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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雪紛飛

  • 我是故鄉的來客
  • 湘锘
  • 4673字
  • 2022-02-24 13:17:50

大雪紛飛而來,降落在了那些年雪落過的地方,我不曾去在意它們。

比大風吹來落雪更重要的事已經降落在我的生命旅程中。三十歲的我,在這個冬春交替的接口,開始渴望很多生活中所迫的事情,比如婚姻、愛情和改善生活,改變父母的衣食住行……

我不關心大雪紛飛和凌亂,卻又是那般聚精會神地看雪落雪飛,雪打在窗臺的聲音,似乎洞穿我胸口的心跳。我期待這一場大雪,覆蓋住村莊、田野和城市,覆蓋住著人間的嘈繁,甚至覆蓋住人心的復雜,好想期待著這場大雪能在紅塵里覆蓋住三十歲這個字命,將我的生命和時間倒退三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

雪花漫天飛舞著落下,落在我工作的教學樓前方和墻面上,有的瞬間融化,有的堆積成鹽,我借著紛飛的大雪,踏入其中,走在雪海里,試圖找到一個理由回避自我與現實無法逾越的矛盾。我很清楚,經過這么多年的大雪紛飛,我已無法躲過每一場雪的追捕,無論我是在鎮寧、安順、興義、貴陽、畢節、威寧,還是在昆明、成都、江蘇、BJ……或許是我縮在自己的屋子。紛紛揚揚的大雪,必然經過我被時間碾壓著的每一段日子。

十歲,十八歲,二十歲,二十五歲……這些低于三十的數字,似乎像每一朵雪花的離去,那么悄無聲息,也那么匆忙跌亂。是呀,當一個人面對生活的囧境和苦楚,他所經歷的生命像日歷一頁頁撕下時,有很多無力改變或者來不及改變的事實必然成為僵局。是呀,當一個人的時光像大雪紛飛一樣,他便那般無能為力,他無法照管好自己也既定成為事實。

就像此刻,我一個人,緊圍著一個1800W的取暖電風扇,把檔位開到最大,使勁努力著烘烤,我的雙腳和背始終在雪風中寒冷,還有我手上的一根筋骨,始終那般隱隱作痛。那是我去年摔傷的那根骨頭,我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把它放在火爐上考熱。或許,大雪紛飛的日子里,它再也無法回到原有的模樣。

那天,我的年齡從二十八躍進二十九,將面向三十,我騎著電瓶車很倉促地趕著從團委去政協開會,那時,就像此刻快臨近三月的天,寒風掠過,陰雨纏綿,籠罩在城市的上空,顯得那般不盡人意。我請掉教學上的假,公出去團委開會,會議因為部分人員晚到比原定計劃推遲了半個小時,由此耽擱了原計劃去政協開會路上所用的時間。在去政協的路上,我算是遲到趕著過去,因為趕時間,我心急如焚,當時的陰天路面濕滑,車川流不息,很不巧的是我到途中的下坡處,偶遇前車突然急剎,于是,我摔倒了,倒在了一場血泊中,像極了大雪紛飛。

這之前,我感受過南高原海拔2600多米冬天的寒冷,那時候,大雪紛飛,我們住在茅草屋,寒風和雪凜冽,從一陣風聲里沖破茅草的遮擋,打在我的被子上,父親會把自己的外套脫下,蓋住我的被子,等我暖和了,或者感覺我已經睡著了,他再繼續點亮煤油燈干手工活。似乎那些年那些寒冷被父親一一替我擋住。所以,我真正認識寒冷是從那個被摔的日子開始的。

我躺在路上,無法動彈,車流依然那么急促,只是微微繞開我,路人四面蜂蛹而來至,他們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死盯著我,好像在看我與車子的一場斗牛游戲,根本沒有任何人選擇拉我脫離車流湍急的道路,他們離得遠遠的,又好像只是在看一只大象踩得半死的螞蟻在馬路中間是如何爬行的。這樣的圍觀瞬間讓我全身上下發冷,似乎人與動物沒有區別,或許在生命垂危的關頭,人這種動物更為冷漠和殘忍,更是那么低級。

至今我都無法理解這樣的人群,他們身上所長有的眼睛和心這兩樣東西是如何長出來,還長得那么健康的。那一瞬間,“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不能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這句話,似乎在我的身上寫得過于真實。

當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聞我受傷的幾位老師,他們連夜趕來看我,他們是我工作單位的幾位領導和同事。“你不要多想,聽醫生的,先治療,關于費用這些問題,我們會幫忙想辦法的……”這番話觸動著我的神經,那么親切,那么溫暖,如今,仍然讓我難以忘懷,也心存感激,并永遠銘記我的幾位同事和領導的那份恩情。

