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舅在臺上洋洋灑灑講了半天，酣暢淋漓。

原來自己官職卑微，總是聽上司嘚啵嘚啵個沒完，如今有了這條件，才知道講話這玩意兒，它上癮。

陸離總結了下，大體就是說，以后這京兆府二十二縣全歸楊國忠管，他來了，青天就來了，要是有誰敢在他的地盤上作奸犯科，這些人就是下場，爾等要引以為戒，踏實做事，老實做人。

還有那些個官員和大戶，要分清大小王，知道平日里要供哪尊佛，香火到了，平安富貴也就來了……

刑部和京兆府大小官員個個心領神會，使勁鼓起掌來，國舅爺講的好啊！

以后終于有大腿可抱了，至于送點孝敬錢，精明的官員可從來不心疼，下的本錢越大，賺的才能越多，這當官和做買賣其實是一個道理。

至于倒臺？

你沒聽說玄宗陛下把荔枝都改名叫“妃子笑”了嗎？就沖這膩歪勁兒，國舅爺的地位固若金湯，穩如泰山。

楊國舅看氛圍差不多了，這才將手中令箭丟下，聽著“啪啦”的落地聲，這些個陪著墨氏砍頭的死囚終于長舒一口氣，別提心里有多踏實了。

腰板也直起來，身子也不抖了，脖子一伸，對身后劊子手說，小伙子別怕，趕緊來吧。

鬼頭刀高高舉起再重重揮下，咔嚓咔嚓！

如同雪亮鐮刀割春茬韭菜，十幾個大好頭顱干凈利落齊齊掉落在地，滾出老遠。

碗大的刀口處，鮮血漫天潑灑，如下了血雨一般，百姓們連連后退，生怕濺上一身，不吉利。

活生生的人命說沒就沒，是個人也得心有余悸，也倒是有幾個壯著膽子喝彩起哄的混混兒，反正也沒人管，菜市口砍頭示眾，要的就是這個場面。

整個菜市口都彌漫著一股直沖腦門子的血腥味兒，煞氣升到半空，肅殺之氣重重鎮下，保證刀下亡魂連怨恨都生不出，想成厲鬼兇魂事后報仇，門都沒有。

楊國忠早就跑出了老遠，自己平時缺德事也沒少做，這一幕看了，晚上怕是要做噩夢，睡不安穩。

別看邢捕頭整天咋咋呼呼，看到這場景也是臉色慘白，反倒燕小六緊緊咬著嘴唇，眼睛始終沒閉。

這墨老媽子害死自家夫人和三個少爺小姐，小六子一定得親眼看著她砍頭才解氣。

陸離蒼目之下，十幾道恍恍惚惚的斷頭生魂從尸身上站起來，看著倒在血泊里的尸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脖子，這才回過神來。

