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離開我們的日子，雖說大家心里都是有些難過，可是更多的應該是遺憾。可是人已經不再了，我們活著的人總該為逝去的人做些什么，除了紀念，還有他們遺留下來的未完成的心愿和責任。

母親把婉兒當成自己的親女兒一般呵護著。蘇玲玲看著都有些吃醋了，有時候常常會在我身邊念叨，說母親把婉兒看的太嬌貴了，怕以后會把孩子寵壞的。可是能有什么辦法，母親誰的話也都聽不進去，父親說過她，我也說過，可是每次母親都會淚流滿面的讓人再也不忍心說什么。

婉兒一天天長大了，張先軍還是經常會來我們家看婉兒，需要的時候也會在我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的。張先軍很懂得人情世故，他每次來家里，都會給崽崽買衣服鞋子，還有吃的，玩的。當然自己的女兒他也肯定不會虧待了！也會給蘇玲玲一些錢，說是他在這里吃住的生活費。蘇玲玲起先還有些不好意思收，都是拒絕的。還是父親讓她收下的。后來他再給，蘇玲玲也就會毫不客氣的收下了！

婉兒學會翻身，學會怕，學會站，慢慢的會走，到最后穩穩地可以到處跑了。母親都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像是呵護著自己最珍貴的寶物一般呵護著婉兒。蘇玲玲有時候會抱怨，崽崽小時候她都沒有這樣愛護過。母親也會說，崽崽有爸爸媽媽疼愛，婉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每次都會說的我們無話可說。

婉兒一天天大了起來，天天都和村子里的那些孩子到處野。中午睡午覺的時候，她就會趁母親睡著了，偷偷地跑了。要不就是去人家地里偷摘人家剛剛長出來的小黃瓜，要不就是去偷拔人家的花生。好幾次被人家發現了，那些大一點兒的孩子一溜煙兒就跑了，只剩下了小小的婉兒跑不動，被人家抓到了，送到家里，人家也跟著找到家里。本以為母親會教訓婉兒，這樣做事不對的。可是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母親居然把婉兒護在身后，埋怨那些鄰居不看好自己地里的東西，還來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最后還跟那個鄰居大吵一架，并賭咒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這還是我的母親嗎？還是曾經的那個溫柔善良，明辨是非的母親嗎？

或許在妹妹離開的那一刻，她就不是了吧！

在鄰居走后，母親拉出婉兒，摟在懷里，告訴婉兒：“寶寶不怕，有奶奶在，誰也不能欺負你！”真的是讓我們徹底無語。我們讓婉兒管她和父親叫外公外婆，可是母親每次都會執拗的讓婉兒管他們叫爺爺奶奶。

關于這個問題，我們也曾經征求過張先軍的意見，張先軍說：“梅子不在了，我就是你們的兒子，所以叫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都行，只要您二老高興就行！”我們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人家的親生父親都說了這個話了，我和蘇玲玲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

直到后來的某一天，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母親讓婉兒管他們叫爺爺奶奶是“早有預謀”的。

婉兒到了六歲了，要上學了。可是孩子沒有戶口，上不了學。母親急了，就找到我和蘇玲玲，要求把孩子的戶口上到我們名下，要求孩子跟我們姓趙。“媽，我知道您為了婉兒上學的事情著急，可是這事兒咱也得問問張先軍的意見不是，不能咱們自己做決定啊？畢竟婉兒也是他的女兒啊！”我苦口婆心的勸著母親，母親似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就是不肯。“你們就是覺得婉兒是個累贅，不愿意幫忙撫養她？現在我不讓你們撫養，你爸還能干活，我們自己養，就是為了讓孩子有個戶口，能有個學上，再說了，讓她把戶口上我們一起怎么了？跟我們姓又怎么了？”母親理直氣壯的樣子，讓人覺得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只說等著看看張先軍的意見。

張先軍還是和以往一樣，差不多一個星期來看婉兒一次。每次來都會住上兩三天，也算是陪著婉兒長大吧。看著婉兒會爬，會走路，會咿呀學語，我知道，他也不容易，兩頭跑。

“小軍啊，婉兒該上學了吧？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已經上學了，我們家婉兒也不能落下啊！”中午吃飯的時候，母親突然開口。

“媽，是該讓婉兒上學了。不能耽誤孩子啊！”張先軍也沒有想太多，就直接回答。

“可是婉兒沒有戶口，人家學校不接收啊！我和你爸去學校問過了。沒有戶口，孩子就是黑戶，上不了學，將來什么也干不了！”母親說著，看著張先軍。

張先軍想了想：“媽，關于婉兒戶口這個事兒，以前我就說了，和我的上在一起，名字就叫張小婉，可是您不是一直不同意嗎？總是說婉兒還小，上不上戶口都行，上早了也沒有意義。您不是一直沒說讓婉兒上戶口嘛！今天怎么突然又說起這個事兒了？”張先軍看著母親。

母親被問的心虛了！

或許一開始的時候，她是打算幫著妹妹和妹夫把孩子帶大。可是沒有想到，孩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母親也是越來越舍不得和離不開婉兒了。因為婉兒越長大，越讓人看著和妹妹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母親看著她，就像看到了妹妹還在她身邊一樣。漸漸的，母親就萌生出了，不能讓張先軍帶走婉兒的想法。只是母親沒有跟我們說過，也許跟父親說過吧。

母親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蘇玲玲看了母親的窘態，有些不忍心，于是對張先軍說：“要不大家商量下孩子戶口上在哪兒的問題？過去的問題先放放？”

張先軍說：“孩子的戶口當然是跟我上在一起了，難道還能上在哪兒？”張先軍聽到蘇玲玲這么一說，心里有些疑惑，可是似乎也是想到了些什么。

我們似乎明白了，或許母親一開始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從妹妹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也或許是她把婉兒抱回來的那一天開始，這個想法就在她的腦海里開始生根發芽了吧。

前一秒，母親還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滿臉通紅的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后一秒，母親似乎像是要豁出去了一般。“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樣？這孩子是我女兒用她自己等你換來的，她就還是我們的孩子，戶口就該跟我們上在一起，她就該是我們老趙家的孩子，就該姓趙！”母親滿臉通紅的沖著張先軍嚷著。張先軍沉默地坐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兒，張先軍開口了:“爸，媽！婉兒交給你們照顧，我放心！我也很感謝你們幫我把婉兒帶到這么大！我同意了！同意把婉兒的戶口上到你們一起！既然你們有這個心，我無話可說，我不想梅子難過，也不想梅子在天上看到我們一家人因為這點事情鬧僵了。我怕她傷心！媽，前幾天我夢到梅子了，她跟我說，她在那邊好孤單！媽，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想梅子啊！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沒有一天不想她的，我就是放心不下孩子啊！現在看到婉兒被你們帶這么大了，而且帶的這么好，我也放心了！爸媽，哥，嫂子，我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張先軍淚流滿面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著他的樣子，我們心里都很難過，可是誰也說不出什么！他放下空酒杯，起身就走了，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攔著他。

夏天的天氣黑的晚。張先軍走的時候，已經是殘陽快要落西了！如果走的快一點的話，應該在天完全黑的時候，他就能到家了！我心里這樣想著。可是還是有些隱隱的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這樣，孩子的戶口的事情就在這樣不歡而散的局面里塵埃落定了！母親不再是那個溫柔賢惠的人，她變了，變得自私，跋扈，甚至不講道理。她變得快要讓人不認識了。

父親剛開始是和母親站在一邊的，可是后來。父親也慢慢地不理解母親的種種行為而變得漸漸疏遠她了。

母親似乎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