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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望遠鏡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我家三叔自從得到一架望遠鏡后,全村沸反盈天了。有人說,三叔能隔著二里地看到一白皙的婦人,那臀奇大,遮得日月無光,江河失色。也有人說,三叔能站在煙臺頂上,看到山腳下一螞蟻正拖著一點干牛屎,蠕蠕而動。更有甚者,說三叔通過望遠鏡,能看到地主王二麻家的二小姐,里面貼肉的水綠兜肚和雪膚玉胸。所以不容說王二麻當下最慌,他家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小姐,一個比一個嬌,一個比一個嫩,掐得出水,剝開像雞蛋,那個白呀,那個潔呀,爬上個虱子,都能從身上哧溜哧溜往下滾。更甚的是,他還有三個娘們,如果身上的零部件,都被我三叔看見,這不賠大了。王二麻本來就嗇,家里米爛陳倉,錢過北斗;對女人就更慳,只許他看他摸他瞧,豈容別人染指。王二麻為了探個究竟,先是指使狗腿,提著二斤豬頭肉,去了三叔家。三叔青衣小帽,正襟危坐。二狗腿說:“聽說你有一東西,能看得很遠?”“是的,很遠很遠。”三叔抿一口茶,大腿架在二腿上,用兩個指頭彈著桌子說,“不錯,遠的能看到月宮的嫦娥,近的能看到海底八千年的老鱉。”三叔又呷了一口茶:“比如你腚上的那顆痣,用我這東西就能看到。”三叔和狗腿,從小是伙伴,在一個大河里洗澡,他身上長幾根毛,幾顆痣,三叔如數家珍。狗腿就急了,說:“掌柜讓我捎了二斤豬頭肉,他說無論你看到他家什么,都不能東說西說。”三叔說:“我知道他家東西多,女人多,金屋藏嬌,有我這東西,他什么也藏不了,比如說,他家二小姐的閨房里,有一床繡花被,牡丹的。”“三哥,我求你了,這東西,你都知道?那家伙也太神了,讓我看看。”三叔掂了掂豬頭肉:“就這點東西,不行。”

狗腿策馬飛奔,轉了三個胡同,風馳電掣前去稟報。“二爺,不好,那家伙能看到二小姐炕上的繡花被,牡丹的。”王二麻說:“怎么,天塌下來了,急咋咋的,怎么回事?”狗腿就事無巨細地向二爺進行稟報。“這怎么行呢?”二爺嘆了一口氣,晚上他就讓狗腿,拿著三齒爪到南山的墳里,埋下一罐元寶。那天露重霜嚴,但南塋地的柏樹高渺深邃,通體生輝。自從王二麻家的門一響,三叔就挎上了望遠鏡,緊緊尾隨其后,他在一山坡上趴下,聽一陣锨镢亂響后,一片沉寂。狗腿前腳走后,三叔就把那罐元寶取走了。三叔在南沙嶺,用這壇元寶置了一片地。

有一天,王二麻的二姨太要到三里外的王家溝回娘家。狗腿牽著一匹小驢,清早就出發了。從王家廟到王家溝,不遠,但要翻過一個山頭。二姨太騎在小毛驢上,身著綠褲紅襖兒,雪白粉嫩,路上蒼蠅見了都吻幾口,蜜蜂見了圍著直打旋兒,趕都趕不走。太陽正晌,到王家溝要翻過一座山,二姨太一時尿急汗急,就吆狗腿扶她下驢。狗腿一時不知怎好,僵在那里。二姨太就羞羞地說:“你背過身去,我要那個。”二姨太有雙大腳,一會就來到溝里,左顧右盼,東瞅西望,就倏地褪下褲子。那臀在太陽地里一晃,在三叔的鏡頭里一晃,二姨太的秘密,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二姨太很美,很嫩,二八女郎,青春似火。狗腿心里忽閃忽閃的,他真想看幾眼,心里如十八只耗子亂抓亂撲。二姨太的一舉一動,全在三叔那只望遠鏡的掌握之下。二姨太很胖很白,完事之后,被狗腿半抱半摟地抱到那匹小毛驢身上。這鏡頭也被三叔看到了。

