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間，602男寢十分熱鬧，剛放學吃完飯回來的大家正饒有興致地談論著今早發生的日常，除了寧思淳獨自坐在自己的上鋪中間位置不停地用筆在一份厚厚的資料上寫寫畫畫，而且表情十分憂郁的模樣，其余人都一副侃侃而談的樣子。正與鹿小靈說笑的邱諾注意到了眼睛無神的寧思淳，他就像不得意的失戀人一樣在那默默又專注地寫畫。

邱諾走到寧思淳床鋪面前，抬頭看著他，打趣道：“學霸今天中午不搗鼓奧數，怎么跟個考砸了的人一樣沉默寡言啊？”

寧思淳抬頭藐視邱諾一眼，呵呵兩聲以作回答。

“喂，干嘛呢你？沒精打采的，遇到不順心的事了？跟我說說唄，我可是情緒專家，專治各種情緒不順。”

寧思淳又瞟了邱諾一眼，擺出浮夸的表情，如此言說：“唉！再過個五天就要高考了，可我卻一點心態變化都沒有，刷題什么的也不想弄，復習更是沒勁，再這么下去，你說我高考還會順利嗎？”

邱諾臉一黑，頗為不爽地說：“你這不是在學習么？”他對著寧思淳懷里的大沓資料抬了抬下巴。

“只是調查問卷的答案整理而已。”寧思淳給邱諾看了眼資料正面內容，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哈啊……看來是我啥操心了。寧思淳還是熟悉的那個寧思淳，炫耀自己都帶著凡爾賽式的味道。”邱諾撇了撇嘴說。

“咋啦？”鹿小靈過來湊熱鬧。

“沒什么。只是我們拼盡全力學習還拿不到好成績，寧思淳稍微動動筆頭就能拿到年級第一，對他高考臨近時還能做著與復習無關的事而感到天道不公罷了。”邱諾掃視一下寢室，又隨意地說：“眼看高考還剩五天，我們寢室這群人似乎一點像樣的覺悟都沒有，這時候估計連隔壁的寢室都在安靜背書復習吧。”

“你看看。”邱諾指著周圍的人，一個一個細數過去。

“學霸一號在床上整理問卷資料，學霸二號、學霸三號的鄺霖和周寒同步在陽臺洗衣服，連學霸四號李錦園都沒做與學習相關的事，而是在那袒胸露乳地練啞鈴！”邱諾指著自己，面向鹿小靈，慘兮兮地說：“而我們呢，我們這些學渣還在這里嘻嘻哈哈、有說有笑……你說，我這時候居然連書都不想看，是不是高考無望了？”

“你這話也太夸張了吧。”鹿小靈為大家打氣道：“我覺得雖然現狀看起來可能有些不合普遍情況，但至少覺悟我們還是有的。”

“對！”李錦園舉著一雙啞鈴走向邱諾，面色無比嚴峻，加上他那高大壯碩的身軀，看起來仿佛興師問罪一般。

李錦園凝視著邱諾，寢室的燈光覆蓋下唯獨空出了一大塊他黑壓壓的影子，影子居高臨下，被囊括其中的邱諾莫名產生一種壓力。

沉默了半天，不善言辭的他最后吐出兩句話：“鹿小靈說得對！還有，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接著，李錦園放下手中的啞鈴，一只大手拍了拍邱諾的肩膀，遞給邱諾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后默默轉身走開，拾起啞鈴又繼續鍛煉去了。

鹿小靈和邱諾對視一眼，邱諾苦澀地說：“也許這就是所謂來自學霸的鼓勵和肯定吧。”

鹿小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看著邱諾說：“其實我覺得邱諾你的覺悟還是很高的，雖然以前是浪了些、學習差了些。”

“什么話！有你這樣安慰人的么？”邱諾笑罵道。

“而且學習差可不止我一個。除了寢室里的四學霸，有你們一直陪伴我，我覺得學習又有動力了。”

“打住！”坐在往里靠左的上鋪位的楊澤浩放下了正在品讀的書本，朝底下的邱諾吐槽：“這里只有你一個是學渣。我們盡管離學霸還有不少的距離，但也差不到哪去。再者，我是學美術的，標準與你們不一樣。最后，我覺悟也很高，也沒有跟你一樣在寢室嘻嘻哈哈，我可是有在看書的。”楊澤浩特意揚了揚手里的書本。

“有你這么戳人心窩的嗎？”邱諾不滿道，而后攬過鹿小靈的肩膀，故作感慨：“你看看小靈，他對我多好。”

“呃么，其實我也不算是學渣啦。”鹿小靈不好意思地說，“為了趕上班長，我已經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了。上個月的二模，我進步挺大的，這一個月里也沒松懈。現在自我感覺很好，我有信心在高考取得配得上我的付出的成果。”