嗷，我這就死啦？

得嘞，各位老師兒，咱別傻站著了，趕緊找自己的頭去吧，注意別拿錯了。

十幾個生魂一陣手忙腳亂，終于配好對，把自個兒頭顱緊緊抱在懷里，生怕跟別人混了。

陰風吹過，一個面色烏青的陰差來到刑場上，手中鐵鏈嘩嘩啦啦凌空飛起，將十幾個魂魄像串糖葫蘆一般串在了一起，而周邊之人對這一幕視若無睹。

刑場上的陰差，正是奉命在此等候緝拿墨氏生魂的周元，小陸判官交代了，這墨氏難逃斷頭一刀，不能便宜了，死后還得下十八層地獄，有的是好法子招待她。

忽然，一只巨大鬼爪突兀出現，死死抓住鐵鏈，要將這些魂魄全部掠走。

周元周身鬼氣陰森，將鐵鏈子扯得錚錚作響。

那不知從何而來鬼爪力道大得出奇，眼看連周元都要給扯到空中去。

陸離一看急眼了，敢從本判官口中奪食，老子給你丫拼了。

妙手空空！

陸判官起手，隔空取物狠狠一抓，把鐵鏈上的十幾個生魂像擼串子一樣全部赦入空中樓閣里。

見獵物莫名消失，鬼手明顯呆滯了一下，丟了鐵鏈準備離去。

“想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看我陸離像個好說話的人嗎？

反手又是一記妙手空空，買一送一，請笑納。

只聽一聲凄厲慘叫隱隱響起，那鬼手憑空消散，不見蹤影。

陸離的空中樓閣里，多出一只黑漆漆的鬼手，只不過比起先前那只鬼手來，小了好幾個號，氣息上也羸弱很多。

經過幾日苦練，妙手空空已經升到黃階中級，對于大盜之氣的消耗較之以前明顯大了不少，連續出手兩次，陸離體內微薄氣機就已揮霍一空。

他沒有功夫去仔細研究戰利品，而是轉頭看向刑場之上的周元，此時他的陰神法身不再如之前那般凝實，看來剛才與那鬼手爭奪生魂時，消耗不少。

陸離走到刑場前，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周元生魂已經盡皆到手，白日現身消耗極大，不宜久留。

大家伙記好嘍，就是這一聲咳嗽，給小陸判官后來添了不少麻煩。

當時周元正愁著沒法交差，看到陸判官前來，心中立馬安定不少，抱拳領命后，化為陰風離去。

周圍的百姓以及官員們殊不知刑場上剛剛經歷了一場搶奪生魂的大戰，收尸的收尸，潑水的潑水，拍馬屁的拍馬屁。

陸離正想轉身離開這血腥之地，卻聽得頭頂一聲嬌喝：“楊狗賊！納命來！”

陸離抬頭一看，一位身材曲線玲瓏有致的黑衣蒙面刺客正巧從他的頭頂掠過。

順便還在陸離的頭頂劈了個一字馬。

好么，這刺客一看就是剛入行，哪有大白天穿夜行衣行刺的，這不明擺著告訴別人我就是刺客嗎？

再說了，就算你業務能力強，藝高人傻膽又大，刺殺之前咱能不能別先咋呼一嗓子，這又不是兩軍叫陣，來將通名啥的。

這下熱鬧了，上百號金吾衛嗚嗚泱泱沖了上來，自動分成兩撥，一撥人將國舅爺團團圍住，另一撥人開始圍困這黑衣刺客。

而陸離，因為離得近，被金吾衛一起給圍在了刑場上。

這刺客身手相當不俗，輾轉騰挪，身法靈活，一柄青釭劍連刺帶砍，幾十個金吾衛一時竟無法拿下。

金吾衛也都是訓練有素的大虞精卒，對付這種江湖好手極有經驗，以十人為一小隊，盾在前，矛在后，不斷地變換著陣型，慢慢收攏戰圈，不給刺客任何落地喘息的機會，就算你是武學宗師，遲早也得活活耗死在這種戰陣之中。

刺客的胸膛劇烈起伏，這種情況下，想殺死楊國忠已是不大可能了，她看向抱頭蹲在角落里的陸離，聲音里竟然有幾分焦急：

“風緊扯呼，師兄你先走！”

陸離心里把這個刺客罵了個狗血淋頭，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為何要拉我下水，我在這角落蹲著當背景好好的，說不定一會就鉆空子溜走了，你這一嗓子就給我破功了啊。

她的話音剛落，一直沒工夫搭理陸離的金吾衛紛紛矛頭一轉，十桿冰涼鐵矛重重壓在陸離肩頭。

眼見陸離被抓，刺客卯足了勁兒沖上來，大有舍生取義的不要命架勢。

陸離氣得要命，姑奶奶你趕緊滾吧，你越這樣救我，越坐實了我是你同黨的嫌疑。

刺客身上已經被刺傷數處，見無力回天只好突圍離去，臨走還飄來一句：

“師兄，我還會回來的……”

陸離死的心都有了。

邢捕頭與燕小六兩人上前與金吾衛解釋，可人家根本不聽，急的兩人滿頭大汗。

楊國忠在眾人簇擁下走上前來，吹著胡子叫囂著：

“來呀，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刺客同黨給我押入天牢，國舅爺我要親自審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