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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其之三 草木亦有情

  • 劍與魔法學院篇
  • 0秋風辭0
  • 9844字
  • 2021-07-04 11:11:00

東陸南方,碎砂嶺。這里是東陸帝國南方的邊界,過了碎砂嶺,便是九川平原。九川平原,顧名思義,就是由九條發源自碎砂嶺的河流沖積出的沖積平原。盡管這里土質肥沃,瀕臨海洋,水熱充足,但由于這里曾是妖獸棲息盤踞的地方,因此瘴氣橫行,毒物遍野,人類無法在這里生存。

碎砂嶺是東陸南方一系列縱貫丘陵的總稱,其東北方緊鄰越王的封地,北方與南郡相隔于白沙川。而白沙川的源頭,被稱為靈谷的山谷,是東陸醫藥世家最為青睞的地方。可想而知,這里盛產珍貴藥材,自妖獸時代終結,這里就一直被醫藥世家輪番把控。

風自谷底拂升,清水自崖上飛濺而下,落入碎石淺灘,被蒲草淹沒。白腹的雀鳥在枝頭嘰嘰喳喳地談論著天氣的晴好;偶然從樹干后探出頭來的小獸,嗅了嗅草葉的味道,嫌棄地扭頭便鉆進了灌叢。林木遮天蔽日,半人高的雜草宣示著這方天地屬于自然,毫無人跡。

被藤蔓纏繞的茅草房顯得有些破落,但打開門,里面的陳設一如它的主人剛剛離開一般,富有生活的氣息。

簌簌的聲音從被枝葉遮蔽的小徑傳來,一名靈秀的小姑娘撥開草葉鉆了出來。

雀鳥的鳴叫自長空而落,紅色的羽毛昭示著它的不凡。

“青鸞,你又跑出去了。”朱雀輕巧地落在茅草屋的屋脊上。

被叫作“青鸞”的小姑娘把背簍放在茅草屋前的竹桌上,把里面的物什一一拿出來,頭也不回道:“朱雀哥哥,你忘了今天是白沙鎮的市集,我淘了不少寶貝呢!”

朱雀飛落在竹桌旁,看著青鸞拿出來的東西:陶碗,鐵罐,生銹的燭臺,一把不知名的好看石頭,亂七八糟的果子……

“青鸞,你又亂買東西。”朱雀評判道。

“哪有!”青鸞鼓起嘴來反駁道,“朱雀哥哥,這些可都是生活必需品!”

“你又不是人類,不需要吃喝,這些東西哪樣你需要?”朱雀反問。

“我雖然不是人類,但是偶爾解解饞也是可以的吧!”青鸞拿出一個品相不錯的果子扔給朱雀,朱雀一口捉住,啄了幾下咽下了肚。

“你看,你不也喜歡這些果子嗎?”青鸞出息朱雀道。

“靈谷里的花草果木都吃膩了,這些帶點俗氣的東西還是挺新奇的。”朱雀巧妙避開自己的喜好道。

青鸞把東西收拾妥當,把果子拿出了一些擺到了籬笆邊的小笸籮里,然后進入茅草屋放置那些碗罐。等她再出來,籬笆邊的小笸籮里已經空空如也了。

“這些小家伙真是嗅覺靈敏,我才轉眼,它們就把果子拿走了。”青鸞習以為常道。

朱雀已經又落在了屋脊上,他叫道:“青鸞,弄完了就快去后山的瀑布沖一下,你身上又沾染了那些業障的味道。”

“略略略,就你鼻子刁!”青鸞吐了吐舌頭,便朝后山蹦跶去了。

朱雀長鳴而飛,向靈谷邊緣掠去。

十余年前,醫藥八大家在白沙鎮舉行集會,商討靈谷歸屬。這本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然而八大家各懷心思,誰也不肯退讓。

