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于青蘋之末,翱翔天地,伴飛鳥,攜塵微,越山拂水,一往無前。
風止于草莽之間,云起月落,蒲草立,銅鈴喑,霧生潮歇,了卻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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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原西南,一線峽,聽風關,車隊緩緩駛入關隘,馬哼蹄踏,回響其間。
高崖之上,風矢林立,銀光凜冽,斜對峽下,靜候其發。
“副院長,宋城的特使來了?!瘪R車外,一名身穿斯威士蘭學院特制院服的學生報告道。
“哦,請他上來?!弊谲噧茹y錦華服的異國男人意料之內地露出滿意的笑容。
“白知行拜見斯威士蘭學院戴維·里奇副院長?!眮砣藳]有穿著東陸常見的衣著,也不是官服,而是一身道袍。
“白先生是宋城風城主的座上賓,某早有耳聞,不必客氣,請坐?!贝骶S·里奇抬手,車上的坐墊已經鋪開,茶盞溫熱起來,等到白知行坐好,一杯蒼原的白尖茶已經停在了白知行面前。
“里奇副院長,風城主已經于城內安排好了客舍,宋城狹小,簡陋不便之處還望見諒?!卑字邢鹊拦?。
“宋城扼守一線峽,是東陸王朝的東北門戶。然而自北方大雪山里的妖獸偃旗息鼓后,宋城一度衰落,直到蒼原家崛起,宋城才再度受到重視?!贝骶S·里奇如閱史卷般徐徐道。
白知行抿了一口茶,而后虛拂桌面,茶盞移動,棄了一壺茶,又于虛空凝聚文火,一沸一洗,再將茶水高山流水般傾倒出來,頓時帶著冰雪氣息的茶香氤氳開來。
白知行雙指微擺,一杯茶移到了戴維·里奇面前。
“里奇副院長應該許久未來東陸了,這白尖茶需用沸水激開,再燙洗一遍,方能釋放滋味。”白知行吹開杯口浮沫,品了一口茶。
戴維·里奇虛心受教,同樣品了一口。
“每五年游歷一方大陸,每次要四年,之后只能在學院休息一年,十年一輪回,確實夠久了。”戴維·里奇感嘆道。
白知行放下茶杯,雙手橫疊于胸前,拜謝道:“學院為兩個大陸的安危嘔心瀝血,非常人常志所及,我等自愧不如,白某先在此謝過。”
“白先生不必如此,你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奔走,無分優劣?!贝骶S·里奇客氣道。
“副院長,我們已經出一線峽了。”馬車外的學生報告道。
“既已出一線峽,白某該回去復命了?!卑字姓f完,就起身告辭了。
戴維·里奇閉目休息了片刻后喚道:“艾爾?!?
“副院長,有何吩咐?”年輕的男子聲音從車外傳來。
“通知車隊,今日我們不在宋城過夜,到了宋城,車隊不作停留,讓后勤提前準備物資采買,車隊不會等他們。”戴維·里奇命令道。
“好的,副院長,我這就通知下去。”艾爾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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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古時期,一顆巨大的隕石撞入大陸腹地,剎那間,天崩地裂,沙暴席卷,海水倒灌。大陸從腹心裂開,一分為二,無數生物在大地崩壞中,在飛沙走石中,在漫天雷火中,滅亡。那時,渺小的人類還茍居于洞穴,他們幾乎全部被埋葬。
世界在不停地動蕩,黃沙滿目,看不到遠方。巨型的魔獸從地縫中騰起,在灰燼中張開獠牙,相互爭斗。
然而隕石帶來的不止有毀滅一切的災難,還有來自天外的力量。
這樣惡劣的環境終有一天會歸于平靜。那時有三位賢者聚在了一起——女賢者舉起了她金色的犀木手杖,劃出了一道清風,將遮蔽天地的混沌驅散;白衣賢者握緊了長劍,插入大地的那一刻,萬山平息,波濤俯首;神秘賢者打開了羊皮卷,屈指在虛空中勾畫,金色的光芒逸散開來,種子般隨風飄揚,沒于大地的,草木生長,靈獸愉躍;融于川流的,水清湖碧,魚鳥遨游。
