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落在后面笑的四仰八叉的，看著林柒染的背影說

“七九妹妹，真的不要我送送你啊？我可是很擔心你的呢”

聽起來欠兮兮的，林柒染停下了腳步，大步沖回俞知落眼前的時候倒讓俞知落覺得驚奇，他挑了挑眉

“怎么了，七九妹妹不想走了？”

林柒染想起在林府時附在這位三殿下耳邊說話時他泛紅的耳朵

有些時候要讓一個人臉皮厚的人說不上話，就只能比他臉皮更厚

示弱，演戲，惡心人，也不是只有他俞知落一個人會

林柒染冷笑了一聲，隨后熟練的換了清軟的調子看著俞知落道

“俞三哥哥，柒染這就離開了，殿下還有什么要交代柒染的嗎？”

她這突然的轉變讓俞知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林柒染低了頭又朝人靠近了些，像是要說些小話的姿態卻又保持著似近非近的距離，看著俞知落沒什么反應，她又靠近了些

原本坐在軟墊上的俞知落本能的要退后些卻被人拉進了距離，林柒染這次沒有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只是看著他，但兩人的距離實在近的過分，若是此時有人進來撞見這一幕定是要誤會些什么的，但林柒染這時候卻像是不在意的模樣，只是盯著俞知落，面上帶著笑，手撐在俞知落身側，像是個要占便宜的小流氓，但也只是撐著軟墊看著人，沒再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俞知落還從未見過林柒染這樣笑，不是敷衍的笑意，是俞知落也說不清的笑意，溫柔不似溫柔，深情不似深情，明明不帶半分欲念的神色卻莫名帶著幾分似有似無的魅惑

一時間俞知落被她看的有些臉紅，別扭的轉了臉

下一秒卻又被人將臉轉了回來，林柒染的動作算得上逾矩，但俞知落被她擾了思緒竟連該拿出的氣勢都忘了

他別扭的移開視線，隨后想將人推開，但林柒染卻在他動手的前一秒松開了手，眉眼間依舊是笑意，比之剛才的媚態，現在這樣像是個未經人事的孩子

“俞三哥哥怎么了，怎么不看著七九呢”

俞知落不自覺的的撓了撓耳朵隨后又理了理衣服，扯了扯衣袖，清了清嗓子剛準備說話時，林柒染調子又軟了些看著他道

“俞三哥哥竟然這樣嫌棄柒染嗎？柒染很是傷心啊！”

俞知落沒聽人這么叫過他，連他自己的妹妹也只是稍親昵些喚他三哥哥，他聽這稱呼聽的哪哪都有些不對勁，甚至打了個寒顫，他正了正身子，直直的看著林柒染的眼睛，本以為他要說出些正經訓斥的話，沒想到他卻笑了

“林七九，你故意的？”

林柒染也輕笑了一聲，收回了面上的笑意，甚至有些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隨后退后了些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我跟您說句實話吧殿下，您平時那些聽起來輕浮又浪蕩的話我其實不是真的很在意，因為你那些話實在是太刻意了，刻意的有些生硬，就是怎么說呢，聽起來就像是硬撩撥，您能懂嗎？您不適合這條路，您讓我啞口無言的是真的純純靠您那無人能比的…厚臉皮，所以啊，你也別裝的那么辛苦了，我看著累您裝著不累嗎？”

“累”

“你說什么？”

“回答你的問題啊，你不是問我累不累嗎？我說累”

“您覺得我跟你說這些話是想聽您說您累不累的嗎？”

“不是嗎？”

我錯了，林柒染想，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天賦異稟，無法超越

“不過啊，七九妹妹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沒想到你這套調戲人的本事還挺熟練的，那情緒轉換的也太快了，都不用過渡的！”

“怎么了，調戲到你了”

俞知落又懶散的半倚在軟墊上抬眼看著林柒染

“何止呢，我簡直是非七九妹妹不娶了呢”

“殿下，恕我直言，論起臉皮我實在是比不過你，這樣好不好，我說真的，我是認真的想給您道歉的”

林柒染倒了杯酒

“往日的的確確是臣女冒犯殿下在先，我給殿下賠罪，這杯酒，就當是臣女的賠罪酒了”