晚上,光棍劉二屯到三叔家闖門,就問:“三叔,你是有那么一個東西,能看到女人?”“那算啥。”三叔故作鎮靜地說。“沒有啥,我從沒見過,你能借這東西給我用用,我也瞅一會,過過癮。”一說女人,二屯就急得渾身是汗。三叔故作高深地說:“這東西,我輕而不借,也就你劉二屯,今晚借你一回,在我家里,不能走遠呀!”三叔自從死了三嬸,未再娶,他覺著女人就是那樣,沒意思。特別自從得了望遠鏡,如獲至寶,他朝看星星,暮看晚霞,有時深更半夜起來看月宮的嫦娥。三叔的腳在地上,頭在天上。劉二屯幫著三叔又拿草又做飯,用鋒快的刀就把王二麻送來的二斤豬頭肉也切了。二人喝著酒,月亮就上來了。這時家家炊煙,戶戶燈火,一片人間的溫暖。劉二屯就急了:“三叔,你快把那東西給我,我瞧瞧他們家家都在做什么?”“做什么?吃飯唄。”三叔呷了一口酒。酒酣耳熱,蠢蠢蠕動,劉二屯脫了衣服,說:“三叔,再過會兒,他們就滅燈睡覺了,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劉二屯急得冷汗熱汗直冒,酒糟鼻子呼呼扇著氣。三叔喝足了酒,放了兩個響屁,從炕上下來了,鬼鬼祟祟地把那東西從一箱子搬出來,說:“二屯,看吧,就這家伙。”杯弓蛇影,談虎色變,二屯反而不敢動了:“這家伙怎么像桿槍,不能一動就走火了?”三叔慢悠悠慢悠悠把這東西舉起來,他對準天空的滿月:“二屯過來,你看吧。”二屯戰戰兢兢地趕過來:“可別走……走火呀?”三叔把望遠鏡一手舉到劉二屯的眼前:“好大的月呀!”二屯幾乎跳起來。“你看那是不是月宮的嫦娥?”“是的,那是嫦娥,那是兔子。”“在舂米吧?”“是的,在舂米。”“月宮真美呀!”劉二屯口水都流了出來。“可你不見嫦娥太寂寞了?”“沒事,我借把梯子爬上去,今晚樂和樂和。”劉二屯說著就要出門借梯子,三叔呵斥一聲:“二屯,你瘋了,這是這東西的功勞,其實那月宮離我們很遠的,你借遍村里所有的梯子,咱們也爬不到,何況你往哪里架呀?”劉二屯是個腳踏實地的人,是見了肥豬肉就流口水的家伙,可三叔就不同了,他活在天上,整日天馬行空,想入非非,他覺著有些東西,只看不見不親不近,太好了。月宮的畫面真感動了世俗的劉二屯,見不到天上的,劉二屯就用它往遠處的一戶人家看去。不看倒好,一看,劉二屯幾乎呆了,傻了,劉二屯走火入魔了。人家的女兒正在洗澡,盡管掛著簾子,仍能隱隱約約瞧見雪白的肌膚,天宮太遙太遠,劉二屯寧吃人間鮮桃一口。劉二屯就要奪門而去,看個究竟。三叔說:“去吧,能有一里地,那是山頂看林的人家。”劉二屯一尋思,可也是,門口拴著兩只小驢一樣的狼狗,何況那女兒一個麻臉子,不俊呀,白天他瞅都不瞅,想不到她身上那么白,那么光,一個麻子也沒有。于是劉二屯就覺著這東西更神了,神乎其神。他向往著那個小山,向往著那個麻子姑娘。第二天,劉二屯在三叔的攛掇下,背著一捆柴,敲開了人家的門。麻臉女子忸忸怩怩出來,劉二屯說:“三叔讓我給你送來一捆柴。”二屯見說漏了底,又說:“不,我拾了一捆柴。”麻臉姑娘說:“不要,不要,山上不缺柴。”說著就往外捅劉二屯,二屯真的急了:“昨晚,我看你洗澡,那個身子,肉肉的,白白的……”“什么,你看見我的身子?”“是的,一個麻坑也沒有。”姑娘說著就要招呼父親,可她父親在深山老林里。這時兩只狗就躥了出來,把劉二屯一溜煙追到山底下,褲子差點跑掉。麻姑娘倚門而立,“撲哧”一笑:“又騷又臭的家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話說,三叔自從有了望遠鏡,說媒的提親的絡繹不絕,家里門檻都踢斷二條。一次王二麻的二狗腿,路過三叔的門口,三叔說:“那天你抱了二姨太?”二狗腿說:“你怎么知道?”三叔指指掛在脖梗上的望遠鏡。二狗腿就口吃:“是的,是……她上不……去驢。”“上不去,也不應該亂摸亂抱呀,識相點,要是讓麻掌柜知道了,有你好看的。”