靈谷經歷數千年人類的采伐,本就珍稀的靈草奇獸已經罕見,近百年來更是人跡不絕,最近的落腳處已經修建在了靈谷的腹地。然而自叛逆賢者隕落后,東陸帝國一度動蕩,靈谷被朱雀趁機占據。在妖獸時代,東陸南方本就是朱雀一族的領地。朱雀占據靈谷后,迅速建立起了靈谷的防御。

醫藥八大家此次聚集,除了商議靈谷的歸屬,更重要的是要驅逐朱雀。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八大家的集議非但沒有統一意見,反而引發了內訌。八大家原本就有間隙,動起手來更是火上澆油,一時之間成了混戰。

白沙川被染成了紅色,靈谷外圍的密林成為了最后的角逐圈。沒有人甘心失敗,哪怕同歸于盡也不愿意看到有人獨享靈谷。于是不知道是誰,動用了邪術,在密林中掀起了罪與罰的業障,慘死的同門與對家繼續爭斗,哪怕變成邪靈,也無止無休。

終于,靈谷成為了無人敢輕易踏足的禁地。

彼時,姜榆入贅八大家之一的焦家,聽聞八大家集會,便從學院趕來。然而等他到白沙川,那里已是一片瘴氣橫生之地。姜榆是學院的教習,秉承學院安撫天下之志,決意降服這片不斷擴散蔓延的瘴氣。

這片瘴氣由邪術所生,凝聚的是枉死之人的不甘與惡意,極其棘手。姜榆憑著已經有了劍靈的青鸞劍,發動了秘術,將這片瘴氣圈在了白沙川以南,靈谷的外圍。而他自己,卻因為沒有助力而力竭,死在了靈谷邊緣刻畫著陣法的山洞中。

朱雀落在了靈谷北方的出口邊緣,那里的半山腰上有一處隱秘的石洞,姜榆的尸身就在里面。朱雀隔著屏障,探察了一番里面的陣法,確定無事之后才離開。

隨著時間的流逝,陣法在不斷減弱,姜榆本就不是能人異士,有超凡大能,他不過是憑借著青鸞劍才勉強發動的秘術,還把自己搭了進去。這樣脆弱的陣法說到底是不堪一擊的,但能維持這么久,也多虧了青鸞的努力。只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朱雀落在瀑布頂端,看著青鸞浣洗衣物。

“青鸞,你這次出谷有聽到學院的新消息嗎?”朱雀問道。

“聽到了,聽到了。”青鸞邊用力搓洗衣物邊說,“學院已經到了南津渡,只要過了河,就是越王的地盤,但不知為何,學院在南津渡被扣下了,副院長親自前往帝都交涉,至今都沒有消息。原本再過十幾天,學院的車隊就應該到達南郡的,這樣一耽擱,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一定要把這里的情況告知學院。”朱雀說道。

“我已經讓鎮上的先生寫信給學院了,相信他們很快就會來的。到時候主人就不用再在那個山洞里受罪了。”青鸞樂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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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川,一隊人馬匆匆踏水而過。卜一上岸,領頭的人就急忙勒住了馬。

“停一下,這里已經到術陣邊界了。”

這隊人有東陸人也有西陸人,各個身穿類似斯威士蘭學院院服的衣裝。他們身手干凈利索,綁了馬匹,便循著被雜草遮掩的小徑往山里去。

林風陣陣,點點陽光透過枝葉間隙漏了下來,隨風閃動。周圍的草木中時有動靜,四散逃去。這群人沒有緊繃在一起,而是有組織有紀律地排成一條長隊,緩緩前行。

藤蔓窸窣,突然從灌叢根底刺出,纏住了其中一人的腿,瞬間把他拖進了灌木叢。

“什么東西!”有人呼喊。

轉瞬間,又有兩個人被拖入了草木間。

走在前面的幾個人聞聲而動,為首的金色短發的年輕人幾腳踏上樹干,憑聲射出了幾道金色光箭,光箭沒入草叢,拖拽聲戛然而止。其他人迅速往光箭落處而去,在那附近找到了自己的隊友。有隨行的醫護人員檢查了一下受傷者,除了一些拖拽傷,沒有發現異樣。

