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雖說早上下了場連綿的雨，但自中午過后，有如雨過天晴，一整個下午都是陽光明媚的早晨般舒爽的天氣，上課也充滿了精神和干勁。本來董詠鈴安排的工作是截止今晚，但為了避免工期延長而增加的復習成本，繆婷婷中午沒舍得午睡，硬生生在閱覽室待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午飯也忘記回寢室吃了，連累舍友白忙活幫她打了飯。好在這是值得的，繆婷婷完成了董詠鈴拜托的工作，當她抱著裝有工作碩果的紙箱回到學生會辦公室時，寧思淳他們早已不見了蹤影，大概是早早回去了。心情落寞肯定是有的，尤其是看到桌面上分門別類好并完成度百分百的問答條和禮券，繆婷婷就難掩自己因自以為是而犯了愚蠢錯誤的羞愧和懊惱。從結果來看，她要是打從一開始就跟寧思淳他們三人團體合作，指不定她也能回寢室睡個美美的午覺。

差不多到了上課的時間，繆婷婷是第一個到達教室的學生。上課前，她向幫忙打飯的舍友們道歉并講述了前因后果，朋友們勸她別累著自己，都快要高考的人了，若是因為這些無關自身利害的事而導致不能以飽滿的狀態迎接高考，可就得不償失了。

繆婷婷答應大家，也感謝了大家的關心，然后回去座位開始著手準備待會兒上課需要用到的課本、筆記和用具。

下午都是近似冗長的習題課，老師考慮到班級平均水平，照顧中下游的同學們，一個熟悉的題解都要喋喋不休重復兩三遍相關的知識點，這對學霸級別的高分層同學幾乎沒有多大提升，倒是像繆婷婷這樣基礎不牢固的同學很受用。

用心聽課學習的時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回過神來下課的鈴聲已在耳畔回響。繆婷婷心滿意足地收拾桌面的東西，有些費神般用兩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在座位上仰頭閉目歇息了頃刻，接著若無其事地環顧班里的情況——班長在整理筆記，湯若惜、何悅兒和蘇巧敏一邊討論著晚餐的事、一邊離開教室；男生那邊邱諾和鹿小靈貌似在說著有趣的事情，鄺霖被楊澤浩請教習題上的困擾，李錦園打理著背包就要去體育館鍛煉；方奇相比大家有點凄慘，因為葉清怡正借著她人的座位坐在方奇身邊督促他寫作業，痛苦都寫在了他臉上；令人羨慕的模范情侶周寒與凌子晗換好了運動鞋，二人結伴要去操場上來一場轉換心情的跑步；孔樂雅還是一如既往的吸引眼球，隔壁班的男生毫不掩飾他們愛慕的目光，下課放學不干正事，專程跑來十六班的走廊上，透過窗戶欣賞她的倩影，而她本人不以為意地做著今日值日生的工作，塑料制的掃把和簸箕在她手上用做清理教室也能彰顯優雅的一幕。大家都各自忙著在學校的生活，心情和心境都把握拿捏得當，全然沒有消極的負面情緒，似乎身心上就已經做足了準備。

除了繆婷婷一直看不懂的家伙——寧思淳——這人一放學又迅速不見了人影。

繆婷婷調整好了狀態，這次就不拿包回去了，她計劃今晚再拿回寢室，而現在，她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去找沛蕓老師。穿過了橫跨教學樓和辦公樓的天橋，繆婷婷爬上高三級組老師所在的樓層，又一次來到了熟悉的辦公室門前。她敲了敲門，隨即推門而入。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辦公室里一個人影也沒有。

繆婷婷徑直走了進去，在沛蕓老師的辦公桌前低頭凝思，桌面上十分整潔，不見老師常帶著的筆記本電腦和包包。她嘆了口氣，想著要不晚上再來看看吧，就在她準備失望離去，這時候門口走進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

“校長好。”繆婷婷認得他，直接恭敬地打招呼。

董校長皺眉打量著周圍，嗓音略顯深沉：“你好。主任他們不在么……這時候不應該啊。”

“你是來找老師的？”董校長轉而問。

“嗯。”

“是學習上有什么不懂嗎？如果是英語方面的問題，我很樂意幫你解答，其它科目……說來慚愧，身為校長事務繁忙了些，近些年來也就帶過一個班級，還是作為英語教師，其它科目也會，只是教高中生的話，就實在難以勝任了，也是多虧教著學生英語，我的水平才不至于退步得厲害。”

