袋上的花紋。

偷襲者沒有理會林涵的問話,既然劍已出鞘,就必須有所收獲。他揮劍朝少年砍去。

“水形·縛!”

一瞬間,偷襲者感到自己身體四肢一緊,仿佛被繩索縛住,可上下看去,身上又沒有任何繩索的痕跡。

“雷光·一閃!”偷襲者手腕翻轉,抽劍斬開,身體豁然一松,紫色的電光在周身游蕩,顯現出斷裂的水索。

偷襲者看向林涵,“你不過是水階而已,不是我的對手!我的目標只有他,你若不干涉,我可以放你離開。”

少年求助地看向林涵,林涵站在圓臺上俯視著偷襲者,“偷襲之輩,大言不慚!”

“水刑·裂!”

偷襲者有一瞬間的窒息,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分解、遠離他的視線。光暈灌入,無數重影填滿視野,偷襲者的思維停留在此刻,他的頭腦再也無法運轉下去了。

少年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偷襲者身體炸開,化為紅色的水滴,如煙花般綻放。少年轉身躲避,卻沒有想象中地被血雨淋透。

一張薄如蟬翼的水屏障擋在少年的身前,扭曲著所見的影像,被血水染紅,然后塌落,滲入灰土中。

“沒事吧?”林涵跳下圓臺問。

見少年沒有任何反應,林涵在少年的眸子前招了招,“嚇到你了?”

少年回神,這才“啊”得一聲,嚇了一跳。

“他的確是個高手,我必須出其不意一招必殺才行。”林涵解釋道,扭轉了少年的身體,不讓他再去看那灘血跡。

“這里應該是西陸遷來的一支古代部落,信仰的是火,據我所學,應該只有炎魔一族符合上述兩個條件。”林涵走到那灘血跡旁,拾起一邊的磚石,扒開那些破碎的衣物。

沒有任何明確的線索,這是影刃一貫的作風,唯有那個帶著影刃標記的布袋還算完整。

林涵打開布袋,里面是一些赤紅的類似瑪瑙石一般的東西。落在手上,這些石頭的溫度迅速升高,瞬間灼手起來。

林涵轉手把石頭扔回布袋,系牢了口,這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先保管好,等帶回去再仔細研究。

“大、大哥哥……”少年發出顫顫巍巍的聲音。

林涵抬頭,立刻意識到他們已身陷險境。

渾身火焰的人形從樹林中圍攏過來,明明剛才還沒有任何異常,林涵看向手中的布袋,難道是那些赤色的石頭?

來不及思考,林涵撈起少年瘦弱的腰身就往外沖。沒有細數有多少火人,但只需掃一眼就能看出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火人不少于二十個。

林涵往來路的方向狂奔,至少這個方向在他們過來的時候沒有出現任何火人的活動痕跡。

然而火人的速度超乎了林涵想象,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火人,只一步,就閃現到了他們面前,林涵幾乎是身體本能地抬手格擋,從火人拳中爆發出的火焰幾乎瞬間將他們打回了原地。

“好強!”林涵小臂上的衣袖已經焦硬,手背灼痛。

難怪需要那么強的馭雷者來,這些火人還真的不好對付。

“小炎,你知道這些火人是怎么回事嗎?”林涵警惕著四面八方的火人問。

林涵的一只手臂撈著少年的腰,林涵看似瘦削,沒想到力氣卻這么大。

少年沒有應答,林涵以為少年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只好按住劍柄,準備應戰。

“炎種子……”少年呢喃。

“什么?!”林涵沒有聽清。

林涵的左手不僅撈著少年的腰,手中還抓著那個裝著赤色石頭的布袋。林涵忽然感到手中一輕,布袋被奪走了。

“小炎別鬧!”林涵低頭去看,卻吃了一驚,“小炎你干什么!”

只見少年從布袋中抓起了一把赤色石頭就往嘴里塞。

“小炎,快吐出來!”林涵放下少年,左手抓右手,另一只手掐著少年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讓他松口。

少年臉上的燒痕再次出現,經絡發出赤紅的光芒。

周圍的火人被那赤色的石頭吸引,一瞬間全都沖了過來。

眼看兩人就要被集火圍攻,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水光環繞,轉瞬爆發開去,火焰遇水,立刻被澆熄,每一個火人消失之處都落下一顆赤色的石頭。

“這些是?”林涵揮臂的動作還未收回,就看到了那些赤色的石頭。它們顫動著,仿佛在與什么共振,片刻的時停,這些赤紅的石頭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全部朝著他們兩人所在的中心飛來。

“水形,唔……”林涵還沒來得及出招,自己的小腹猛烈一痛。他低頭看去,少年的手沒入了他的小腹。

少年低著頭,身體散發出未熄的燼塵。

“不要妨礙我。”少年說,完全不似他該有的樣子,這聲音成熟穩重、冷漠狠毒。

出手見血,林涵捂著傷口,全力止血。

赤色的石頭被少年全部吞下,他的身體開始冒出焰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涵咬著牙問。

少年一腳踩在林涵肩頭,音色渾厚道:“螻蟻,吾乃炎魔,火焰的統治者!”