“大家小心一些,越往里面,瘴氣越重,邪祟越多,千萬不要被那些東西迷惑了心智。”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說。

一行人稍作休整后,繼續往里走。

拐過一處山坡,天色突然陰沉下來。

“大家提高警惕。”聲音從前方穩穩傳來。

在一處稍平整的地方,突然藤蔓拔地而起,穿刺而來,眾人早有準備地進行躲避。然而他們沒有留意腳下,在他們騰空躲避之際,地面上突然冒出了許多細長的荊棘尖刺,有人一旦落地,腿腳立刻被刺穿。

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落在高大的樹干上,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幾乎是本能般地跳開,樹干上立刻也冒出了和地面上一模一樣的尖刺。

千鈞一發之際,平地風卷,將眾人托在半空,冰藍色的菱形碎片從空中雷雨般打下,將荊棘尖刺盡數粉碎。

數個一腳寬的冰柱墜下,插入土壤,讓眾人有了一方立足之地。

一行人方才站穩,虛空晃動,一個身穿斯威士蘭學院院服的人影顯現了出來。他看到了這一行人的衣著,皺眉道:“學院的人?”

接著他又搖了搖頭,“不是……是……影刃!”

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轉過頭來,看向了虛空中的人。

“是你!”虛空中的人驚訝道。

“姜榆,好久不見。”金色短發的年輕人打了個招呼。

“你竟然加入了影刃!”虛影狀態的姜榆皺眉悲憤道。

“這是注定的路,我不得不走。而且……”金色短發的年輕人長舒了口氣,“現在有了全新的變數。”

“這里很危險,我勸你們還是原路返回。”姜榆收斂了神色,鄭重道。

“你應該知道影刃的行事作風,接了任務至死不休。”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說。

“影刃早已叛離了學院,你們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只是作為朋友,給你最后的忠告。”姜榆說道。

“謝謝。”金色短發的年輕人彬彬有禮,“但正如你所說,影刃已不是舊日學院的袖中刀,它不需要再活在陰影里了,如今它有了新的使命。”

“影刃也要來貪圖靈谷嗎?”姜榆問。

“靈谷只是順手的事,我們想要的遠比你想象的多。”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說。

“貪圖非己之物必受非己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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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谷外圍,金色的閃電拔地而起,刺穿半空的結界沒入深藍的天空。結界的破口處瞬間涌出漆黑的瘴氣,不斷擠脹著這個破口。裂痕如蛛網一般開始從破口處蔓延,“咔嚓、咔嚓”地一環環碎裂。

青鸞一口碧血吐了出來,那是用她的生命維持的結界,結界的破損與直接將利刃捅入她的胸膛沒有區別。

青鸞往發生異變的地方艱難跑去,但結界的碎裂導致瘴氣徹底失控,她也同時被瘴氣反噬。速度太快了,青鸞心里清楚她已經來不及阻止這一切了,于是她掉轉方向,往姜榆所在的山洞挪去。

瘴氣不斷外溢的同時,也在沖擊著靈谷的防御。原本朱雀保護靈谷的結界與姜榆的結界剛好將瘴氣圈在靈谷外圍,如今這種平衡被打破,被禁錮已久的瘴氣開始了反噬。

朱雀騰飛,在靈谷的上空盤旋,撒下熾熱的火焰將靈谷圈起。那些滲入靈谷的瘴氣遇到朱雀的火焰,瞬間化作灰煙。

密林之中,黑色的人影竄動。電光火石不斷迸發,交手的兩人幾乎看不清身形。

金雷與青光相撞,炸平了一方草木。姜榆與金色短發的年輕人分立兩側。

姜榆執劍,青鸞劍的劍身上隱隱圍繞著黑色的瘴氣,“昔日你還過不了我兩招,十幾年后居然已超越我兩級。”

“教習當年不是預料到了,這話你曾說過的。”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說道,他注意到了姜榆手中的劍,惋惜道,“借助瘴氣的力量,可不是教習的作風。”

