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高考還有不到四天，本來繃緊神經投入復習的繆婷婷心里煩躁不已，大清早仿佛沒睡醒，做什么都是有氣無力、思緒無法集中。因為昨晚發生的事，繆婷婷覺得周圍同學都是在意的眼光，盡管她沒與大家對視，大家也并沒有刻意關注著她——繆婷婷仍是渾身不自在，恍若回到了之前逃學的日子，大家都在不經意間用看不見的眼光打量她，其中混雜著好奇、困惑、不屑、指責跟閑來無事的八卦和找樂子，最后終歸逃不過背地里的議論紛紛，傳唱成一段順口的謠言，作為當事人，這種事情非常痛恨。好在今非昔比，融入了班級和擁有了朋友的繆婷婷不用再經歷這些不懷好意的是非評判，大家知道她的為人、了解她的品性、熟悉她的處事方式，在吃瓜的時候并不會帶著盲目的猜測，而是在推測之前，繆婷婷的形象已經成為了標準，大家是依據此來進行推想的，從一開始就站在了繆婷婷的立場上，只比感同身受差了些許檔次。因此，當繆婷婷直覺告訴她周圍都是同學們擔心和憤憤不平的打量時，她的不自在便由別扭、害羞和誤會組成。

昨天邱諾請客的夜宵會上，十六班的大家都有目共睹繆婷婷與寧思淳的不歡而散，雖然貌似是單方面的，而且寧思淳全程不吭聲、不動作，儼如天來橫禍而無法反駁，只能自認倒霉的低落模樣。班里背地下已經從晚上議論到了今早，謠言滿天飛，卻始終繞不開以寧思淳有錯在先為一切前提。

“試想班里一位漂亮勤奮又交友廣泛的現充大小姐突然怒罵一名同班男生并且表示不會原諒他，作為同班同學的你會怎么想？”當繆婷婷小聲詢問孔樂雅究竟發生了什么，班里的大家怎么一致對寧思淳抱有敵意的時候，孔樂雅是這般回答她的。一個早上，繆婷婷都感覺特別對不起寧思淳，尤其是一些正義凜然的女生和男生在課間時間特意過來向她表達安慰和關心，繆婷婷就更加自愧難當，一兩個心直口快的大男生還放言，說寧思淳若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大家一定替你出頭，也不知道是繆婷婷想歪了還是大家想歪了，總之這可把周圍圍觀的同學聽得表情曖昧不已，連帶繆婷婷也忍不住泛紅了一下臉蛋。

當著大家的面，繆婷婷可不好解釋昨晚事情真正的緣由，而且這里面的關系不是一時半會、一兩句話就能解釋明白的，還有不乏越解釋越曖昧的可能性，她不敢冒這個風險。昨晚就寢前舍友就已經過問了，繆婷婷簡單解釋一二，大家也多少理解了，雖然她解釋得很清楚、思路很清晰，但那時候也還是花了她不少口舌和時間。

繆婷婷隨口拋出了一個煙霧彈，用心情低落和不愿被打擾作掩飾，好不容易打發了同學們。她偷偷觀察寧思淳，發現他一早上都是一臉平靜地上課復習，課間偶爾跟鄺霖他們那群舍友玩笑交談，偶爾趴臺小憩，好似一點自覺都沒有，繆婷婷對此很奇怪、也很好奇，但顧及到一些因素，她絕對不會向寧思淳解釋和道歉的，昨晚的事，她不覺自己有什么錯，那些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

中午放學，繆婷婷將自己的包和打飯的事拜托了舍友，又特意看了眼寧思淳的情況，然后跑去辦公室了。她找到了沛蕓老師，希望能得到好消息。

“什么？還要幾天！”繆婷婷拳頭抵著下巴，左手橫在腹部前托著右肘，咬牙蹙眉顯露沉思，又自言自語說：“這么麻煩的么，一個密碼解鎖不該難倒父親公司的技術員工啊……莫非寧思淳還是個黑客不成？”

“婷婷？沒什么事吧？”沛蕓有些歉意道：“很抱歉啊，你都那么拜托老師了，可老師卻沒能做到。”

繆婷婷回過神來，微笑著對蕓老師擺擺手，說：“啊，沒事的蕓老師，這事主要問題不是因為你。果然老爸真是靠不住。唉！”

“那麻煩蕓老師花些精力注意一下我爸爸的來電了，若是拿回了U盤，請盡快通知我。謝謝。”

“嗯，一定。”沛蕓笑著說。

“我先走了。再見蕓老師。”繆婷婷對著沛蕓揮手，然后離開了辦公室。沛蕓也揮手告別。

繆婷婷出了辦公室，接著跑著趕去圖書館的學生會那里。恰巧的是，她在學生會專用的辦公室門前碰見了剛好早來一步的董詠鈴。

“詠鈴！”繆婷婷微笑上前打招呼，“抱歉我來遲了。”