一早,狗腿扛著一截羊腿來了,搭訕地說:“掌柜要借您望遠鏡用用,看看海。”“可以,但這東西,必須由我操作。”狗腿就把高頭大馬牽來了,把三叔扶上去,與王二麻一起來到海邊。王二麻坐在一乘轎里,三叔說:“下來,這東西必須下來看。”三叔打開望遠鏡,把望遠鏡對準前面的海,吆老地主過來:“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島?”王二麻把雞蛋樣的眼瞪上,不管大陸海陸,只要是地,他就喜歡,他看到那島,樂不可支。三叔說:“想當年,秦始皇去過那里。”王二麻不迭連聲:“是的,我家門口還有秦始皇走過的車轍。”三叔說:“小島不大,上面有長生不老藥。”王二麻說:“是的,是的,有一天咱也上去看看。”王二麻瞅上那座島,他要占領。從此,王二麻瞧上了三叔,并且對那家伙更加敬重。他打發一個丫鬟去討三叔的好。丫鬟剛采來一籃帶露的櫻桃,花枝招展,清亮的聲音似水如玉:“三爺,請您受用。”說完露一截玉臂。三叔不屑一顧,坐懷不亂:“拿回去,你是月宮的嫦娥嗎?那才叫美呢!你看人家那水袖,人家那一舉手,一投足,真個神仙樣兒,你算什么?”丫鬟莞爾一笑,故作嬌態:“我是仙女下凡。”“呸,恬不知恥,想做仙女,得上月宮上去住住。”王二麻見施展美人計不行,就又給三叔送去半面豬。劉二屯聞到豬肉味,又來了,還是又拿草又做飯,不亦樂乎。月上時,兩個又喝上了。三叔教訓劉二屯:“咱兩個,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連王二麻都在敬我,二狗腿見我像見爹,你就做我的干兒子吧?”“做干兒行,做干孫也可!只要你借我那東西用用,我要看看那麻姑娘,真急死我了,想不到人不可貌相,她身上那么白。”三叔又從箱里拿出那東西,擎出去,對著藍天說:“你看月宮上多熱鬧。”劉二屯說:“我好像聽到有什么聲音從那里傳來,她們在說私房話吧?”三叔說:“你就知道那個!”三叔想,月宮的嫦娥,寂寞的水袖,宮中的桂樹,飄落的桂花,旖旎的芳香。再看眼前饞涎欲滴的劉二屯,三叔真的覺著廣寒宮里高處不勝寒。三叔認為盡管不勝寒,但那可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三叔越來越像一個怪人,他爬到房頂上去看,在瓦上睡覺。他經常對著劉二屯說,那才是人間的天堂,你看天上有多少星,宇宙就點燃多少蠟燭,這個大舞臺,真大呀,我們人類多么渺小呀!盡管三叔的腦袋始終在天上,但劉二屯這個榆木疙瘩,始終不開竅。麻姑娘就是月宮中的嫦娥,自從那次送柴被山上的狗追到山下,劉二屯只能在山底向那小屋望望。自從劉二屯認三叔為干爹,他進三叔的家如走平地,他們時常在檐下會談,在瓦上聊天。他們看一會月亮,劉二屯就拿起望遠鏡向山上的小屋看去,只見一豆燈光,溫馨,閃爍,就像天上的星,麻姑娘玉白,粉嫩,就住在那里,但簾帷深厚,堵得劉二屯心口生疼。有一天,劉二屯真的上房揭瓦了。那是個晴天,麻姑娘知道劉二屯晚上盯梢窺視,就白天插上門洗澡。麻爹進了深山,兩只狗也跟去。麻姑娘就大膽脫光衣服,一絲不掛,洗起了澡。這時劉二屯在房后聽到水波唧波唧的,心被火燎得正急,害怕弄出聲音,他躡手躡腳上房了。由于和三叔演練多日,他飛檐走壁,輕車熟路。麻女人在下面洗澡,水聲撩得真脆,大膽,放肆,瓦上的賊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揭了一片瓦,無濟于事,聽聲音更加放肆;他又揭了一片瓦,無動于衷,聽聲音愈演愈烈;他干脆掀開屋脊,一團水汽,一團雪白,白花花,水靈靈。麻姑娘見露出一角晴天,劉二屯兩只大眼,牛鈴鐺一樣,好似晴天霹靂,顫如風中樹葉。麻姑娘說:“你敢下來?”劉二屯說:“敢!”“你下來會摔死的。”“不會的,我天天飛檐走壁,如履平地,不信……”“咔嚓”,西瓜一樣跌下,劉二屯跌到地下,嘴一歪,死了。