姜榆橫劍在前,看著相伴十數年的佩劍,愧嘆道:“我已被瘴氣侵蝕日久,若不是她一直為我護法,我恐怕早就失去了理智,和那些追索不償的冤魂一般了。”

忽然,天空中紫黑的魔法陣展開,四散游動的瘴氣仿佛遇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盡數朝天空飛去。

“祭靈?”姜榆抬頭望向天空,看著這漫天飛舞的黑色瘴氣如萬馬奔騰般向魔法陣撞去,“不,是囚靈!”

“動用禁術,你不怕學院督導處追查嗎?”姜榆問向金色短發的年輕人。

“影刃已經叛出學院,既然與學院為敵,會害怕學院的追查嗎?”金色短發的年輕人說道。

“布列寧·桑德!立刻停手!”姜榆命令道。

“抱歉,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教習了。”布列寧·桑德說道。

陰云在魔法陣后凝聚,整個天色暗淡下來,風轉了方向,由北而來,凜冽呼嘯。

這是南方難得一見的景象,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自云層中飄落,在北風的裹挾下,旋轉成鋼鐵般的碎刃,所過之處盡成粉齏。

滿懷不甘的怨靈被切割粉碎,又因陣法的存在而不斷復生。虛冥縹緲的悲嚎蕩徹山野,萬物都裹上了一層哀色。

冰晶結成的碎刃轉眼便席卷到了地面,姜榆揮劍,萬木生靈,綠色的充滿生機的熒光從昏暗的天地中點點冒出,在半空中結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冰晶打在這綠色的屏障上,如碎刃沒土,很快就鋪滿了一層又一層,然后從底層開始,冰晶被緩緩融化、吸收。

“這樣的精英也加入了影刃嗎?”姜榆望著天空呢喃。

冰藍的魔法陣上,發色冰藍的年輕人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的力量仿佛遇到了無底洞一般,不僅僅是被吸收,甚至是在被抽離。

這種對峙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在下一瞬間,忽然一切都崩散了,姜榆消失在了布列寧面前,綠色的屏障也頃刻崩潰,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倒向了布列寧一方。

青鸞終于支撐不住,暈倒在了上山的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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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果玉露,鸞鳥不飛。”

素衣的青年拈著一顆青果,正在逗弄眼前的青鳥。

“小家伙,不在你的瓊枝上待著,怎么飛到了人間?”青年問道。

幼嫩的青鳥歪了歪頭,好像沒有聽懂眼前的人在說什么。

青年笑了笑,青鳥趁機啄住了青果,轉身飛走了。

“翡翠簪頭雕青鳥,金珠項墜配鳳凰。”青年吟著街頭的花詩,搖頭而過。即使遠離東陸腹心,風流的詩文還是傳播到了這里。青色的身影掠過房脊,落在檐角,左右看了看下面大步流星走過的青年。

鎮子上的集市十分熱鬧,學院的隊伍分散在這里采購最后一輪物資。

“姜榆,別逛了,要走了!”有人在不遠處呼喊。

姜榆應了一聲,點了一小袋青果,匆匆付錢走人。

車隊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不遠處就是東陸北方的雪山山脈,那里是妖獸的地盤。妖獸曾與人類訂立契約,雙方以雪山山脈南界為線,互不侵犯。自此,妖獸與人類和平相處。

時光荏苒,一些人類已經忘卻了妖獸的兇殘,冒險闖入雪山。妖獸們隱匿蹤跡,人們卻在山中發現了獨特的礦石。這種礦石含有不同妖獸的力量,所打造出的器具也各有功用。于是,聞風而來的人絡繹不絕,終于打擾到了冥息的妖獸,隨即山毀人亡。

妖獸的怒火一旦爆發便難以平息,雪山成為了兇惡之地。人們的貪欲并沒有因此止息,對這片土地的渴求促使他們將亡罪之人驅逐到這里,為他們探尋更多的寶藏。白石城就是在這之后逐漸建立起來的。