林柒染酒量說不上好，不過此刻她也不想再浪費什么時間了

但俞知落起身攔住了他

“你現在喝酒喝醉了怎么辦，我像是那種會灌女孩子喝酒的人？”

您一開始是讓我干什么來的！

但是林柒染非常識趣的沒有說話

“與我聊聊天吧”

“天色…有點”

“就聊聊天，我很久沒有見過七九妹妹這么有意思的人了”

林柒染沒有和俞知落深交的打算，自然也不打算和他聊些什么，她本想找個更合適的理由離開，俞知落看出了她的心思，但這次卻沒再阻止，只是囑咐她戴好帷帽路上小心，連要送人的話都沒說，不過這正合林柒染的意

林柒染走后，一位姑娘敲門而入

“殿下”

俞知落沒什么情緒，聲音也淡淡的

“說”

“查不到那人的行蹤了，但我們追查到他數月前曾與九音閣有過交易，現下怕是只能從九音閣和阮肅將軍身上著手了”

“這不就巧了嗎，我與她果真還是有些緣分的”

那姑娘聽到這話略略驚訝的抬起了頭，正對上俞知落一雙懶散的眼睛，彼時他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里滿是疲憊，但下一秒他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倦怠不見蹤跡，眼里帶著些愉悅

“去查查林相家的小姑娘，越詳細越好”

“殿下，是林家的哪位姑娘”

“琉璃啊，你知道你比千葉差在哪里嘛”

被喚琉璃的姑娘滿臉的驕傲

“千葉姐姐比我漂亮”

“不，最重要的一點，她比你聰明，所以她是花魁”

“殿下，琉璃不懂，這個有什么關系嗎？”

俞知落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笑著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我要找的自然是最漂亮有趣的那一個”

“向來只聽殿下以識不識趣論人，鮮少聽見殿下說什么人有趣呢！”

“是嗎？那可不是個一般的姑娘”

俞知落著人退下后慢慢走到窗旁，隨后又懶散的坐到了窗邊，望著窗外的月亮，又低頭看到了月光下帶著帷帽步子輕快漸行漸遠的少女

“怎么覺得今天這月亮，這么亮呢”

說完自嘲似的笑出了聲，盯著背影看了兩眼又抬頭望了望天，坐了許久也沒有下來的意思，臨姨進來的時候他已經靠在窗邊睡著了

俞知落歇了兩天又帶著東西到了林府，只是這一次卻是規規矩矩的去拜了林千城，說是與林府商量些三月時婚禮當天的細節

看著這位不請自來徑直朝著南閣過來的三殿下，林柒染的情緒比之前幾次淡定了不知多少，甚至吩咐人泡好了茶

林柒染在門口將人攔下

“殿下不在前廳與父親商量婚禮細節，到我這后院來是什么意思”

“婚禮的細節自然有司禮鑒的人負責，我一個大男人懂什么，我哪插得上話”

“那你來干什么”

“七九妹妹，你瞧瞧你這話說的，我還不是為了見你嘛，再說了，二哥剛回都城與長兄也不甚熟悉，這一趟自然是要我來的，再說了”

俞知落看著屋子里桌子上的茶水

“七九妹妹這不是也挺歡迎我的嗎？”

說到這個林柒染是真的有些佩服這位三殿下，自他們那天晚上攀談后的第二天俞知落的書信就找到了九音閣，說是要做生意，但卻只見書信不見人影

林柒染自認九音閣從南楚遷移到千陌后足夠隱秘低調，畢竟從前九音閣以暗殺為主，不怕外敵，但現在卻不比從前強盛

“不是三殿下想要的結局？”

“我之前聽說引夢香主人能言善道，最善惑人心神，只言片語間顛倒黑白混亂是非，怎么到我這里七九妹妹總是沒話找話呢？”

“……”

“怎么又不說話了”

“不知道您從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說法，外界還傳說九音閣主是男非女，年逾古稀，怎么沒見你信呢”

“瞧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傻子，總不能連這點判斷能力都沒有吧”

“我也不想跟您兜圈子，您這生意我做了”

她帶著人進了門，看了眼一旁的糖果，糖果乖乖的關了門守在門口，隨后她倒了茶放在俞知落眼前

“九音閣這些年一直在找藥材，是做起了藥材生意？”