“我是這個意思嗎？你咋又學著楊澤浩那家伙戳我心……”邱諾難受道。

“誒？我、你……？”鹿小靈小聲地問：“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啊？”

“算了算了。還好有方奇最與我默契。”邱諾一轉心情和恢復笑臉，當他正想向方奇說話，卻發現四下沒有方奇的身影。

“咦？方奇呢？他還沒回來？真是少見。”邱諾放開搭在鹿小靈肩膀的手臂，向李錦園投去詢問的視線。

“錦園，你有看到他嗎？放學的時候。”

“沒。”李錦園繼續輪替抬舉啞鈴，“不過最后一堂課的時候我有注意到他在苦惱著做作業的樣子。”

“應該是昨晚作業沒做完，被葉清怡督促著留在教室寫作業吧。”楊澤浩淡淡地說。

邱諾看了看腕表，說：“都十二點四十分了，這么久？”

“兄弟們，我回來了——”一段有氣無力又故作拖長的呻吟從寢室門外傳來，緊接著一手握著飯盒、一手拖著濕漉漉的雨傘的方奇有些疲憊地走了進來。方奇習慣地將雨傘的頭朝底甩了甩，大片大片的水滴打濕了門口走道，雨傘被他挨著門口墻壁處放置。

“說曹操，曹操到。”邱諾說。

“發生了什么？這么愁眉苦臉的？”鹿小靈問。

方奇把手里的飯盒舉高向前，因為飯盒是透明玻璃材質，所以能一眼看穿。

“熱騰騰的米飯和鮮美多汁的番茄炒蛋……看著好像多是番茄欸。”鹿小靈不解地問：“你沒吃飯？”

“這不是明擺著么？”方奇斜眼看鹿小靈，“再看！”

“打的飯菜不合胃口？”邱諾問，“還有么？”

“差不多了。”方奇嘆了口氣，然后自顧自地吐露苦水：“要不是被清怡死死盯著，我早就能吃上一頓豐盛的午飯，而不是在食堂阿姨大叔們準備收工的時候勉強打上這份只有番茄的番茄炒蛋。明明早餐時候注意到了的，今天中午有難得的梅菜扣肉吃，可我卻錯過了……唉！”

邱諾看了看方奇，又看了看楊澤浩。楊澤浩遞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眼神，說：“我猜得不錯吧。”

“沒事的，飯菜只要能填飽，健康又營養，就可以了。”李錦園朝方奇露出大大的令人舒心的微笑。

“不！伙食好、搶不過、沒食欲！”方奇突然硬氣著喊，說完又像個氣球一樣癟了下去，小聲埋怨道：“所以我沒心情吃飯。”

“熬過這幾天就可以了。”鹿小靈勸說，“高考一結束，不僅不用再為復習刷題苦惱，而且還有很長的暑假可以盡情玩耍，飯菜將就將就，況且又不會餓著了。”

“嗐！你以為我真揪著這飯菜不好才這樣么？真正的根源是清怡她啊！”

“喲喲！一口一口清怡地叫，我怎么感覺根源也不是她呢？”邱諾突然陰陽怪氣地調侃，又說：“這就是所謂的痛并快樂著吧。”

“咳咳！”方奇一下子沒了剛剛的頹喪，說：“我是實在受不了天天像幼兒園時被老師在后背盯著學習啦。你都不知道，自從我跟她好上后，她比以前更抓緊我的學習，每天的作業題卷不都是老師意思意思說要檢查，實際都是課堂上的時候評講么？她倒好，還真就踐行老師的說法，每晚晚修結束都要親自給我檢查一遍作業情況和復習計劃進度。哦，我的天！簡直了，就跟我媽在陪讀一摸一樣！”

“啊——！”方奇仿佛力氣被抽干，了無生趣般說：“壓力好大、身心好累……”

“我怎么聽起來好像有著情侶在撒狗糧的節奏？”邱諾吐槽，又說：“如果若惜每天都能來幫我看看復習情況，給我手把手教導和督促學習……我都羨慕憧憬好久了，卻給你這家伙搶了先河。”

“嘖！這就是傻人傻福？”

“喂，說誰傻呢！？”方奇瞪了一眼邱諾。

“在聊什么聊得這么開心？我在陽臺洗衣服都聽到你們嚷嚷的聲音了。換作平時不都在各自床鋪上背書復習的么，今天這是咋了？”洗好衣物的鄺霖從陽臺走了出來問。

周寒高舉著兩個掛著長褲和上衣的衣架和一柄衣叉隨后走了出來，他示意鄺霖把手上的衣服都交給他來一并掛去走廊上。

“麻煩了。”鄺霖道聲謝。周寒在大家讓出中間一條狹小的路徑后迅速出了寢室門。

“在談學習。”楊澤浩簡單地說。

“學習？討論嗎？恕我提醒大家，臨近高考，個人復習效率是高于集體討論的。”鄺霖在談到與學業相關的事總改不了擔任學生會長時候的正經毛病，習慣上免不了一種長輩的口吻。

“莫談這個了，我現在只想著該如何滋潤挑剔的舌尖。”方奇說，看向手里飯盒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暴露著一股子嫌棄。