當然,我還在記得當時我的校長打電話給鄉鎮中心學校校長的情形。

“我們單位的小老師,他今天去團縣委和縣政協開會的路上,受了重傷,目前情況挺嚴重的,從他現在的傷勢來看,這段時間來您們學校支教無法下來了,特別向您給他請個假,望給予同意。”我的校長打通對方的電話后,很誠懇的說道。

“沒事的,他這是遇到特殊情況,不過,他要交代課費!”一聽鄉鎮學校校長的360度大轉彎的話,我的幾個領導都不解,趕快再三給我請假這個事說情,對方死活沒有同意,最終還是無果。

工傷交代課費這番話必然讓我們都很詫異,也非常震驚!

掛完電話的瞬間,我的同事們,為這事都很氣憤,大家心里充滿很多不解,也隱約感到疼痛。

“憑什么交代課費,這是工傷!”大家議論了起來。看到大家為了我特別為難,我心里有很多愧疚,但我也不能讓我的幾位領導和同事們擔心,畢竟我參加工作來?,他們待我像一個小兄弟一樣,雖然他們年紀和我懸殊有點大。于是,我說道:“沒事的,這筆錢,我來付,我先把傷養好!”

雖然如此,但大家還是覺得這樣的處理非常不公。

“沒事的,先養傷!”大家最后只好和這樣的現實妥協。?

第二天,寬姐知道我受傷給支教學校請假的事,她再次找到鄉鎮學校校長說起此事,具體情況我不得而知,反正情況肯定是糟糕的,據說鄉鎮學校的相關教學負責人說,在我的單位屬于工傷,在他們的學校不屬于工傷。

真的,好搞笑,好滑稽,好寒冷!??

我受傷后,寬姐主動請纓,無償給我代了一個班的課。學期結束時,其余兩個班的代課費共計700元,寬姐,自己掏腰包墊付了,我想寬姐一定也替我承受了很多壓力,才這樣處理的,想想挺痛的,也挺愧疚。

哎,現實總是這樣殘酷,總是把一些事情顛倒,一想到寬姐給我墊付的代課費,我心里就一陣陣地酸楚,然后是一陣陣的疼痛。

后來,我知道寬姐這樣處理了,我內心深處不是認為工傷交代課費是合理的,而是從各方面來看都非常不合理。只是,當自己從生死之上去看待這樣的事時,便覺得也就那么小了,甚至從700這個數字可以去看透人世里人心與人心的區別那么大,差距那么大,雖然彼此都是人,都穿著衣服褲子,都寫人字的一撇一捺共同生存在這個地球上,甚至有很多時候同呼吸,共命運。

于是,我的工資發放時,我及時聯系了寬姐,把700元錢轉給了她。

再后來,我傷勢好轉了許多,工傷報賬下來后,我才得以把我工作單位幾個同事當時借我的醫療費用還了。

這個過程中,溫暖是那么暖,我深深銘記和永遠感激。而這個過程,困難是那么多,黑暗和冷漠也是那樣強烈,好似大雪紛飛,隨時讓我寸步難行。

事實上,要求我交代課費這種武斷的做法,早已經違背了最根本的法律、道義和良知。這些,我內心處深深知道,也深深明白。

確實,我的死與活,我的生命存在與否和一個鄉鎮校長、教學負責人一點關系都沒有,只是我對所支教我帶的娃娃做一點貢獻,反而這點幫助在他們眼里總覺是一文不值,我這樣的受傷給他們帶來安排人去上課的小困難,或許他們內心深處是非常反感的。

呵呵!

在生命的低潮處,或者是在我們每天的生活里,我們會遇到很多冷漠,也會遇到很多溫暖,這個世界似乎是一個矛盾的共體,有白天也有黑夜,有光明也有黑暗。或許,這是事物內部某種無法割裂的聯系,我自然理解我生命里出現的苦難,也從心底深深感念著那些無窮無盡關心著我的人。生活這把刀,有時候很鋒利,即使經歷千般無奈,我依然要做一個有情、有度、有愛的人,固然不會因為那些帶有魔爪或心懷不軌的人像妖魔一樣使出的那一陣冷漠而固化自己的內心和善良。

回想受傷的那個晚上,看望我的好朋友走后,我僅靠止痛藥來維持自己的疼痛,我必然難以入眠,于似乎我看見了我生命里的大雪紛飛,我看見了人間冷暖,也懂得了冷暖自知。對于大雪紛飛的日子,給我溫暖的人,我這一輩子都要心存感恩,我心存的善念一定要把他們給予的愛放在我的故事里成長和長青。