姜榆跟隨學院督察主任鄭律教授前來雪山進行野外調查,并準備前往白石城去查看北海之眼的情況。

暫歇的營地,鄭律招呼了幾個學生往一旁的山路上去。

“不要小看雪山里的一切,這里處處都埋藏著生靈的蹤跡。”鄭律指著青黑色的山路邊沿的雪跡道。那是雪山里最為常見的雪狐留下的,它們經過的地方,腳掌下都會留下難以消融的雪跡。

山路一直延伸到這座矮小的山峰頂部的平臺,這里佇立著一座石像,是西陸最為常見的女賢者蘇迪·葛拉的雕像。

“雪山的女賢者石像,沒想到就在山道邊。”一個胖墩墩的學生喘著大氣抬頭看到石像,忍不住驚嘆道。

“樂鯤,你沒事吧?”姜榆幫他順著氣問。

“姜教習,我沒事,就是有點上不來氣,歇一歇就好了。”樂鯤道謝道。

“雪山環境惡劣,更何況我們現在已經到了足夠高的地方,空氣稀薄,體能消耗大的人出現氣短是正常現象。”鄭律一邊說著,一邊用地上的碎石子在石像前擺了一個陣型。

“問石之術!”樂鯤再次驚嘆。

姜榆忙在樂鯤面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樂鯤識相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平時最喜歡看一些奇談雜記,他記得有一本書上曾說過,三賢者在平息地動之后,人們以仍在指導人類生存發展的女賢者為主形象,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三賢者的石像,但由于另外兩位賢者無人見過,他們的形象便沒有一個固定的樣式,于是三賢者的石像除了女賢者之外,各地都不相同,這就造成了很大的混亂。最后人們不約而同地,只保留了女賢者的石像,來代表三位賢者。

后來由于東西兩個大陸開戰,女賢者的石像就被東陸國家盡數拆除,東陸再難看到女賢者的石像。而據某些野史記載,在東陸南北方,人類難以涉足的地方,還有一些女賢者的石像幸存,雪山中的女賢者石像便是其一。

隨著鄭律的默誦,碎石陣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撥弄著,逐漸變換了形狀。就在最后一塊石子即將入位的半途,另一顆石子突然從天而降,剛好與正在滾動的石子相撞,“啪嗒”一聲過后,整個石子陣都被撞了個稀碎。

眾人抬頭看去,破壞石子陣的元兇正在半空中盤旋,青色的身影歡快地揮動著翅膀,清麗的鳴叫刺破山巔。

“青鸞……”姜榆扶額。

鄭律看著凌亂的碎石子,嘆了口氣。

“教授,這該怎么辦?”有學生問道。

青鸞落在女賢者石像的尖山,又得意洋洋地叫了兩聲,仿佛在求表揚般地說:“看我砸得準嗎?”

“青鸞,不要搗亂。”姜榆掏出隨身帶著的青果,朝青鸞搖了搖。

青鸞喜悅地叫了一聲,便朝姜榆手中的青果飛來。

“投石問路,問的便是命數。”鄭律向周圍的學生解釋道,“雖能問命,卻不能改命。人生而在世,命由天定,身被欲囚,所為者,皆不過一個‘利’字。學院所謂救世立人的宗旨,不過一個美好的虛愿。救人者必先救己,沒人能逆天改命,救不了自己的,也不要奢求他人來救。”

鄭律將石子拂散,朝女賢者的石像拜了拜,然后說道:“古往今來,真正能堪破星云命數的,只有西陸的斯達普蘭尼特家,可惜這種秘術早已成為了傳說。”

青鸞纏著姜榆,想要摘奪他腰間裝著青果的布袋。

樂鯤和其他學生先下了山,鄭律走到姜榆身旁,指點道:“青鸞是難得一見的靈獸,甚少與人親近,不過這種靈獸一旦認定了主人,就會常伴其左右。你的劍還沒有劍靈,如果它愿意,你可以收它做你的劍靈,這樣你在下次的評定中,一定能有所提升。”