“不勞殿下費心這些瑣事，殿下只管說自己的需求，林柒染此前所說皆為真心，殿下有所求，我定會盡全力滿足殿下心中期許”

難得見她真的是正正經經沒帶半點別的目的，卻又以另一個人的身份來與自己交談，讓俞知落生出一種陌生又愉悅的情緒，他難得的正經了些

“我要找一個人，他此前與九音閣做過一樁生意，此人名喚宮舒”

“宮姓，莫不是……封夕王室”

“正是封夕王室余孽”

“殿下應該知道，若要尋人的話，因川煙海才是最優選”

“我自然知道”

因川煙海，九州內最大的情報組織

九州內常有人將九音閣，因川煙海，復溪樓放在一起比較

九音閣并非專司情報，前些年在顧浣手中時，九音閣也曾聲傳九州，那時的九音閣有人專司秘聞、暗殺，而后顧浣身死的消息傳出后，林柒染帶著九音閣的人回了千陌，不再接暗殺，消息秘聞倒是依然還有，但顧浣死了，九音閣的聲名也斷得差不多了，后來的人多少是沖著引夢香主人以及九音閣廣收天下秘寶的名聲來的

九音閣的暗殺斷了后，九州內曾一度斷了暗殺組織這種稱呼，直到復溪樓出現

復溪樓起初以販賣消息出名，但在顧浣死后不久開啟了暗殺任務，隨后以此為人所知

而因川煙海沒有那么多的故事，從一開始它就是以販賣消息為人所知，為九州所知，迄今為止依舊是這樣，因川煙海不同九音閣復溪樓，從一而終，只負責這一項

換句最為人所稱道的話來說：九音閣復溪樓有的消息，因川煙海一定有。因川煙海有的消息，九音閣和復溪樓半數沒有

這樣的事俞知落不會不知道，但他依然來了九音閣

“看來殿下的目的不在尋人”

“七九妹妹果然是聰慧過人”

聽上去有點像是諷刺呢，林柒染想，我又不是傻子

“若我沒有記錯，宮舒此人在去年年末時曾與九音閣有過一次交易，是封夕古劍--羌離”

“羌離，一個宮姓封夕余孽，來與你交易封夕滅國后的古劍，你竟然沒有半分懷疑？”

林柒染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后來才知道的，古劍交易的時候她正被尉遲微月打的半死的躺在家里養傷呢，等她回到九音閣盤點交易記錄看到這一頁的時候腸子都悔青了

她還記得不知誰當時提了一句，說是有把劍的交易，早知道就再等等了，但再多后悔都是后話

“九音閣的規矩，交易不問出處，物品不問來歷，這與殿下無關，后續的事我們自然會自己負責，殿下還是說說自己的目的”

“好吧，我要找的也不是他，我要找的，是他尋劍要殺的那個人，阮肅”

“西滇的鎮國大將軍”

“請注意措辭，前鎮國大將軍”

“……好的，前，請繼續說”

“說什么，他人不是在九音閣嗎？”

“您也不是要找人啊，您這半天的廢話是在跟我開玩笑嗎？您到底要什么，或者說想從阮將軍那里得到些什么”

俞知落許久沒見著這么直接又有些小聰明的女孩子了，現下倒是發自內心的生出了幾分歡喜

“阮肅有個女兒，死前曾和與你做交易那人一同消失數月之久，想來她該知道些什么我需要的東西”

“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窺往生者所念，對你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吧”

“殿下這話，阮姑娘故去少說也有五六年了，這件事九州盡知”

“那就勞煩七九妹妹去把她的尸骨挖出來聽聽她的過往吧”

“你挖苦我”

“七九妹妹這是說的什么話，我聽不懂，我這不是，小小的一個建議而已嘛”

“殿下知道些什么？”

本該嚴肅的場面，但這時俞知落卻整個人呈現一種絕對放松的姿態

“自然是該我知道的事情”

他話說的理直氣壯甚至像是理所應當他就該知道這件事

林柒染想起林千城說過，這世上每一個人的自信都是有原因的

人們常說：恃才傲物，仗勢欺人

有才，有權，有錢這些都是你的資本，人之選擇是后話，但一個人有足夠的能力就會產生與之對應的自信

只不過有的人是憑本事自信，有的人是自以為有本事自信

林柒染覺得俞知落是第一種，她想到一種最離譜卻也是最可能的，她帶著笑，像是玩笑般試探的問道

“殿下你是去過因川煙海所以知道這些事情，還是……因川煙海本就是，你的東西”