“邱諾柜子里有泡面、零食和各種管飽的面包。”一直不出聲在埋頭對著資料寫寫畫畫的寧思淳忽然出聲提醒，“上個月在宿舍樓頂搞小慶祝宴的時候不是買了很多么，那時候我們八個人壓根吃不完，剩下的都放寢室里了，雖然后面被你們當零食漸漸消滅了不少，最近邱諾又掃了一次小賣部，估計柜子里都裝得鼓鼓的。”

方奇輕車熟路般打開了一邊邱諾的柜子，沒有上鎖，里邊果然都是滿滿當當的包裝食品。

邱諾見狀，嘴角抽了抽，問：“方奇，你為什么動作這么自然又熟練啊？”

“若是沒有挑到喜歡的，床底還有一大紙箱。就在邱諾下鋪，李錦園床底。那里還放著牛奶和飲料。”

方奇眼睛一亮，嘿嘿兩聲便摸去李錦園的床底，果然拉出來一個沉甸甸的紙箱，打開后里面的情況跟柜子如出一轍。

“我說寧思淳，你怎么又這么熟練呢？”邱諾苦笑著問。

“之前偶然看到你在整理，于是方便就記下了。”寧思淳隨意道。

鹿小靈、李錦園、鄺霖，還有剛掛完衣物走進來的周寒皆圍到了方奇周邊，嘴里驚嘆著如此多零食。方奇已經不客氣地挑了好幾樣抱在懷里了。

不等有人開口詢問，邱諾已經率先發話了：“隨便拿，喜歡的就只管拿去，我也吃不完。”

“別跟我一個富二代公子哥講客氣，不然就是不把我當朋友。”邱諾補充道。

于是乎，602男寢開了一個飯后甜品會，方奇還特意泡了桶大碗面。大家有滋有味地吃吃喝喝。

“邱諾，都快畢業了，為什么還要買這么多零食？”鹿小靈喝著口杯裝奶茶，好奇地問。

“校園卡余額太多了，我懶得去找食堂管理人辦理繁瑣的退款服務，于是就想花掉唄。”邱諾隨口說。

“我欣賞你的態度和做法，年輕人。”方奇大口吸溜著泡面，還著手給自己加了根大香腸。

“余額這么多？還有多少啊？”鹿小靈又問。

邱諾略微思索了一下，說：“保守估計，應該夠請一千人吃一頓食堂的夜宵。”

“我靠！”方奇驚呼：“邱少爺，與其浪費錢買零食，不如把接下來幾天的伙食幫我包了吧，我想吃加餐。為了兄弟的高考著想，怎么也要保證營養啊！”

邱諾從兜里取出自己的校園卡，豪爽又不失風度地說：“卡，你，拿走。飯，我，打包。懂？”

“懂！”方奇笑嘻嘻地問：“不知你愛吃什么菜，米飯要打多少呢？”

“瞧你那樣。”楊澤浩一手吃著雞腿、一手捧著飲料，嫌棄地望了一眼方奇。

“欸！不如今晚請大家吃夜宵怎么樣？晚修結束后去食堂，順便叫上班上的女生。”

“雙手贊成！”方奇高呼。

“為什么只叫女生？”李錦園不解地問。

“因為我們要包下全班的女生啊，哈哈！”邱諾大笑著說。

“隨便點餐？”周寒問。

“嗯。”邱諾點頭，又說：“不過要人幫我去通知班上的女生們。”

“成交！”方奇喊。

“男生真不邀啊？”鹿小靈有些忐忑地問。

“我就隨口說說，肯定要帶上的嘛。”邱諾指了指方奇，說：“那就方奇你去通知男生們。”他又指了指依舊在床上寫寫畫畫的寧思淳：“你去通知女生。”

寧思淳愣了愣，說：“干嘛不直接在晚修前在講臺上跟全班人說？你腦子秀逗了？”

“那你去叫上班主任。方奇今晚告知全班。”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寧思淳徑直說，“你要帶上蕓老師，自己去跟她說一聲就行了。”

“因為我出錢，你出力。還是說你想反過來？”邱諾笑得有些得意，“這下我爽了，讓你剛剛直接暴露我的儲備糧。”

“小心眼。”寧思淳又說：“不過我可以不去啊。”

邱諾原地愣了一下，而后他看向身邊的伙伴。大家皆是看了一眼床上氣定神閑的寧思淳，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你們誰肯……？”

“那就不去了。”大家異口同聲道。

邱諾氣笑不已，嚷嚷道：“行行！我出錢又出力行了不？！請吃宵夜還要我服侍各位大爺，真是人心不古！”

602寢室頓時響起了一陣歡樂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