董詠鈴搖搖頭，笑著回應：“沒事，我也只是比婷婷學姐來早了一步而已。”

“具體要做什么嗎？布置動員大會現場什么的。”

“這個倒是不急。之前因為情況特殊，是我有些說法夸張了些。其實現場布置自有老師和相應的工作人員處理，領導給我們學生會分配的任務主要是宣傳和調查這方面的工作。”

“哦。怪不得你讓我先來學生會這里，而不是直接去禮堂館那邊幫忙布置。”繆婷婷恍然大悟，又問：“那我們來這里主要是做什么？”

“先進去吧，等人齊了我再言說，這樣會方便一些。”董詠鈴拿出鑰匙，正要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門沒有鎖。她順手推開了門，帶著同樣一臉迷惑的繆婷婷走了進去，里面十分整潔，會議時用到的橢圓桌邊坐了三個人。繆婷婷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尤其是伏案寫著什么的寧思淳，這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為妙。

“鄺霖學長！”董詠鈴看見了領頭的鄺霖，打招呼道：“這么早就在這里等候了，真是麻煩你了。另外，身為后輩的我卻遲到，真是……”

面對有些失落的董詠鈴，鄺霖從座位起身，迎面走上去說：“不打緊，我們也是剛來不久。”

“謝謝學長在百忙之中抽身來幫忙。”董詠鈴朝鄺霖投去尊敬又向望的目光。

“過譽了。不用這么拘謹的，我更喜歡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鄺霖瞇眼笑著說。

董詠鈴一聽，像是得到了承認一樣，高興地答應一聲。

“啊，對了。向你介紹一下。”鄺霖側身示意后邊的同伴，說：“他們是我找來的幫手。這位是邱諾，還有這位寧思淳學長你應該早就認識了。”

“很高興學長們能來幫忙。”董詠鈴誠摯地說。

“忘記介紹了，這位是我請來幫忙的……”

繆婷婷邁出一步，率先搶話道：“不用介紹了，我們彼此都認識。事不宜遲，詠鈴你還是盡快安排工作給我們吧。”

說完，繆婷婷看了一眼一直在握筆寫字的寧思淳，他像個無事人一樣。

“好吧。就聽學姐的建議。”董詠鈴指著一處角落的紙箱示意大家看過去，隨后自己走向紙箱，邊用力拖出沉重的紙箱邊說：“多虧婷婷學姐和寧思淳學長的幫忙，調查問卷的資料總結和集中編輯現在已經交給了學生會其他成員在閱覽室處理了，相信趕在明天前，他們就能做好相應的演示文稿交給領導做明天動員大會的開場演講。而這些呢，是昨天印刷好的問答條、禮券和用學校撥的經費購置的文具、小物件禮品。明天動員大會上，學校為了活躍氣氛，適當緩解一下高三緊張的情緒，打算在演講動員之間辦個小活動，類似問答抽獎，因為是臨時決定加進去的，所以問答環節的問題并沒有準備。學校希望問答的問題跟學生的生活、煩惱、學習等有關，而且相對要有趣。這份工作交到了學生會手上，由于人手不夠，我們很為難，更為難的是，這不單單是體力活，問題需要我們準備。所以拜托各位學長學姐了，請盡情開動腦筋給空白的問答條上寫上有趣的問題和答案吧。還有禮券，對照著禮品數量和貴重程度劃分一二三等獎就好。我在這先謝過各位的幫忙了。”

“好吧，道謝就不用了。我們盡力而為就好。”鄺霖說，與邱諾一起將沉重的紙箱搬到橢圓桌面上。

“辛苦大家了。”董詠鈴再次道謝，又說：“那我先下去閱覽室幫忙整理演示文稿。”

“沒問題。”鄺霖微笑點頭。

“對了，若是實在不夠時間，也可以放到下午放學后再來，只要趕在明天弄好都是可以的。所以各位要是趕著回去吃飯或休息，也不必顧慮什么。”董詠鈴走到門口時像是想起什么而忽然回頭說。

“好的。”鄺霖答應下來。

待董詠鈴離開后，繆婷婷自顧自地清點紙箱里的東西，邱諾有些困惑地看著她清點了足足一大份放到了一只空置的小紙箱里。

“繆婷婷同學看來已經進入狀態了。”鄺霖對著伙伴們說：“我們可不能落后啊。”

“喲！動起來！”邱諾學著影視里的熱血男孩叫喊鼓氣。一旁的寧思淳依舊坐在原位上寫個不停。

“別誤會。”繆婷婷如同潑了一盤冷水出去，冷冰冰地說：“我沒有跟你們一起完成的打算。我將這里的數量大致細分成了四份，等會我就下樓隨便找個閱覽室完成我的工作，這樣效率會快一些。”