“原來如此,是你被儀式召喚出來,是你毀了村子。”

“看在你幫吾收回散落的炎種的份上,吾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些,成為吾的貢品吧,將你的力量獻給吾……”少年伸手在林涵的頭頂,卻突然頓住。

長劍露出一寸,只待時機。

少年的左手握住右手,仿佛在阻止自己,他身體顫抖著,神情變換,突然焦急呼喊道:“大哥哥快走!”

林涵抬頭,驚訝地看向在自己面前左右搖擺的少年。

“你在做什么!你這臭小子,敢違抗吾!”少年在自言自語,仿佛兩個人格在做斗爭。

“不要傷害大哥哥!”少年幾乎要急哭了出來。

“明明,明明已經集齊了所有炎種,你怎么還能,還能與吾抗衡!你應該消失才對!”

少年抱住了腦袋,他的腦中一片火海,意識被烈火煅燒著,卻頑強地不肯消散。

“我不能、不能被你控制,不能再傷害別人了!”少年咬著牙說。

“螻蟻!螻蟻!”

“我恨這個世界!”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我一生下來就要被當成怪物去養!”

“哈哈哈,我要報復你們,報復你們!都死了才好,都死了才好!”

“媽媽!我不想死……”

“救救我!”

“唔……”

“哭什么!我們現在重生了!”

“力量,我終于獲得炎魔的力量了!”

“你們,你們是什么東西,怎么在吾的腦海中!”

……

無數不同的聲音從少年口中發出,有哭喊、有咒罵、有怨懟、有憤恨,少年的臉色扭曲,小小的一張臉上不停變換著完全不同的表情。

眼看少年的理智就要崩潰,林涵艱難站起身來。

長劍出鞘,劍身鐫刻“涵月”二字,兩側是月相潮紋,泛著清冷銀光。

“月影·長息!”

仿佛時間被凍結,天地黯然失色,白日換做了明月。林涵走到少年面前,出乎意料地,少年動了動,竟能開口說話:“原以為你只是水形的天才,沒想到你竟還掌握了月相。”

“我也是現在才明白為什么學院要派我來這里了。”林涵說道。

“你殺不了我!當年勇者都沒能將我徹底消滅,就連魔王都要仰仗于我,你不能把我怎么樣!”少年說。

“但他可以。”林涵將劍尖抵在少年的額頭。

“誰?”少年凝眉厲目。

“這具身體的主人!”

“什么?哈哈哈,這不可能!”少年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這具身體吸收了那么多因祭祀而慘死的靈魂,除了我,沒人能壓制他們,那個臭小子只會在數量眾多的靈魂爭斗中崩潰罷了!”

“你說的沒錯,如果是別人來處理這件事,肯定無法阻止你,但很可惜,在我面前,這件事不值一提!”

“你什么意思!”

“沒必要和你廢話了,那孩子堅持不了太久。”林涵說著,劍尖一轉,“月滿·天下息安!”

少年的身體一陣,那一刻仿佛靈肉分離,腦海中的嘈雜一瞬間散去,突然的靜寂無聲,讓少年原本的意識愣在那里,半晌沒有緩過來。

身體的控制權重新回到掌中,少年眼睜睜地看著林涵在自己面前留下一個微笑,然后虛弱地倒下。

“大哥哥!”

血洇了一地,林涵蒼白的臉色讓人心慌。

就在少年絕望之際,腦海中那個令人驚恐的聲音再次出現,“如果你想救他,就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我!”

“不,不行,我不能!大哥哥才救了我,我不能!”少年驚慌道,拾起涵月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你別想再控制我,不然我就去死!”

“你死了,他也會死!”

“你有辦法救他對不對?你教我!”少年要求道。

“身體,我要你的身體交換!”

“不要跟我談條件!如果你不救他,我現在就!”涵月劍滑動,少年的脖頸上立刻流下鮮血。

“住手!我不想再回到那個黑暗中休眠了!”

“那就教我!”

“你做不到的,給我……給我一只手的控制權!”那聲音企圖討價還價。

“不行,一丁點兒都不行!”少年嚴詞拒絕,手上加重,劍刃又深了一分。

“停手!停手!我教你,我教你!”

林涵在幽深的意識海中漂浮,一道光影落在他的面前,空靈的聲音從那光影中傳出,“這樣做值得嗎?明明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林涵看著自己的手,像是對自己說一樣,“值得,我曾經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弟弟死在我的面前,我不想再經歷那樣的事了。”

“與你共事十數載,只道你愛人,卻沒想到你如此輕生。”那聲音嘆息道。

“抱歉,把你也搭進來了。”林涵自責道。

“倒也不必這么悲觀,那孩子正在全力救治你。”那聲音說道。

林涵睜開眼時,確實已經月上枝頭,淚水干涸在少年的臉上,在林涵叫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刻,終于笑了出來。

少年撲在林涵的身上,使勁兒地道歉。

林涵拍了拍少年毛茸茸的腦袋,有種失而復得的幸福感。

還好,這次救下了你。

還好,這次你沒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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