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一族的主殿內，眾人見三個少年一溜煙消失不見，不約而同嘆息一聲。

良久，孔明城若有所思道：“空塵大師出山了？”

秋楓抿了抿唇，從胸腔輕嗯一聲。

“難怪太后之前守在你們秋府十多日。”周友揉了揉眉心，“她如今倒不守在你們秋府了，隔三差五守在我們周府。伺候一個隨時會掉腦袋的祖宗，真是……”

“自認倒霉吧。”秋楓懶懶道，“誰讓你兒子娶了她孫女?！?

周友掀了掀眼皮，“那你別那么早的給你家倆崽子定親??？不然能攤到我家中沐的頭上？”

“你這話就不對了。”秋楓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那怎么能叫攤上？人家靜陽公主一眼就相中了你家中沐，求了太后懿旨才有了這樁美事，如今小夫妻如膠似漆，莫要搞得你家中沐很委屈似的?！?

周友臉一黑，欲言又止，半晌憤恨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個雞賊的東西。”

秋楓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太后這些年是越發的霸道了，皇帝又是個孝順的，后宮之中竟無人制衡她。我們這些老家伙，都指望著芙兒日后入主中宮能牽制一二?！敝軇虐l話音一落，姜起嵐臉色暗了暗。

“當年先帝留下的禍患，令這天下任由一個婦人弄得烏煙瘴氣的。這些年寵著二殿下與錢貴妃，滋生他們的野心，區區庶出公主敢把手伸到我周氏一族，從哪方面看，她都配不上我周家嫡長孫?！敝軇虐l臉色愈發冷峻，“花瓶再怎么好看也是花瓶，何況我周家不缺花瓶，也不稀罕花瓶?！?

殿內一陣安靜。

在他們靈修之人看來，王權富貴不過是身外之物，數千年的宗族傳承比什么都珍貴，偏偏有人爭權奪利要毀你基業，你說惱恨不惱恨。

“大半年前，秦滄瀾辭去了奧特斯城城主之位，又休棄了錢貴妃之妹，無異于斷了二殿下一臂。”孔明城眼眸閃爍，“說不定，這是個好機會?！?

“中沐是個什么態度？”秋楓看向周友，蹙眉問道。

“他拎得清，公主既然嫁到我周家，便不可能任她胡來，毀我周家基業?！敝苡衙嫒萜届o如水。

“成親這幾年一直沒要孩子，可是他心中有什么想法？還是……”姜起嵐也蹙眉接道。

姜夢瞬間眼神幽深起來，垂下眼眸，摩挲著手指，似乎指尖還殘有余香，悄悄紅了耳尖。

周友猶豫一瞬：“大概是孩子的緣分還沒到?！?

“時辰不早，我先回去了。”王敏伸了個懶腰起身。王珂隨他起身，向眾人告辭。眾人也陸續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王敏突然回頭，“對了，生生那孩子呢？”

“屏風后面?！苯爸噶酥干砗?。

王敏點了點頭，向屏風后走去，榻上空無一人，當即蹙了眉。

姜夢神情一怔，他確實把人放榻上了……難不成雷霄的曲子把她也喚醒了？可她什么時候消失的？他竟毫無察覺！

“思慎，你放哪了？”姜景挑眉。

他真是百口莫辯。

“我真放榻上了?！?

姜起嵐趁其不備，攻擊他下丹田。姜夢耳尖微微發熱，連連后退躲開，面上平靜道：“爹，你這是做什么？”

“你在撒謊?！苯饙沟?。

“思慎?！苯疱亮四槨?

“我沒撒謊，我確實把人放這兒了?！苯獕袅x正詞嚴地否認。

“你沒撒謊？”姜起嵐蹙眉看著兒子，“你之前說，你是恰巧見到華易與蕭莊主夫妻二人圍攻秋生？確有此事？”

見兒子不吭聲，他頓時氣樂，非得他拆穿他？“以她現在的情況，可以單打華易，可以戰蕭莊主夫妻二人，但三人合力圍攻，她撐得到你英雄救美？”

姜夢啞口無言。

眾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我只是……”姜夢抿了抿唇，猶豫片刻放出納戒中的秋水、王嫣二人。

秋明朗一愣，急忙上前查看，臉色陰寒無比，轉而向姜夢行禮：“多謝。”

姜夢連忙回禮。

“父親，二弟……”秋楓焦急出聲，被秋明朗蒼白著臉打斷，“此事不可聲張，對外就說，死了。”

王敏蹙眉。

姜府眾人若有所思。

待秋、王二府之人走后，姜起嵐沉了臉，“原來今日不是渡劫，而是天罰。你知道后果嗎？”

“你們兩個出去。”姜景負手走向窗前，看著殿外庭院中的盛開的隨風搖曳的海棠花，冷聲吩咐道。

待姜起嵐、姜起瀚兄弟二人走出去后，姜景瞥了一眼姜夢手指上的戒指，蹙眉道：“你喜歡秋生？”

姜夢醞釀一瞬，堅定道：“是?！?

“即便她如今這副模樣，你也喜歡？”

“是?！?

沉默片刻，姜景又道：“你可還記得你姓姜？”

姜夢沉默不語。

“你小叔為了王嫣至今不娶，你又為了秋生自墮神位？我姜氏一族盡出癡情種？”

姜夢臉一白。

“你這兩月去哪了？”

“北海?！?

姜景從胸腔里輕哼一聲，“你爹說，等你想通了就老實回來了。如今看來，你不僅沒老實，反倒險些把命搭進去?！?

頓了頓，姜景又道：“我在你小叔身上傾盡心血，卻奈何不得他，只能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今你是想毀了我、毀了姜家千年基業嗎？”

“請祖父原諒，孫兒沒有那個意思。”姜夢行禮認錯。

“沒有那個意思？那你還想要幾個意思？秋水、王嫣二人分明已死，是你逆天改命……”姜景望著姜夢，陰沉著臉，“生老病死乃自然規律，你違背天道，即便是神，也會萬劫不復的。”

姜夢眸色一閃，抿唇不語。

“如今即便秋生還活著，我也不會同意你娶她了，更何況她現在是傀儡?！苯伴]上眼睛冷聲道。

“為什么？”姜夢手指僵硬，緊了緊拳，啞聲問道。

“有些人一出生，便站在別人終生難以企及的終點，但這樣的人往往不得善終，給身邊人帶來的往往也都是災難。”

姜夢嘴角抿直。

“秋明朗那個老狐貍，竟然隱瞞了近二十年。難怪當年主動結親，原來是尋我姜家做避難所來了。今日她的父母遇難，便是因為華易想要再創造一個秋生?！?

“當年明明不是這樣說的，是祖母想要……”

“當年確實是你祖母想要結親?！苯熬従彵犻_眼睛，眼前的芙蓉花謝了一地，凋落在泥土里，“當年周芊提議結親，你祖母看中了秋生的天分和出身，便欣然同意了。按照當時的境況，即便秋家不提，我們姜家也是要提的。但今時不同往日?！?

“五系靈智外加變異雷系，這對于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是滅頂之災。世人向往得道飛升，但沒人想要看到一個家族出現如此天才。因為他們害怕被邊緣化，害怕被不可戰勝的絕世強者奴役、支配。他們一邊渴望著強大，又一邊忌憚著別人強大，這就是最現實的人性。他們得不到的，就會不擇手段的毀去。據說召喚師孟氏一族便是因此覆滅的。”

許久許久，殿內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