當天凈地平之時,極目而望,萬物重生。原始的大陸已經分崩離析,如同立誓的盟友,一方舉杖,一方舉劍,兵刃相交處,便是三位賢者之所在,也是兩個主要大陸的唯一大陸橋,而在這大陸橋的南方,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也是一座巨大的隕石坑。
之后,三位賢者相繼隱遁,只有風還在繼續流動,翻越山海,帶著女賢者的思念,未曾停歇。
“這便是如今世界的起源。”佩斯特瑞教授說道。
“教授,那魔法大陸和圣劍大陸又是怎么回事?”好奇的年幼學生舉手問道,伴著車檐的銅鈴聲,引起了正昏昏欲睡的學生的注意。
“這還要從隕石說起。”佩斯特瑞教授不緊不慢地說。
隕石帶來了天外的力量,這種力量在隕石撞擊原始大陸時產生了異變,在分裂的兩個大陸上展現出了不同的效果。以大陸橋為界,西方大陸上的石礦具有了魔力,這種魔力影響了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所有生物,甚至讓一些生物也具有了魔力,其中具有魔力的人類,便是最初的魔法師。而在東方大陸,某種力量聯系在金屬礦中建立,一定范圍內存在的同種金屬越多,這種力量聯系就越強,它所聯系和影響的范圍與金屬的質量大小有關,金屬質量越大,其聯系范圍和影響范圍就越大。這些金屬所具有的這種力量聯系具有克制魔法的作用,因此在后來的時代,當兩個大陸的文明碰撞的時候,戰爭就難以避免了。
那是西方大陸的魔王時代與東方大陸的圣王時代,正是這千年難遇的二位,奠定了兩個大陸人類發展的方向。他們分別統一了各自的大陸,并將自己的國家推向極盛。然而魔王的舊日經歷讓他的統治手段走向了極端與殘暴,數以萬計的流民涌向東方大陸,不僅招致了魔王進一步的不滿,也導致了東方大陸的動蕩,讓圣王頭疼。
魔王追著流民的亡路,決心征服東方的這片土地。
在大陸橋,也就是如今的斯威士蘭,曠世的決戰在這里展開,魔王惜敗,圣王也受了重傷,雙方無功而返。但這一戰讓兩個大陸的人知道了海的對面還有強敵,原本的自大被一戰粉碎,居安思危的思想在兩個大陸生根發芽。
“為了牢記魔王覆滅的教訓,為了歌頌圣王擊退強敵的功績,人們便把西方大陸命名為魔王大陸,把東方大陸命名為圣王大陸。只不過后來因為魔王大陸這個名字有些恥辱,人們就改掉了一個字,變成了魔法大陸……”佩斯特瑞教授說。
“你還好嗎?”坐在后排的女學生在同席的面前招了招手。
蒼原莊被驚醒,下意識地抓住了眼前的手,兇神惡煞地看向身邊的人。
“痛痛痛?!迸畬W生扭起了胳膊以緩解蒼原莊扭曲的手勁兒。
蒼原莊猛地放手,不知所措道:“抱,抱歉。”
女學生揉搓著小臂,吸氣道:“我知道你還在擔心蒼原的恢復重建,但現在你已經在斯威士蘭學院的車隊里了,在上佩斯特瑞教授的歷史課,就要把心思收回來。我們的學業幾乎全部都是在學院巡游的路上完成的,等回到了學院,迎接我們的不是熱情滿滿的新生活,而是殘酷的淘汰賽。不要辜負你父親的期望?!?
蒼原莊低下頭,看著攤在自己腿上的書本,不知又在出什么神。
女學生還想再說什么,突然被佩斯特瑞教授點了名,“庫雅喇·容秀,你來說一說我們即將到達的宋城的歷史?!?
“好的,教授。”庫雅喇·容秀直起身子倒背如流,“宋城位于蒼原西南,扼守一線峽,自古以來就是東陸東北方的重要關城。早在妖獸時代就已建城,曾數次抵擋北方妖獸進攻。宋城以風矢聞名,據說一線峽上遍布風矢陣,無論多少妖獸,都無法踏出一線峽。宋城建城者名為宋襄,亦是風矢陣的創立者,有絕技風刃三式流傳。宋襄一族亡于……”庫雅喇·容秀說到這里突然卡主了,她看了看左右,似乎沒有人在意她即將說出來的名字,于是她大膽道,“亡于東平叛亂。如今的宋城城主風任己,是宋襄的外族族親,奉命駐守一線峽,已有二十余年。”
庫雅喇·容秀被欽佩的目光環繞,佩斯特瑞教授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么今天的課程就到此為止,到了宋城,大家可以請學長們帶隊,四處逛逛,感受宋城的風俗人情與歷史積淀?!?
