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壓力的生活之下，陶楠的生活有些麻。
語文老師總是給陶楠笑臉，教導主任總是給陶楠笑臉，陶媽總是給陶楠笑臉。而他需要付出的東西只有試卷、試卷、試卷和試卷上的紅勾勾。這讓陶楠想起閱讀課上看到的《烏托邦》里面的那些卑鄙的人，《烏托邦》書里面癡迷金子但又最卑微的那幫人。
諷刺的是，這場景與他所處的現實又極為相似。
對于身邊的這幫子人來說，他們眼中的“陶楠”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陶楠自己并不會主動去打破他人眼里的形象，不會吐臟話、逃課、離經叛道讓自己落下壞學生的名號，但是他經常疑惑，自己為何要要穿一身校服，做著一個學生該做的事情，他還找不到答案。
陶楠每天的工作就是要討好這幫人罷了。
當人感到不快樂的時候，總能找到一束光。
他從不能理解，為什么甘雨婷總能快樂地和朋友聊起男明星的事，他不能理解甘雨婷皺眉、說話、交頭接耳為何自己總是那么關心，他不能理解自己明明已經把所有的精力交給了父母和老師，所有時間都在完成他們交代的任務，陶楠像是舊蒸汽火車車頭里，往鍋爐里一直鏟煤的工人，他生活的意義僅僅是保證蒸汽火車運轉，保證火車的轟鳴聲不停歇，保證讓父母老師滿意，他的世界里只有一鏟子一鏟子添煤，火車上的那些愛自己的人感到滿意，為此，他的肩膀、臉、以及脖子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滴汗都是為了愛自己的人感到滿意。
陶楠看見了甘雨婷，像是那個鏟煤的全身漆黑的工人，看見了一只蝴蝶。
陶楠這小子確實不老實。班里搞聯歡會，他樂呵呵地從家里帶了最貴的手機，找了機會用正當理由偷偷拍甘雨婷。拍她在人群里笑，拍她表演節目，每張照片他都極為小心地守護著，他怕拍得太明顯讓別人察覺他是故意拍她，他又怕拍得不明顯，漏掉她的細節，照片里的甘雨婷多半是出現在人群中間，因為都是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所以他隱藏得很好。
那天是陶楠最開心的一天，因為不管他如何給甘雨婷拍照，都那么名正言順，雖然甘雨婷中午從學校外面回來之后，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但是聯歡會的氣氛仍是火熱，扎氣球的扎氣球，搬桌子的搬桌子，說笑的說笑，打鬧的打鬧，今天的教導主任像是假牙忘在了家里，丟了平日里咬牙切齒的訓叨。
在歡笑之間，陶楠給一個個伙伴拍照留念，他是那天的攝影師，無論誰打打鬧鬧他都要拍下來，不管是朋友的擺拍還是他跟在后面的跟拍，還是抓拍朋友的窘境，或者是有紀念意義的合照，陶楠用最好最貴的手機記錄了下來。
陶楠正大光明地把照片，以紀念聯歡晚會的方式保存了下來，甘雨婷總在人群之中，除了那個半成品AI，沒有人發現陶楠的秘密。
后來的事吶，后來由于要高考，要開始新的人生道路，這事兒就被沖淡了，學生們就像沙灘上孵化出來的小海龜，沖向自己的大海，開始新的人生。
暑假過得很快。
但是這個暑假陶楠是真的賺到了。
僅僅是因為工作，陶楠就必須頻繁地往賢赫公司跑。陶爸的意思是讓兒子今年這個暑假暫時還不需要接觸上游的銷售端，做父親的總是有一種希望孩子能夠從基層做起的想法，雖然他從不希望也不會讓孩子留在基層。公司最重要的業務就是生產各種角鐵片、螺紋桿、精密連桿、錫焊固定盤等等，生產的配件運往全國各地的車企、家電、以及各路供貨商，本著“家庭民主”的精神，爹媽一商量，陶楠的暑假不太適應和這些路子的人打交道，所以讓陶楠多多熟悉技術上的事兒，從原材料購買到車間加工制造成品這一塊，原材料預定、簽訂單、確定圖紙、開票……就足夠讓陶楠慢慢學習的了。
陶媽很滿意，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的預期進展，她給兒子安排的未來正在一步步實現。
陶爸很滿意，陶楠不愧是高校學生，學習地很快，陶爸一天至少收到八次點贊，公司里的朋友每次遇見陶爸都對他兒子夸贊不已，公司里的人早就知道陶楠是老板的兒子，
甘叔很滿意，自從陶家的公子實習之后，總是不停地有人跟他打招呼說好話，他跟老陶的關系更親了，他們家的廠子也更忙了。
甘雨婷漸漸有些喜歡。因為陶楠這人總是把事情安排地很規整，訂單在她核對之前陶楠已經核對了三回，從沒有出錯過，而且陶楠這人既勤快又仗義，她有點什么事情，陶楠總是勤快地操前忙后辦理妥帖，大到幫她訂購海外限量款的包，小到隨手幫她拿快遞，陶楠好像可以無視所有的物理空間距離，總是能在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雨婷喜歡看電視劇，陶楠不喜歡看電視劇，但是為了能和雨婷聊上話，竟提前刷完了電視劇，白天里又跟雨婷聊了好久。
雨婷漸漸喜歡陶楠的好意。
陶楠這小子當然是最開心的了，樂得嘴都開瓢了。像是命中注定，學生時代的女神終于有了見面的機會，而且交流的機會還不少，在公司上班跑差似乎變成了一件快活的事情，他試單獨約甘雨婷出來，那天他興奮地夜里三點沒閉上眼，五點蹦起來洗頭換衣服，他第一次跟女孩約會，走路說話都有些拘謹，甘雨婷反倒是表現地更大方一些。
甘雨婷和陶楠兩人單獨坐在餐廳里面，陶楠這小子的傻勁又犯了，看著甘雨婷的臉，等到甘雨婷發現陶楠盯著自己的時候，陶楠一個勁傻笑，動作僵硬地把腦袋偏開，裝作看別處，等甘雨婷不再看自己的眼睛的時候，陶楠又追著姑娘的臉使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