“謝謝校長，不過學生不是來求解學習疑問的。”繆婷婷感激地說。

“是不是我表現得太奇怪了，讓你感到不適？”董校長微微皺眉呈思索狀，但因為表情過于習慣而顯得嚴厲。

“倒不是。只是平時的校長遠遠看起來總是一副很嚴肅的模樣，講話也十分端正言簡，卻沒想到私下里是一位很健談善意的大叔，這種反差讓人吃驚。”繆婷婷微笑著說。

“哈哈。”董校長舒展了眉頭，大笑著說：“我就當這是夸獎了。”

“那么你是來做什么的呢？若是不急著離開的話，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董校長瞇眼道，像極了白眉慈目的老爺爺。

“樂意至極。”繆婷婷答應道。

“好吧。”董校長想了想，說：“我是來找你們年級主任的，關于明天的動員大會。雖說是動員，其實只是我們老師怕大家太過于緊張，想著借此給你們高三打打氣，讓你們知道老師領導們都時刻關心著你們的學習和高考，用這般方式表達與你們同舟共濟的決心。我呢，作為校長當然也要來給你們打氣，而主任給我準備了相關的演說稿，我今天就是來拿稿子，順便熟悉一下內容。倘若校長明天一早站到臺上，連說話都不利索，那可是會打擊到學生們的，我也是過來人，不想大家覺得校長并沒有重視高考、重視大家的學習。”

“校長真是一位貼心的老師。”繆婷婷發自肺腑地說。

“過譽了，哈哈。”董校長又說：“我不常來這里，也不清楚主任的辦公位置，甚至稿子放哪了都不知道，所以希望你能幫忙找一下。”

“若是你趕時間，盡可以拒絕，不要在意我，校長可不是小人。高三學生還是以學業為重，特別是現在的特殊情況。”董校長補充說。

“感謝校長的好意，不過不用擔心。學生對自己的能力和成績還是有信心的，我不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會因為一時的小事而被否定，況且這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嗯。”董校長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們抓緊時間吧。”

繆婷婷按照記憶尋找年級主任的辦公桌，按理來說演講稿應該會放在顯眼的位置，這跟批改的作業放置處一個道理，特別是近期要用到的，身為老師一般都會為了方便而放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探尋了一陣子，果不其然被繆婷婷找到了，在靠近窗戶的一處辦公桌面上，一疊稿件就整齊擺在右下角，最上面的標注了名字，而且繆婷婷認得這些筆記——多虧了寧思淳的演講稿放在了最上面，繆婷婷才一眼確定下來。

“校長，我好像找到了。”繆婷婷朝另一邊查找的董校長呼喚。

“噢？我看看。”董校長疾步走到繆婷婷身邊朝繆婷婷示意的地方看，“應該是了。麻煩你幫我找一下吧。”

繆婷婷點頭，捧起那一疊稿子開始一手翻閱，不知道是由于緊張還是稿子太厚太多，繆婷婷隱隱有些握不穩，最后因為翻得快了些，整一疊稿子呈扇形搖晃，尾指因一時的慌神稍微松懈，稿子從最底下的那張開始滑落，如同印刷機不停吐出紙張一般，唰唰幾聲，繆婷婷手上的稿子丟失了一半有多，散亂一地，不少還滑到了桌底下。

“小心！”董校長出聲提醒，可惜為時已晚。懾于他突然嚴厲的喊話，繆婷婷被嚇了一跳，手上僅剩的都掉落在腳下。回過神來的時候，繆婷婷發現自己手心沁出了汗，董校長正半蹲在地上拾起稿子。

“抱歉，抱歉！我一時沒拿穩……”繆婷婷趕緊蹲下來收拾。

“不打緊。”董校長和藹地拿起一張演講稿給繆婷婷看，上面寫著“校長用稿”四字，“看，失誤往往伴隨著意外，真是歪打正著！”

“能找到就好。”繆婷婷放心下來。

稍一會兒，繆婷婷和董校長將地面能看到的稿子都拾起來了。繆婷婷拿過董校長遞過來的，重新將它們整齊擺放在桌面上。

“沒有遺漏吧？”董校長提醒問。

“應該沒有了。”繆婷婷舒了口氣。

“那就好。”董校長露出溫和的笑意。

“沒有別的事的話，學生就先回去了。”繆婷婷鄭重地說。

“好。”

繆婷婷轉身走向門口，卻突然碰上了剛走進門的董詠鈴，她懷里抱著一個藍色的文件袋。

“婷婷學姐！真巧啊！”董詠鈴打招呼道，但一發現校長也在，她立馬一改輕松愜意的模樣，變得嚴謹穩重起來。

“校、校長好。”