學生們一一下了車,往自己的車乘走去。庫雅喇·容秀追上蒼原莊,問道:“到了宋城一起請學長帶隊去逛逛吧?”
蒼原莊搖了搖頭,漠然道:“不用了?!?
庫雅喇·容秀看著蒼原莊一個人往馬車走去,撇了撇嘴,“算了,不和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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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城主府,所有人都在忙著自己手頭的事情。風任己站在前廳,對下屬一一吩咐道:“一定要加強聽風關的守備,嚴查過往行人,必要的時候不要猶豫,立刻封關?!?
“調一千步軍去維護風矢陣,用最快的速度?!?
“對入城之人一一盤查,有可疑者,立即上報。另調三百飛云騎到城外巡查,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報告?!?
“發往合川的奏報還沒有回復嗎?太慢了。”
……
“父親?!币宦暫魡敬蚱屏饲皬d緊張的氣氛。
下屬們看到來的人是風夫人和小公子,都識相地先行告退。風任己沒有阻攔,再急的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時,更何況眼前的才是更讓風任己掛心的事情。
“逸兒,都收拾妥當了?”風任己問道。
“都收拾好了?!憋L心逸拍了拍背上的包袱說。
風夫人在一旁解釋道:“我讓達克把隨行的物品都已經搬上車了?!?
風任己點了點頭,“去斯威士蘭學習的機會十分難得,為父拉下臉才求得這一個名額,你一定要珍惜,切不可貪玩放縱,誤了大好年華?!?
“父親放心,兒子定不負期望?!憋L心逸疊掌拜道。
“達克雖然是你的侍從,但自小與你一起長大,我與你母親早已將你們視作兄弟,他陪你求學,當學會相互照應。記住,出門在外,他不單是你的侍從,也應是你最為信任的人?!憋L任己囑咐道。
“父親不說,我也明白,我不會讓達克受欺負的?!憋L心逸保證道。
“好了,去吧,到城門去接接車隊,早些完成報道,我們也就安心了。”風任己看著廳外忙碌的人群,故作輕松道。
風心逸出門的時候,白知行剛好進來,風心逸拜了拜,便上了達克·薩奧夫的車。
風任己看到白知行進來,使了個眼色便轉身往廳后走。白知行跟著到了后園,四下無人,風任己才開口問道:“學院態度如何?”
白知行搖了搖頭,“在事情沒有查明之前,學院是不會有任何動作的。不過……”
“不過什么?”風任己催問。
“或許是我多心,”白知行沉思道,“戴維·里奇副院長說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他那樣的人,不是會隨便說出不確定的回答的,除非他知道我們的目的,但也或許真的只是隨口一說?!?
白知行最后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學院的車隊前腳離開蒼原,后腳蒼原就遭受大難,若不是蒼原家正值如日中天,恐怕就是滅頂之災了?!憋L任己憂心忡忡道。
“可惜蒼原弘毅也沒能查出什么來,否則我們就能請學院出面了。”白知行遺憾道。
“如今各方勢力勾連交錯,就連學院也不能獨善其身,這背后,學院不可能一無所知?!憋L任己說道。
“的確,學院的耳目遍及大陸,那樣厲害的人物勢力,學院不可能沒有線索?!卑字型茰y,“所以,里奇副院長對我們有所保留?!?
“如果學院袖手旁觀,我們又該怎么辦?”風任己再次憂心起來,“放眼北方,如果蒼原弘毅都無法抵擋,又有誰能擋住呢?”
“帝都那邊有消息嗎?”白知行問。
“合川郡的消息都還沒到,帝都恐怕還不知道?!憋L任己說。
“白某親自去一趟帝都。”白知行請命道。
“也好,讓帝都盡早知道此事,早做應對,免得使百姓徒遭劫難。”風任己寬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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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西斜,灰白的巨口吞沒著北來的一節節車隊,一騎南出,踏塵催煙,絕跡于平原大道。
“艾爾。”戴維·里奇下車步行,看著沿途叫賣的攤販,呼喚學生會長。
年輕的學生會長小步跑來,抱著一堆書籍字畫。
“副院長,有什么吩咐?”艾爾從書籍堆后歪頭出來問道。
戴維·里奇微笑,屈指點了點,艾爾懷里的書便立刻懸浮起來,按照下大上小的規則摞了起來,穩穩地落在了一旁的馬車外沿。
艾爾松了口氣,活動了活動肩膀臂彎。
“你怎么也做后勤去了?”戴維·里奇問。
“副院長,離開蒼原后我們一直都沒有補給,路途遙遠,許多補給早已告罄,您又讓我們不得在宋城停留,后勤采買不過來,向學生會求援,我已經發動了所有學生去采買了?!卑瑺栒f道。
“作為學生會長,身先士卒以身作則值得夸贊,但這個時候,你更應該坐鎮指揮,處理各方匯總來的疑難雜癥?!贝骶S·里奇教導道。
“抱歉副院長,我沒做好?!卑瑺柦邮芙逃枴?