“劍靈是人們追求力量的強取豪奪之作,靈獸本就該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他們自己的天地中。”姜榆道。

“或許它更想和你在一起呢?”鄭律笑了笑,“離白石城還有一段路程,那里剛好有一位打造兵刃的名匠,機會難得。這一路上你可以先和這只青鸞好好聊聊。”

身披七霞者為鳳,羽翎盛者為凰;朱赤者雀,青藍者鸞。鳳凰霞生,浴火翱翔,百鳥之首,不死不滅;朱雀青鸞,赤石瓊枝,識靈念故,生死不忘。

“劍靈可以映照出持劍者的心魂。”

“今后她就是你的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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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擊打著火紅的屏障,朱雀在天空盤旋,維護著岌岌可危的屏障。怨靈已經盡數被陰云下的泛著紫黑色光澤的魔法陣吸收,陣法收聚,眨眼消失。陰云中,一道巨龍般的金雷正正落下,劈中火紅的屏障頂端。“咔嚓”一聲,屏障崩裂,風雪的打擊下,朱雀再也不能阻止裂隙的蔓延。又一道更加猛烈的金雷打在相同的地方,屏障瞬間崩碎,化作紛紛流火落入靈谷。

朱雀渾身燃起烈焰,與風雪逐斗。冰藍的魔法陣上,疲憊的年輕人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隙。布列寧·桑德走到了魔法陣的邊緣,將一把通體赤紅的長弓遞了過去。

“該你登場了。”布列寧·桑德說。

“好。”年輕人抬起頭來,隨著力量的消散,他冰藍色的頭發逐漸變成了白得微不可查的淡藍。

“給你一刻時間休息,不要失誤。”布列寧·桑德說。

漫天閃耀的雷電無形中織成了一張大網,無論朱雀往哪個方向突圍,都會被雷電阻擋。山火四起,在風雪的打壓下,被禁錮在原地。

青鸞被一道雷鳴驚醒,她甩落一身碎雪,繼續往半山腰的山洞爬去。

洞口的封印已然消散,青鸞爬進這從未踏足過的洞窟,一瞬間,被里面的寒意所刺痛。洞窟的冰寒超乎青鸞想象,那近在咫尺幾乎觸手可及的身軀就在眼前,可青鸞的腳步卻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腳下似乎有著強力的漿糊,讓她走得每一步都猶如負重千鈞。

寒氣從腳底爬上青鸞的小腿,原本輕靈的紗衣此刻也變得僵硬。青鸞走不動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她的目標,是插在姜榆面前的青鸞劍。此時此刻,青鸞劍的劍身正散發著雪白的寒氣。

失去了劍靈的劍會散發出無窮的死氣,這種死氣會反噬劍主。劍靈的不同,所散發的死氣也有不同的形式,青鸞劍的死氣便是這徹骨的寒氣。

幾乎是用意志在堅持,青鸞在向前一步一步地走,卻只是杯水車薪般地一寸一寸地挪。寒氣已經使得她渾身變得僵硬,她終于無法再向前挪動一步了。但與此同時,她的指尖,也終于觸碰到了青鸞劍的劍身。

劍靈歸位,青鸞劍立刻爆發出一股強勁的力量,瞬間驅散了滿洞窟的寒氣。

一只手握住了青鸞劍的劍柄,劍格上,青鸞式樣的眼睛處,青色的寶石泛出了亮光。

“青鸞,好久不見。”姜榆撫劍輕聲說道。

虛空中,青鸞的輕鳴回澈在姜榆的耳畔。

靈谷的大地上,草木開始恣意生長,原本可以站立的地方此刻已經布滿了荊棘。人影在樹頂跳躍,他們的腳下,毒蛇一般的藤蔓正在快速竄動。

就在藤蔓飛出即將纏繞住跳起的一人腳腕時,一道金雷落下,瞬間將藤蔓劈為粉齏。

布列寧·桑德站在山石的頂端,腳下的金色魔法陣流動著“噼啪”作響的雷電。

姜榆提劍走到布列寧·桑德的面前。

“影刃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天理不容,無論如何,你們都別想離開這里了。”姜榆一字一句說道。