“怎么跑高三來了？”董校長問。

“來給主任送明天要用到的演示文稿和流程規劃文案。”董詠鈴如實地說。

“嗯。放這里就好。”董校長拍了拍身后的辦公桌。

董詠鈴稱是，小跑過去、放下文件、迅速回去，一套動作輕車熟路，處事嚴謹有度，毫無拖泥帶水，這不免讓繆婷婷懷疑是不是接受過專門的職業培訓。

待董詠鈴離開，繆婷婷再次向董校長告辭才離開，當她走出辦公室沒兩步，董詠鈴從前面轉角處冒頭。

“學姐，學姐！”董詠鈴偷偷摸摸般呼喚她過來。

繆婷婷見了有些好笑，無奈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了？看你見了校長臉色都變了。”

“我爸他找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董詠鈴不以為意，如此問道。

“哇，沒想到你是校長的女兒！”繆婷婷有些吃驚地說，“……所以才會這么怕校長？校長他在家里對你不會總是一副正顏厲色的表情吧？”

“這不重要。我是特別尊敬他，所以才習慣在他面前保持嚴謹的作風的，我不想令他失望。”董詠鈴有些惆悵地說。

繆婷婷微微一笑：“不用這樣啊，校長他是一位很健談又慈祥的大叔，跟他交談起來很愉快、很放松的。你只要用平常心對待就好。”

“健談？他很少跟我說話的……”董詠鈴蹙眉，喃喃自語。

“誒！校長真沒事找你？他一般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是有事情吩咐我做的，要不就是給我提一些高要求、高目標。”董詠鈴又問。

“只是幫忙找明天用到的演講稿而已。校長好像明天要給高三的大家打打氣。”

“這樣啊……”董詠鈴若有所思。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拜拜。”繆婷婷揮了揮手就走。

“等等，學姐！”董詠鈴不好意思地問：“明天下午，學姐還有空嗎？”

“嗯？什么叫……還有？”繆婷婷有點莫名其妙。

“咳嗯！其實我可能又有些事想麻煩學姐幫一下忙。”董詠鈴不安地攪動交叉的十指。

“說說看吧。我若是能幫忙的話也不會推辭。”

“謝謝學姐成全！”董詠鈴感激地說。

繆婷婷莫名感到頭疼，似乎剛剛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還自愿跳了進去。

“后天一早高一高二就要回家了，這事你知道吧。”

“哦，你是說……”繆婷婷若有所思地沉吟。

董詠鈴激動道：“對！因為高考的事，這是學校歷年來的慣例了。學校要作為高考的考場，提前兩天要開始布置教室，由于光是高三的教室并不夠使用，高一高二的教室也要騰出來，因此高一高二明天晚修就會收拾清空自己班的教室，后天一早就離開。離開前的一晚，熄燈睡覺前學校總會有不安分的學生喊樓呢，打著給學長學姐高考打氣加油的幌子，實際上是趁著高考放假前而熱鬧熱鬧，時間一長就成了傳統一般的存在了。不過大家也是發自真心來給高三的大家打氣加油的，盡管里面有著摻熱鬧的成分。哈哈。”

“啊，也是呢，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你們后天起就要放假呢，俗稱的高考假期。”繆婷婷笑著說。

“那你要我幫什么忙呢？”

“其實是今年有附近鄉鎮的學生要來借考場。考慮到教室數量問題，領導通知我們學生會明天下午去把實驗教室也整理出來當考場，就是辦公樓底下的那些教室。本來這事應該麻煩不到學姐的，可學生會不少成員明天下午都有事提前請假回家，人數略顯不夠，我也是本著盡量拉多些幫手的想法才厚著臉皮來拜托學姐的。”

“哦。問一下，是明天一整個下午嗎？雖說明早是動員大會，但下午我還是要正常上課的。”

董詠鈴喜出望外，笑著說：“不用不用，只要下午放學那段時間就好。我們只是提前整理一部分教室而已，學姐能來就盡量來。說實話，每年高考，學校都會雇傭留宿的高一高二學生當志愿者，幫忙負責引導高三前往相應考場和維護秩序。我想近距離體驗高考，所以接下來的時間都會留宿陪著學姐學長們，到時候我還需要去整理實驗教室的，只是想著人手不夠會麻煩很多，而且到時候作為志愿者，我還要接受一定的培訓和了解高考流程，多少會忙得緊。”

“原來如此。我答應了。”繆婷婷爽快道。

“謝謝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