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滄瀾靜靜癱坐在椅子上，仿佛成了尊一尊玉雕，不冷不熱，空了心。秋水嘆息一聲，起身走近，拍了拍他肩膀，帶著姜夢離開。

一室死寂，葉蓁帶著賭場眾人悄然離開，三殿下也蹙眉起身，隨眾人在門口候著。

錢芩臉色蒼白，白里又透著青氣，像涂了一層沾了灰的面粉，脖子上的刀傷醒目刺眼，坐著都頗費力氣，卻硬撐著一口氣走到秦滄瀾的面前，“滄瀾，我們回家好不好？”

秦滄瀾像根木頭，無悲無喜。錢芩握著他的手，淚水奪眶而出，打濕了衣襟，“滄瀾，你不要這樣懲罰自己?！?

二殿下悵然一嘆，走遠幾步，望著窗外負手而立。

秦依賢從始至終面色清冷地坐著，看不出情緒。錢芩漸漸無力支撐身體，滑倒跪坐在他膝前。

“娘！”秦依妍驚叫一聲，想要扶起的錢芩，卻被她拂開。

錢芩怔怔望著秦滄瀾，半晌，見他依然面無表情，不似往日，不由趴在他的膝上放聲痛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往日他再惱她，也只是清冷著一張臉，像一眼清泉，她使性子攪一攪，他也就無奈妥協了，完全不像現在這般，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淚水打濕了衣袍，秦滄瀾無神地看著錢芩，“這些事，你都知道？”

錢芩頓了一瞬，哭聲漸小，“我是知道張林他們平日會和二郎一起出去，但并不知道他們對二郎做了什么。至于阿美那孩子的所作所為，我也是被蒙在鼓里?！?

秦滄瀾冷笑一聲，閉上眼睛，“罷了。”

“滄瀾……”

“賢兒與妍兒兩個孩子，二十年來我視如己出，沒成想卻忽略了遲遲……”秦滄瀾冷聲打斷錢芩，揉著眉心道，“休書已下，我意已決，你帶著他們回蒼城吧?！?

“二十年前錢公的相助之恩，這二十年的光陰，我就當還他了。從此錢、秦兩家，再無瓜葛?！?

“這……”錢昀、錢瑩二人面面相覷，上前勸道：“姑丈，使不得……”

秦滄瀾止住他們二人的動作，“不必多說?！?

錢芩望著秦滄瀾，神情呆滯，不知如何反應，淚水悄然滑落，“秦滄瀾，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為什么我捂了二十年，還是捂不熱？”

秦滄瀾任由錢芩癲狂，面無表情坐著。

“爹！世間有哪個女子愿意與人分享丈夫？娘她為了你，逼著自己接受你將香姨接進府，逼著自己接受香姨生下繼芳，逼著自己與香姨維系關系……這一件件的，娘這些年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嗎？”

“你眼里只有香姨母子，可曾為娘考慮過一絲一毫？這方面，您比秋叔叔差遠了！”秦依妍怒不可遏，一邊拉扯著錢芩，一邊憤怒瞪著秦滄瀾。

秦滄瀾眼底戾氣翻涌，清冷地看著秦依妍，“我為什么接繼香入府，你問問你娘，看看她怎么回答你。何不問問你娘，這些年來，我都為她做了什么?！?

秦依妍咬了咬唇，眼眶通紅。

秦滄瀾鐵青著臉，良久，掩面嘆息。

“你在怪我?！卞X芩涼涼道，目不轉睛地看著秦滄瀾，他依舊眉眼如畫，如初見那一天。

即便過去二十年，她還是看一眼就心喜，再看一眼就沉溺。

“當年雖是我一時沖動，可若不是我，你也得不到繼香，更不會生下繼芳，不是嗎？”錢芩輕笑一聲，“齊人之福，你該感謝我的，不是嗎？”

秦滄瀾看著錢芩，難以置信。

錢芩臉色蒼白，望向別處，臉上的笑容卻更明媚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對于別人來說，確實是天大的好事，對于你秦滄瀾來說，卻是折磨。”

“是我自己毀了本該屬于我的一切……”

聽著母親的喃喃自語，秦依妍一頭霧水，只覺得自己過去十六年的人生，仿佛從來都不屬于她，她是飄飄忽忽長這么大的。

這時，秦依賢站起身，探索著腳下的每一步，走到門前，朝著秦滄瀾的方向微微側頭，輕輕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錢芩驚慌站起，踉蹌兩步摔倒在地，“賢兒，你去哪？”

秦依賢一聲不吭，徑直走了。錢芩喊了幾聲，他依舊沒有回頭。錢昀兄妹相視一眼，二人忙追了出去。

少年背影單薄清瘦，秦滄瀾望著門口失神片刻。

一晃二十年過去，當年早產生下來的娃娃，如今長成了大人。他費勁心血培養的孩子，一點一點的變著模樣。當年他親手接生的嬰孩，如今陌生的他快不認識了，似乎他從未懂過他……

“妍兒，快去瞧瞧你哥哥，他眼睛不好，別摔著了……”錢芩剛一被秦依妍扶起，就催促她快去追秦依賢。

秦依妍咬唇猶豫一瞬，轉身追了出去。

錢芩慢慢走到秦滄瀾的面前，迎上他清冷的視線，滑坐在他腿上，撫著他的眉眼，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湊到他面龐，低聲道：“滄瀾，我乖乖聽話回蒼城，過段時日，你來接我回家，好不好？”

秦滄瀾身軀僵硬一瞬，推開錢芩，垂眸不語。

“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秦滄瀾毫無反應。

“既然不愛我，那就恨著我?！卞X芩不依不饒，攀著秦滄瀾的肩膀，含笑湊向他的唇，還未湊近，他便扭頭躲開了。

錢芩輕笑出聲，小聲道：“親不到不走?！?

秦滄瀾抿了抿唇，冷臉道：“別讓我把你扔出去，起身?！?

“你不敢?！卞X芩挑眉笑道。

秦滄瀾眼神冰冷，剛一側過臉，被人摟著脖子親個正著，頓時凝住，氣惱地推開纏在身上的人，語氣森冷：“自重。”

錢芩輕哼一聲，“你是我夫君，需要什么自重？我就不?！?

秦滄瀾眉心直跳，闊步離開。

“滄瀾！”錢芩驚呼一聲，起身追上，卻一陣天旋地轉，摔倒在地，“滄瀾……”

身影越來越遠，視線越來越模糊，錢芩痛哭失聲。

她從第一眼看見他，就無法自拔的喜歡他，明知道他心中有人，她依然想要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能夠停留在她的身上。

為了嫁給他，她賭上了一切，獻出了所有……即便到了如今的地步，她還是不想失去他，不能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