“好了,做不好就還有精進的空間,你還要向布列寧多多學習。”戴維·里奇說。
布列寧是真正的學院學生會會長,而艾爾只是車隊隨行的由戴維·里奇任命的車隊學生會會長。
“我知道了?!卑瑺柌派先螌W院學生會副會長沒多久就被任命出來進入車隊隨行,他最崇敬的就是布列寧,也一直以他為榜樣,如果不是原來的學生會副會長突然得了一場大病無法遠行,也輪不到他來擔當這個重任。
艾爾沒有垂頭喪氣,出來就是歷練,有做不好的地方實屬正常,這一路上他已經不止一次接受戴維·里奇的教導了,他很感激這位副院長非但沒有嫌棄他多次犯錯,還能夠耐心指出他的錯處。艾爾以前很少見到這位副院長,也確實沒有機會見面,這次隨行,他在這位副院長身邊輔助,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副院長原來是如此平易近人。
“副院長,您剛剛找我是有什么事嗎?”艾爾很快調整好狀態,問道。
“跟我去城主府拜會一下風城主,感謝他的傾力相助?!贝骶S·里奇道。
風任己早已在城主府門外等候多時了。戴維·里奇和艾爾到的時候,風任己熱情地將他們迎進了門。
“風城主不必客氣,您與闔城百姓傾囊相助,學院感激之至?!彪p方落座,戴維·里奇開口道。
“里奇副院長不必道謝,學院為大陸安危殫精竭慮,那些物資不抵學院付出的九牛一毛?!憋L任己說。
戴維·里奇沒有說話,微笑著接受。
“學院從蒼原而來,不知道是否已經得知了蒼原遭逢劫難的事情?”風任己試探著問道。
戴維·里奇明顯頓了一下,放下茶盞。
艾爾坐在下席,聽到這樣的問話不由緊張起來,端著茶盞用余光小心觀察著戴維·里奇的顏色。
“風城主想知道什么?”戴維·里奇放下茶盞,開門見山道。
“學院的態度?!憋L任己也不再遮掩,直截了當道。
“哈哈,學院的態度自然是院長說了算,我只是一個副院長,而且只是個負責招生的副院長,常年不在學院,又如何做得了學院的主?”戴維·里奇說笑道。
風任己的臉色十分難看,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憋的胸口一陣悶痛。
“風城主,天色已晚,車隊無意在此停留,我們便不打擾了?!贝骶S·里奇說完,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風任己突然嚴肅道,“如果宋城此刻遭受蒼原那般禍事,里奇副院長打算如何做?”
戴維·里奇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他看著落日余暉,緩緩道:“星辰自有命數,日升日落,不知有多少星辰已經消失不見。”
“學院打算見死不救嗎?”風任己厲聲怒道。
“這些話你應該問你的皇帝?!贝骶S·里奇說罷,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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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公子,這些都拿去吧,風城主這些年對我們照顧有加,我們的謝禮他都不收,今天風公子想要,就都拿去便是?!睌傊魍谱尩?。
“婆婆,這些不是我想要,是學院采買,有經費的?!憋L心逸把錢塞給老婆婆,達克·薩奧夫已經把蔬菜打包好放上了馬車。
“風同學,”庫雅喇·容秀同樣抱著一包蔬菜從對面的攤位走過來放上了馬車,“真是抱歉,你一來就讓你幫忙?!?
“沒關系,誰讓宋城我最熟了?!憋L心逸大大方方道。
“是啊,多虧你等在城門,否則我們入城還要打聽半天才能找到采買需要去的地方。”庫雅喇·容秀說道。
“宋城的人們都很熱情,在知道學院車隊即將到來的時候,就已經備好了日常所需的物資,那些特殊材料,一些商家也有準備,學院只管放心采買就行?!憋L心逸解釋道。
“可是,庫雅喇小姐,為什么學院不在宋城多停留一些時間呢?不作停留的話,很多要采買的東西恐怕都來不及打包?!边_克·薩奧夫自覺有些冒昧地問道。
“達克,不用叫的那么陌生啦,學院的大家都很友好的,叫我容秀就可以了?!睅煅爬と菪阏f道,“不停留是副院長的命令,至于為什么,我們也不好多問,恐怕只有學生會長艾爾學長知道了?!?