“影刃何時恪守過學院的教條?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要顛覆天理。”布列寧·桑德不失禮儀地微笑著說道。

“三賢者定下的秩序,沒有人可以打破。”姜榆說道。

“秩序所產生的力量自然無法打破秩序,可如果不是來自秩序的力量呢?古往今來,顛覆三賢者的人可不是沒有。”布列寧·桑德說。

姜榆頓了一下,猛然驚醒:“魔王,黑暗的力量!難怪你們要動用禁術,你們想要喚醒魔王!”

“教習的思維還是沒有脫離秩序的掌控。”布列寧·桑德遺憾地搖了搖頭,“我們又怎會如此守秩序呢?”

朱雀在半空長鳴,燃燒著火焰的羽毛被金雷掃下,落地之時,燃起熊熊烈火。

青鸞劍不安地抖動,姜榆不再追問,他知道,所有的辯白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如今,只要將這群人留在這里并永久封閉靈谷,他就已經算是不負學院教導了。

青色的光芒從青鸞劍的劍身泛出,帶著蓬勃的靈力,姜榆腕轉劍身,攜光襲來。

“鏗鏘”一聲,短兵相接,布列寧·桑德的手中,金色的錫杖迸發著金色的電光與青鸞劍相抗。

姜榆后撤一步,劍光如棘,身形如蔓,是姜榆的絕技——萬棘刺。布列寧·桑德橫杖布雷,臉頰卻飛出了一絲鮮血。

布列寧·桑德急忙后退,他的衣衫已經有了幾道破口。

“如果不是從前領教過這招,恐怕此刻我已經成了篩子。”布列寧·桑德用袖口將臉頰上的血跡抹去,調整好儀態。

姜榆給了布列寧·桑德喘息的機會,不是他不繼續攻擊,而是他已經盡了力。他的身形,正難以維持。

“在學院的時候,與你們過招,我總是有所保留,不是不傾囊相授,而是怕傷到了你們。”姜榆轉動青鸞劍,繞著布列寧·桑德,虛步而走,“這一招,我從未在你們面前用過,因為它難以控制,而且范圍極大。”

布列寧·桑德站在原地,像學生聆聽教導一般認真地聽著,但他的右手卻緊握著錫杖,隨時準備進行防御。

“這是一招木系的東陸單人劍陣,我給它取名萬靈生滅,因為它既能瞬間讓生靈成長為渴血的殺戮工具,也能讓被困在這生靈編織的巨大囚籠中的一切盡數凋亡。”

姜榆說完,不等布列寧·桑德反應,劍陣已開。姜榆剛才走過的路徑瞬間爆發出青綠色的光芒,將布列寧·桑德圍住。與此同時,劍陣的邊緣,青綠色的光芒游蛇一般四散蔓延,轉瞬將整個靈谷覆蓋。

肉眼所見一切草木仿佛都活了一般,招搖著利刺尖枝,向著所有入侵者襲來。布列寧·桑德被地表竄起的藤蔓圍住,細嫩的小草此時已經變成了尖利的毒牙,正等待著布列寧·桑德的落腳。