走過大雪紛飛,似乎面對人生的起伏會從內心的真與實去思索和對待。事實上,我們隨時都面對大雪紛飛。那個受傷的季節,我整個人全身寒冷。

我知道,那一次,父親再也不能為我除去寒冷了,他遠在老家,已是古稀之年,他無法從四五百公里之外的地界來到我的身旁,他連車票都不會買的人,他連手機也不會用的人,他連遠門都沒有出過的人,去得最遠的地方就是他放牧的山頂和趕場的大街。由此,注定了我是萬萬不能讓母親和父親知道我受傷無法行動的消息。

回想這么多年,我從小身體虛弱,多病多災,是父親用自己的土醫救了我,我才得以從每一次的死里逃生。讓我記憶最深刻是,小時候的我,腸胃不好,經常肚子痛,一痛就是幾個月,甚至腸子被食物堵塞,這讓我極大痛苦,父親和母親常常熬藥給我喝,時間長了,我討厭藥的苦,我就砸藥罐,我砸了一個,母親又去買一個,就這樣反反復復中,我的腸胃病得以去除。甚至父親為了我的病有所好轉,找算命先生掐算。于是,他想辦法,托人高價從城里買了觀音塑像拿到家里供起。我仍然嫌棄自己的病,討厭藥的苦澀,借父親和母親不在家的時候,把觀音像摔碎,父親知道后,并未責怪我,至今未曾責怪。

似乎這沒有責怪的沉默里,包含了父親一生的大雪紛飛,也包含了父親與母親的命運,更包含了生命高低起伏的沉重......這么多年來,我覺得父親和母親能把我拉扯大,我能獨自面對一些生活,我已經很榮幸,很榮幸了……

很早以前,我覺得當寒冷襲來,只要我們把身上的棉衣加了又加,就能抵擋著寒冷。?即使是最寒冷的冬天,寒冷把一切都干掉,用全身的力氣來對付我們,也不會如此讓我們懂得有多寒,有多冷。而這一次,不一樣,讓我全新認識,從那個夜晚,我必須學會去儲存溫暖,必須要把溫暖一點一點積攢,節儉到很遙遠的心靈深處,收藏起來,這便是我身體里僅存的溫度,我要保護好它,我要把它用于我生命的愛情、親情、友情和生活,把它連同我的青春,在與時間奔跑中,在我的生命逐漸消逝中,一起消耗在這永恒的空間。

或許我會千瘡百孔,或許我會茍延殘喘!

多年前的今天,我不曾這樣頓悟,然而,在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忠于茫然,依然大雪紛飛,依然寒風凜冽,那一股寒流,自從我一直認為未被任何寒冷侵蝕的內心深處涌出,我才發現,盡管我穿很厚很厚的棉衣,也無法再去御寒。我真希望生命本身的冬天,來得更遲。?

自此之后,我的身體,似乎是一個預知器,天氣的變化,在我的身體上顯得那般明顯而精準。有時候,晴空萬里,我受傷的筋骨處卻麻木僵硬,疼痛不已,甚至我試著用自己另外肢體的溫度去感化,也無濟于事。它生疼得厲害,像針刺穿骨頭那般,追命般疼,掙扎,掙脫,始終沒有用。這個時候,我必然知道天氣即將變化,要陰還是要晴都如此準確。

當我回到老家后,在地里與父親干活,動作甚是緩慢,父親見狀就順口問我:這幾年,工作怎么樣?我沒吭聲,也沒有說自己受傷的事,其實,父親早就知道我受傷的事。?

我想,這些苦難都會好起來的,我一定要找到一束光,一束明亮而有溫度的光,照亮我所要前行的路。

我要做一束光,一束溫暖的光!

當我回想起多年前,上學時在大雪紛飛里打雪仗的自己,在大雪紛飛里奔跑的自己,在大雪紛飛里看天空雪花飄落的自己……似乎那一念回憶觸動了我的靈魂,我試圖放聲吶喊,想把從前的自己一一從大雪紛飛中拉回來,可是,我再也無法把他們拉回來了。

我坐在火爐旁,火苗那樣旺盛,我想,三十這樣的數字,我肯定能在大雪紛飛中有序站立下來,然后選擇自己的路,抬頭挺胸地穿過大雪紛飛的世界。我千萬不能像我周圍的一些人,在自己的大雪紛飛中冷卻,首先是一個表情,然后是身體的一部分,甚至身體的全部,最后失去自我,無法自理。

圍著爐子,考熱全身,似乎火光照射的地方都很溫暖,除去我被爐子考熱的這個時刻,這一生如此漫長,紛飛的雪花如此多,我一生的時光,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姐妹,我的親朋好友,我的陌生人,有太多的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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