言畢，繆婷婷抱起了裝好的小紙箱，頭也不回地拉開門走了出去，順便反手關上門。邱諾和鄺霖全程目睹她離開，彼此對視之間毫不掩飾對方的詫異。邱諾猶豫了一下，隨后走到門前，拉開往外探頭左右看了一會兒，確認無人之后就關上門走了回去。

“真走了。”邱諾面對鄺霖投來的詢問目光如是無奈地說道。

“正常。換做是我，發生昨晚那么尷尬的事情，避免見面都只是小兒科。”鄺霖說。

邱諾嘖嘖兩聲，帶著點批評的語氣說：“我說寧思淳，你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啊？居然鬧到被繆婷婷扇了一巴掌，還到了讓人家特意回避你的程度。”

“類似的問題你昨晚就問過不下十遍了。”寧思淳依然不停筆，頭也不抬去看邱諾一眼。

“我這是擔心你啊。話說你又沒有正面回答過我的疑問。”邱諾有些不滿道。

“知道對你有什么用呢？不過是好奇心作祟。”

“喂喂，這么能這么說話呢？說出來好歹我們能了解情況，了解情況之后才能幫你出辦法出力氣啊。”邱諾沒有生氣，反而試著苦心勸說。

“你也真是的，人家都說要自己走開單獨完成工作了，你還無動于衷，只知道一直在那寫寫寫，真不懂寫這些有比哄好女孩子重要么？真像極了木訥的宅男。”

“邱諾，寧思淳寫的是明天動員大會的演講稿，說來可不比哄女孩子的重要性低。”鄺霖走到紙箱前，開始著手拿到桌面上分類。

“演講稿？幫領導寫的？”邱諾望向寧思淳。

“為我自己。”寧思淳簡單地說。

“啥意思？”邱諾看向鄺霖，鄺霖朝他招手。

“明天作為年級第一分享自己的備考心得之類的演講，領導吩咐老師通知他的。來幫幫忙。”

邱諾走過去幫忙整理紙箱里的東西，又看向寧思淳說：“所以你就從方才寫到現在？”

“早上最后一節課的時候就開始寫了。”寧思淳隨口說。

“好家伙，這就是年級第一跟學渣的區別么？我記得最后一節是小測驗來著。”邱諾又問：“我花了一節課，你花了幾分鐘？”

“二十。”

“嗐！同學沒法做了！”邱諾傷感般說。

鄺霖和邱諾開始按照董詠鈴的要求工作。邱諾抱怨道：“出問題寫答案，還要有趣，怎么感覺像是弄腦筋急轉彎一樣？可難為我們了。”

說著，邱諾從懷里拿出手機：“好在上周藏了手機沒上交。讓我查查看。”

鄺霖見狀搖搖頭，不過為了能高效率完成工作，特殊情況下倒也無可厚非。寧思淳似乎察覺到鄺霖的無奈搖頭，以為他在絞盡腦汁地煩惱，于是從口袋里找了找，接著朝鄺霖遞出了自己的手機。

“沒帶手機么，我的借你。密碼六個零。”

“正常學生會帶手機嗎！？”鄺霖吐槽，但還是接過了手機。

“真好奇年級第一的寶座你是怎么坐穩的。”鄺霖嘆了口氣才開始上網查閱并握筆處理那些空白的問答條。

“寧思淳。”工作到一半的時候，邱諾有些興味索然地放下手頭事務。

“等我寫完就來幫你。”寧思淳沒有停筆，說。

“沒打算讓你幫忙！”邱諾恨恨地說。

“哦。”

邱諾平復下來，隨意地問：“演講稿有這么急么？連試著說上話的時間也沒有？”

“嗯。下午就要拿去給老師審閱修改。”寧思淳頓了頓，又補充說：“這是老師叮囑的。”

“好吧。”邱諾繼續投入工作。

不一會兒，邱諾伸了伸懶腰，淡淡地說：“寧思淳。”

“嗯？”

“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話，別跟我客氣，我最煩扭扭捏捏的人。”

寧思淳突然頓了頓手中的筆頭，忍不住笑了笑。

“一定。”

邱諾感覺舒服了，又繼續投入工作。鄺霖看著二人交談，一邊心情大好一邊查閱寫著問題條。

“寧思淳，真不能詳細說說嗎？你一定有錯在先才惹惱了繆婷婷的吧？”邱諾沒做一會兒又心癢癢地問。

這次寧思淳不耐煩了，抬眼看著邱諾說：“還想不想幫忙了？”

邱諾被嚇了一下，有些畏畏縮縮地低頭忙活去，但很快他就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說幫忙！？”邱諾大喜。

“再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