庫雅喇·容秀把馬車上的一包包蔬菜整理好,然后四下張望,在不遠處找到了那個散發著人畜勿近的人影。
蒼原莊在肉攤挑選著肉排,看了一個不滿意,看了一個不滿意,臉都有些黑了。
“老板,這些都打包?!睅煅爬と菪阃蝗粡纳n原莊背后冒出來說道。
“好嘞!”賣肉的大叔一掃陰霾,喜笑顏開地搓手打包道。
“等一下,他這些肉……”蒼原莊的話被庫雅喇·容秀捂住。
“老板,別聽他的,一會兒我來付錢。”庫雅喇·容秀說完,就拉著蒼原莊往外走。
“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些肉,可是蒼原那種上品肉不是哪里都有的,學院的廚師不挑剔這些,什么都能做,大家也不會在意食材的品質,車隊在外,風霜雨雪饑一頓飽一頓時常有,這也是歷練的一部分?!?
“唔……”
“啊啊,抱歉抱歉?!睅煅爬と菪阙s緊放開了手。
“我知道了?!鄙n原莊忍著要發作的表情說道。
庫雅喇·容秀識相地跑回去付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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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燈火馬龍地離開了宋城,進入林間。
“城主,楊主簿的報告。”風任己站在城樓上看著燈火沒入漆黑的林間。他打開下屬呈上來的報告,看了一遍,沒有異常。
“采購沒有異常,人員呢?”風任己問。
“張校尉回報說,學院沒有人員逗留,也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之處?!毕聦僬f道。
“看來是我多心了?!憋L任己把報告書還給下屬。
突然,宋城北方的天空炸開一朵紅色的煙花。
“是北門?!毕聦袤@道。
沒等人們反應過來,緊接著,一朵又一朵煙花追逐似的凌亂炸開。
“全城戒備!守好四門,讓張校尉帶人去北門!”風任己直接跳下城門,一聲口哨,雪白的坐騎沖了出來,風任己拉住馬韁,翻身上馬,一刻不停地就朝北門而去。
臨近北門,風任己已經察覺到了異常。他緊急勒住馬。
“誰?”
無人回應。
但風任己明顯察覺到那氣息往他身后去了。風任己看了一眼北門方向,那里已經半天沒有動靜了,前方的路漆黑一片,燈火不亮,死氣沉沉。
風任己掉轉馬頭,回馬疾馳,朝城主府奔去。
風自蒼原而起,經一線峽,至宋城而散。冰雪的氣息到宋城時已經變成了沁人心脾的涼爽。而驅散開這和風的,正是布置于城主府后園的四方聽風陣。
城主府外,平地風起,盤旋不散,阻擋住了試圖潛入的人。
來人皆黑衣裝束,黑布蒙面,看不出身份。但當他們被風陣阻擋時,他們放棄了隱藏,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了風墻外。
風任己趕到城主府門外時,風墻已經散去,風的氣息變得微弱。
風任己棄馬奔入府中。下人們早已七七八八地倒在了地上,風任己一路直往后園去,穿過苗圃與假山,一座陣臺顯露出來。
風任己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石階上血泊中的風夫人。
“蘭若!”風任己撲在風夫人身旁。
風夫人指尖微顫,緩緩睜開了眼,“老爺……陣……”
風夫人指著石階上,那里有兩個黑衣蒙面人居高而下地望著他們。
風任己看了一眼高處的那兩個人,雙方都沒有要立刻動手的意思,于是風任己低頭對風夫人說:“蘭若,你放心,我在陣就在?!?