劉二屯上房揭瓦看麻女洗澡,一命嗚呼,在村里惹起軒然大波。人人都知道劉二屯是三叔的干兒,三叔斯文掃地,閉門不出,多日沒敢再上房。但他依舊在地上看天上的星星、月宮的嫦娥。他想劉二屯是人是俗物,他可是天上的仙,有些東西只能遠觀,不能近瞅,近瞅必出毛病,劉二屯,死得其所。

劉二屯死后,海上就漂來南人的船,王二麻忙遣狗腿子向三叔稟報。三叔拿了望遠鏡爬上了房,三叔家的房在高處,視野寥廓,光線清晰。那日天上白云縹緲,秋高氣爽,三叔的望遠鏡,一望千里。他的視野里有兩艘三桅船,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三叔說:“來了鬼子,穿的是黃皮子。”狗腿子馬上向王二麻報告。這時,只聽村中鑼鼓齊鳴,人人肩擔手提,騎驢的,騎馬的,騎騾的,各沿小徑前行,向山中堅壁清野。地主王二麻的東西多,大囤滿,小囤流,豬哼哼,狗汪汪,女人丫鬟魚貫而出。

這時的三叔趴在清爽怡人的房頂,浮想聯翩,他看山中青禾香木聳立,聽池中鴨叫鵝鳴,胡同狗咬人聲雜,兒喚媽女喚娘,炕上奶奶哼哼呀呀,街上小車吱吱嘎嘎,母雞踏蛋啯啯,公雞引頸長鳴,車轔轔,馬蕭蕭,王二麻的姨太與小姐,一溜歪斜上了山路。狗腿在地下招呼:“三哥,你怎么還不下來?”“我給你們放著哨!”三叔有一搭無一搭,愛搭不搭。這時他手中的望遠鏡,就像子彈一樣射向山頂的小屋。麻姑娘站在門口臺階手搭涼棚張望,鏡頭中,麻姑娘玉臂閃閃,玉指纖纖,除了那臉,該是多好的人呀,平素我怎么沒看出來,還是那劉二屯有艷福,死也瞑目。這時鏡頭一晃,三叔看到蜿蜒的山道上,王二麻家一個比一個俊的姨太太,她們的臀大而圓,腴而滿,一晃一晃的,風起云涌,波瀾壯闊。而貪財的老地主,此刻全然顧不得這些肥美的娘們,他和二狗腿,朝一小路斜插過去,一前一后就像兩只驚慌失措的野兔。幾棵老榆樹下,一閃又一閃,锃亮的,又一陣锨镢亂響。三叔喜上眉梢,原來狡兔三窟,老地主那里還有窩點,三叔點頭稱喜。這時就見一股裊娜的白煙,從一戶人家的煙囪躥起,筆直沖向瓦藍的秋空。一股蔥油餅的香氣,陣陣向三叔的鼻孔鉆來。原來那也是一戶富裕的人家。全村誰都知道這家一聽有事,準在家里烙油餅,烙了一張又一張,全家恨不能把滿囤的糧食一朝吃空,不給鬼子留出半個籽兒。一會,大兒子從茅坑出來了,二兒子又走了進去,大兒子回家再吃。這時小姐又牽著衣裙出來了,可能二兒子咳嗽了兩聲,小姐按著腰,站在廁外。緊三火四,二兒子出來了,十萬火急,嬌小姐又鉆了進去,可謂前赴后繼,奮不顧身。三叔忍俊不禁,差點失態,忘了身在高處,險些從房頂栽下去。王二麻家慌慌如漏網之魚,急急如喪家之犬;而這位地主家慢條斯理,若無其事,悠悠如曠古歲月,恬恬如安閑家園,不吃白不吃呀!多世俗的老財主。