布列寧·桑德踩著雷電所成的魔法陣,所過之處,草木焦黑。他的雷電與伺機而動刺來的藤蔓相撞,落下一碰即碎的炭粉。

山火因草木的活躍而轉瞬擴散,藤蔓攜風帶火,讓山林中抱頭鼠竄的入侵者更加苦不堪言。

風雪稍弱,朱雀終于能夠得以喘息。它落在了隱匿在林中的茅草房頂,想要借機恢復體力。

突然,無數冰錐從天而降,朱雀正要跳起起飛,卻驚覺它的雙足被冰霜凍在了房梁之上。

朱雀再次爆發出渾身的火焰,想要融化腳上的冰霜。但漫天的冰錐打下,覆滅了它渾身的烈火。

朱雀力竭,它知道它已經無計可施了,飛鳥一旦落地,等待它的只有獵人的巨網。

冰藍的陣法在朱雀腳下展開。發色發白的年輕人提著赤紅的長弓從樹林邊緣走了出來。

“原本以為這里是最安全的,卻沒想到卻是最危險的。”朱雀看著年輕人道。

“只有這里沒有那些可怖的植物,所以我想你一定會來這里。”年輕人說。

朱雀看著年輕人手中的長弓,笑道:“我可沒有想成為你的劍靈的意愿。”

“這并不需要你同意。”年輕人舉起長弓說。

“想要靈獸成為劍靈,必須要靈獸自愿,否則你會和我一起灰飛煙滅!”朱雀警告道。

年輕人沒有被朱雀的話打動,只是默念著咒語。朱雀腳下的魔法陣轉動,變換了一副樣子。

“這,這是……囚靈!”朱雀驚恐道。

“你……休想……”朱雀掙扎著想要逃開,然而魔法已經開始,朱雀的身形被魔法禁錮。赤紅的長弓與朱雀展開了連接,朱雀掙扎的身形逐漸被紅光淹沒,不一刻,光影暗淡,年輕人手中的長弓閃動著不甘的光芒。

年輕人揮動長弓,面前出現了一個赤紅的身影,是一個成熟的少年,穿著紅色的殘破衣衫,他的手肘和膝蓋以下,都被冰藍色的繃帶纏繞,就連他的脖子上也緊緊地纏繞著相同的繃帶。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歪了歪嘴角,意味深長道:“沒想到你的內心竟是這樣……”

“希望你能配合。”年輕人嚴肅道。

“當然,畢竟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主人了,艾爾·肖·博納特。”少年咬著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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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赤紅的箭矢自靈谷深處直射云霄,在高空中炸開,化作熊熊焰雨落下,遇者皆燃。靈谷中無數躁動的草木被火焰吞噬,再也無法困住那些掙扎的入侵者。

另一邊,雷電纏上藤蔓,猶如糾纏相斗的雙蛇,直抵大地深處。電光沿著遍布地下的植物根系,將其寸寸焦灼。

炭灰夾雜著點點星火紛紛落下,布列寧·桑德少見地狼狽喘息著站在已經沒過了雙腳的炭灰中。在他的面前,姜榆的身體正在緩緩消失……

“就此刻而言,我很欣慰……”青鸞劍從姜榆手中掉落,斜插入土,那是他再也握不住的東西了,“但我還是要給你一句忠告:與學院為敵,所面臨的將是兩個大陸你我都無法想象的諸多強者。”

“你的忠告我收下了,謝謝。”布列寧·桑德鞠躬道謝。

當布列寧·桑德再抬起頭時,姜榆已經不見,只留下了斜插在地面的青鸞劍。布列寧·桑德走上前去,指尖才觸碰到青鸞劍的劍柄,整把青鸞劍就突然塌落下去,化作了一堆銀色的鐵粉。

布列寧·桑德撿起了那顆青色的寶石,還未細看,青色寶石猛然爆裂,隨著一聲凄絕的鳴啼,青鸞的精魄沖上云霄,在靈谷上空盤旋三圈后,消失在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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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平原與碎砂嶺的交界,山腳的密林中,一尊被藤蔓纏繞著的女賢者的雕像前,金色的魔法陣展開,戴維·里奇出現在雕像面前。

戴維·里奇先是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揮袖,使得纏繞女賢者雕像的藤蔓盡數退去,又喚來清風,將女賢者身上的落葉灰塵請掃干凈。

“戴維·里奇請見。”戴維·里奇俯首說道。

之后,靈谷上空降下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傾盆大雨,將不息的火焰盡數澆滅。焦土之下,殘存的種子吸足了水分,靜待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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