俞知落看著她，眼里帶著笑，她們都在笑，但是笑的原因卻完全不同

從他的笑里，林柒染得到了答案

“那我就不跟殿下玩那些無聊的把戲了，殿下想從阮姑娘那里知道些什么”

“七九妹妹這么正經的樣子倒是真的可愛”

“殿下，我們在聊的是正事吧”

“啊，好好好聽你的，正事，聽說引夢香主人‘牽靈’之術出神入化，堪比北月，我想從阮家那位姑娘的記憶里找到宮舒本人的記憶”

“您不覺得您這話說的有些匪夷所思了嗎”

“嗯？”

“從亡者殘破的記憶里找到她記憶里出現過的一個人的獨立的記憶，您是這個意思嗎？”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你要我從阮恬的記憶里窺探宮舒的記憶！”

“對，就是這個意思”

對你個鬼，林柒染想，現在他們兩個人里一定有一個人腦子出了問題

“這不可能”

“我知道七九妹妹可以做到，再說了，我可以加錢”

“加多少？”

“……七九妹妹的反應總是讓我驚喜”

“少廢話，您說，您能加到什么程度”

“還能商量？”

“可以”

“那…加三成？”

“五成！”

“……也行”

“那就再加點”

“什么意思，你這買菜呢？”

“加七成好了”

“你這黑店吧！打劫啊”

“七成就成交！”

“可以”

“但我還有一句話要說，牽靈術從沒有這種操作，我能從他那里看到的東西非常有限，只會是他內心最執著的東西”

“那想來就是我想要的”

“好”

最后林柒染甚至打算擬一份字據，被俞知落勸下了

林柒染神清氣爽，把糖果叫了進來也沒避著俞知落

“糖果，去一趟九音閣，告訴阮將軍，我稍后去為阮姑娘解術”

“好”

“等等，先去前廳跟爹爹說一聲我今晚回來的要遲些，讓他不要在墻邊等我了”

“……好”

林柒染也沒耽擱，直接讓俞知落回府上等消息，稍遲些就帶著糖果去了九音閣，她也沒有瞞著阮肅要從阮恬記憶里窺宮舒記憶這件事，但意外的，阮肅沒有拒絕，甚至沒多問一句

“后面的事，我說了，請您聽好，所謂解傀術，就是喚醒執念，探人過往，我會用引夢香讓阮姑娘陷入沉睡，我需要您告訴我一些事情，尤其是阮姑娘過往記憶中執念最深的人相關的事情，我需要知道她們的過往，在我和阮姑娘入牽靈幻境后請您慢慢地，平靜地把這些事告訴阮姑娘，最好是那些即使失了記憶，聽起故事就能讓她想些大概的，記憶深刻的事，越詳細越好，最好從很久遠的時間開始，我要慢慢探尋她的心結傀念”

“我明白了”

“但我要告訴您的也是我跟您說過很多遍的事，這事有風險，且不是不止一星半點，因為阮姑娘現在靈智不全，不知幾何，所以不能貿然冒險，在阮姑娘入幻境前一句話也不要說，保持絕對安靜，如果阮姑娘身邊的香燃盡了她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的話就可以不用再說那些過往的事情了，那時阮姑娘已經進入幻境里了，在我們入幻境后不要讓任何人闖入打擾，這些我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擔心，跟您說是怕事有萬一您來不及反應，如果在我醒來之前阮姑娘有過于痛苦的情緒時請您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發出動靜，不然容易破壞幻境我會努力調節幻境里的其他變化”

“好”

“但我還是要問一下，阮將軍您知道阮姑娘的執念是什么嗎？”

“我這女兒，半生乖巧又凄苦，她唯一的執念是一個少年”

林柒染也再浪費時間，布置好了環境后囑咐人守好門口，點了香之后沒過多久阮恬就失去了意識，林柒染對引夢香有些耐受，她等了許久，等來了阮肅的故事開頭

“阿恬剛見到他的那一年，是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