逃難的人前呼后擁,此起彼伏。三叔此時臥在房頂觀敵瞭陣,倘真能觀敵也好。他又將那望遠鏡瞄向天空。白云如舟,天空似靛。三叔雖不能似晚上那般把天空看得很清,但他依舊能駕云神游,天即是海,海即是天,大海與蒼穹合攏,白云與浪花嬉戲,帆似云,云似帆,水天一色,浩蕩無垠,兩艘巨帆龍一樣躥進三叔的鏡頭。哪里有什么鬼子?分明是幾個穿長袍馬褂的南人,尚有幾只黃黃的獅子胖頭大狗。一場虛驚,是真驚假驚,三叔心知肚明。

南人的船靠上岸,他們卸了貨,販來的是杭州的瓷。王二麻直埋怨三叔,哪有什么鬼子?三叔淡然一笑,船上那幾只黃狗,不就是嗎?眾人這才知道,又被三叔誆騙一遭。三叔看好南人的瓷器,可他沒有錢。晚上,他就把王二麻埋在榆樹底下的幾壇銀子掘了出來,與王二麻爭先恐后地兌了瓷器。三叔看好的一個花瓶,上面正畫滿月宮,那桂樹,那嫦娥,比他在望遠鏡里看到的都逼真傳神。看那門環惹銅綠,芭蕉惹驟雨,隔江千萬里,三叔晚上就爬上房頂,毫不猶豫地把望遠鏡瞄向月宮。只聽那里流水潺潺,驟雨如霰,嫦娥吳剛笑聲顫顫,天上人間。三叔倍感凄涼,他想起死去的三嬸,死掉的干兒劉二屯,山頂的小木屋,屋里白似雪的麻姑娘。麻姑娘纏著他,如膠似漆,麻姑娘牽黃狗追他,一會兒,麻姑娘變成嫦娥,一會兒山上的小木屋變成月宮,麻姑娘臉上的麻坑消失,她輕舒水袖,在追他,在抱他,愈來愈近,山上的黃狗也變成小白兔,桂花樹飄來秋日濃郁的芬芳。三叔如癡如醉,飄飄欲仙,他做了一個夢,就從瓦上滾了下來。

三叔死了,但他懷中的望遠鏡完好無損。二狗腿腳不沾地把望遠鏡抱給王二麻。二姨太說:“快送出去,看它照這照那的,咱家里一點秘密也沒有了!”王二麻吃著燒雞藐而言之:“可也是,咱們埋了吧。”

月黑頭里,二狗腿和王二麻拿了三齒爪,就徑直去了南山。地主的東西都在地里。我三叔的腦袋摔在地上,但兩眼瞪在天上。老地主又霸占了三叔南沙嶺的地。“土改”時,給老地主定罪最重的就是這架望遠鏡,人傳他與日本人勾搭,因望遠鏡是日貨。老地主有口難辯,就吊死在南山的老榆樹下。二狗腿拿把三齒爪,順手把他埋在埋望遠鏡那個窩里。后來,二狗腿因告發老地主有功,近水樓臺,就娶了二姨太,夢想成真。“文化大革命”時“破四舊”,一紅衛兵小將當眾將那架望遠鏡摔到大街上,憤憤地說:“媽媽的,崇洋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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