“……”風夫人抬手,想要去觸摸風任己的臉,可惜還沒有碰到,就失去力氣落了下去。
“蘭若!”淚水從風任己的眼角涌了出來。
風夫人身上有多處深淺不一的割傷,而最致命的是她頸部的勒傷,那是風夫人自己的披帛造成的,而那披帛也是風夫人,是馮家絕學——白虹貫日的武器。
風任己提劍而上。陣臺上,十一個黑衣蒙面人分散站立,各守陣腳,而陣眼那人正在地面上刻畫術陣。
臺階上的兩名黑衣蒙面人拔刀示警。風任己沒有拔劍,無形的風在他的周圍凝聚,形成看不見的利刃,眨眼間,兩名黑衣蒙面人已經被貫穿胸口而亡。
“風刃?”正在陣眼刻畫術陣的黑衣蒙面人站了起來,目光凜冽地看著風任己。
風任己站住,拔出劍,指向站在正中的人。
“戲演夠了就不要裝死?!闭驹谡械暮谝旅擅嫒苏f。
倒在地上的兩個黑衣蒙面人緩緩站了起來,用魔法治愈了胸口的貫穿傷。
“你們?!”風任己露出一瞬的驚恐。據他所知,有能力在受到致命傷后還能不死的,如果是西陸的魔法師,那他們的級別至少在草木級的四等。而他的實力,換算過去,則在風級的四等,相差整整兩個級別。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想對四方聽風陣做什么?”風任己問道。
“你說這個嗎?”站在正中的黑衣蒙面人指著身旁的陣眼,“我對這個沒興趣,只不過它有些礙事而已?!?
“四方聽風陣是阻擋雪山寒風南下的關鍵,無論你們想做什么,我絕不允許你們破壞它!”風任己抬劍指著面前的蒙面黑衣人道。
“唉,說什么東陸承平已久,軍民懈怠,只需一隊精兵便可直指帝都,這遇到的不是一個比一個難啃的硬骨頭嗎?真是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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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峽,數匹快馬奔入聽風關。
“主人,守關士卒已經全部陣亡?!?
聽風關上,仿佛前一秒還精神抖擻地守關的軍士,此刻已經七七八八地倒在了垛墻上。關樓內與軍營中,盡是前一刻還在或進食或休息,現在卻都倒在了原地的兵士。這樣的情形,無不昭示著敵人的強大,那是能夠在瞬間奪取全關守軍的強大力量。
“主人,找到了這個。”另一個隨從從關樓里跑了出來,遞給了他的主人一個銘牌——將風守言。
“風家的人嗎?走,去看看?!?
沒等移步,一線峽南方突然涌入了一股強大的氣流,一剎那就將除了被稱為主人的其余人掀飛了出去。
握著銘牌的人靠在垛墻上穩住身形,待風停歇,他看著宋城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中,一張巨大的泛著幽藍的魔法陣展開,無數猩紅的光點從宋城內涌出,浮上天空,融入魔法陣。魔法陣被猩紅的光點沾染,不一刻便泛出了同樣猩紅的光。
“竟然是用來獻祭的血陣。”
“主人,你沒事吧?”被掀飛的隨從跳了上來,忙問道,而在他的臉被那猩紅的光芒同樣映得泛紅時,他看到了,驚懼的神色忍不住爬上了他的臉。
“風任己的風席天下果然阻止不了他們?;厣n原,我們要準備著手渡海了?!?
話音未落,頭頂忽然傳來機軸轉動的聲音。
“快回來!”
還在關外救助同伴的隨從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主人為什么如此緊張地朝他們大喊,下一秒他的思維就徹底停滯了。
一線峽的空中,銀光如流行而落,貫穿了還在關外的隨從們的身軀,這些自詡精英的人,在風矢陣中,只有被射成篩子的份。
“主人,這是怎么回事?”站在關上的隨從慌亂道。
“風矢陣啟動了,風任己留了后手,他很清楚風席天下的威力,而恰恰也是利用這種威力,激發了風矢陣,讓一線峽變成了死路?!?
“那我們豈不是回不去了!”
“繞道海上還有機會?!?
一行人狼狽地離開聽風關南下,他們沒有靠近宋城,而是一出一線峽便往東去。
關樓內,墻壁上突然顯現出一個金色的魔法陣,戴維·里奇從陣中走了出來。他走到身穿將領裝束的人身旁,探了探鼻息,確實已經死了。
但……
戴維·里奇伸手,正準備施展法術,突然外面傳來異動,戴維·里奇身形晃動,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徹底消失了。
兩個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他們把趴在桌子上的將領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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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里奇嘆了口氣。
“副院長?您怎么了?”風心逸坐在戴維·里奇對面,皺眉問道。
戴維·里奇回過神來,伸手在二人面前,似是在感受什么,說道:“風停了。”
風心逸打開車窗,伸出手到窗外去感受,如戴維·里奇所說,風真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