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就幾十個人看。

黃祿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利益無關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直播模式上線沒多久，凡特斯就開始進行嘗試了。幾個月過去，直播間人流量始終都在三四十上下徘徊，與其說是黃祿心態輕松，不如說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只要直播間有人在播，那就行了，從一開始可能就沒指望真的能有什么效果。

對于直播，更多的還是停留在用PC端觀看的習慣。畢竟，現在WIFI雖然普及度已經非常廣，不少運營商都紛紛推出了優惠很大的流量套餐，但切換到4G的時候，用來看視頻刷劇始終都很舍不得，更不用說特地來看“廣告”。

即使知道這些前提，但黃祿的態度還是讓林曉感到十分不爽。

曾經在VISION的時候，業務部門作為整個公司的中心，向來都是其他部門都要圍繞著業務部進行運轉，哪有像現在這樣只需要人在被“邊緣化”的情況。

黃祿和何其辛在工作間繼續聊天，林曉喝完水之后還是堅持繼續回到直播間講解。黃祿挑了挑眉，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示意讓她多接點熱水去喝。

林曉：……

臨近睡覺時間，直播間的人氣逐漸有了回溫的趨勢，林曉趕緊對著鏡子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調動情緒盡量讓自己的狀態和剛開始直播那會兒保持一致，繼續解說下去。

整個晚上，徐遠航幾乎都在外面和黃祿聊天。

等到林曉從直播間出來的時候，黃祿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而徐遠航臉上帶著很明顯的失落：“這么快就結束了啊？”

林曉沒好氣地回答：“這都一點了！”說完，她才猛然響起對方為什么這么問。

剛失戀的人，估計是不想回去一個人面對空無一人個黑漆漆的房子，所以這會一直“賴在”凡特斯這里。

林曉不是很清楚徐遠航和齊霽兩人之間的事情，但對發小也報以理解，臉上浮現出些許尷尬。

“收拾下，一起走吧。”黃祿適時出來打了圓場，往墻上掛著的鐘看了一眼，說：“你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你？”

林曉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騎車回去。”

“你那車保險有賠嗎？”徐遠航隨口問了句。

“嗯，有賠。”

徐遠航：“那之后可以去買輛便宜的先代步，不然老是這么大晚上的騎車，也不安全。”

“再說吧。”林曉笑了笑。

因為之前的事情，她對開車這件事仍有不少恐懼，現在徐遠航提起來，卻讓林曉突然意識到了其他更為重要的事情，在這一瞬間壓過了對開車的恐懼。

凡特斯工作室規模統共也就這么大一點，根本不存在什么試用期之類的一說。工作一天之后，雙方都沒有表現出什么不耐煩和要放棄的想法，那就默認工作之后會繼續進行下去。

就這樣，要在這里長久地待下去了。

在這個破舊的工作室，做一份不受看重，甚至都不怎么能夠看到希望的工作。

“我送你下去吧。”黃祿拿起鑰匙，看了眼林曉說道。

林曉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轉身去直播室拿自己的包。

關掉補光燈之后，直播室也暗淡了下來，林曉抬頭便看到落地鏡里自己的臉。經過一晚上的熬夜直播后，臉上難得地帶上了不少倦色。

下班時間和當初在VISION天昏地暗的加班差不多，那時候即使是現在這個點，林曉的雙眼也依舊是盛滿了光彩的。

不像現在。

不像是現在。

相比白天來的時候，走道里也并沒有安靜多少。小區里晝夜不停的橫機發出的刷刷聲音，被夜色放大了不少，但出乎意料的沒讓人覺得吵鬧。

深秋的寒風一吹，林曉走出來的時候，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冷了啊？”黃祿走在身后，隨口問了句。

“是啊，這也太冷了吧！”徐遠航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著下來了，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T恤，現在正抱著兩個胳膊瑟瑟發抖，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像是有些打顫一樣。

黃祿沒搭理他，看著林曉又問了一句：“冷了吧，我上去拿件外套給你。”

“不用了不用了，還好不是很冷。”林曉下意識地擺了擺手表示拒絕。

想著直播室里幾乎全程都是把門關著的，再加上為了直播方便，林曉就穿了一件非常薄的吊帶打底，外面隨后套了件薄西裝，也沒穿太厚。白天還好，晚上就的確有些冷，更不用說等下還得騎車回去。不過即使這樣，她也不想讓人來回折騰，更不用說還穿黃祿的外套。

“你等下騎車，晚上感冒了你明天還怎么直播？反正樓上衣服多的是，明天上班的時候帶過來就行。”黃祿說完，打量了一眼林曉的神色，這才有些猶豫地開口：“那什么……你，明天還來的吧？”

樓下路燈不怎么亮，從旁邊小賣部那被糊滿了水泥漿子的玻璃窗里透出來的燈光恰好打在人高馬大的黃祿的臉上，借著現在這個角度，林曉難得地看清了對方那雙藏在長劉海下面的眼睛。

原來這么亮。

還帶著些許的緊張和不易讓人察覺的期待。

“來啊。”林曉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道。

猶豫和不確定的想法仍然還在她的腦海里，但她做不到才第一天就說不。

“哦。”黃祿很明顯地松了口氣，隨即眉頭微微皺起，說：“那你明天還來的，帶件衣服回去帶回來不就是了？”

林曉還沒來得及說點什么，便聽到旁邊的徐遠航悠悠地補了一句：“原來是拿店里的穿衣服啊。”

黃祿：“不然呢？難道拿我自己的啊？”

這句話說完，三人都明顯地安靜了下。

“我去拿衣服，等著。”黃祿清了清嗓子，扔下這句話后便轉身上了樓。

林曉和徐遠航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尷尬和笑意。

“誒，也不能怪我，”徐遠航長嘆了口氣，說：“畢竟我做的是漢服，沒有能隨手就披在身上的款，沒這方面的經驗。”

林曉也沒忍住樂了起來，帶著笑意一本正經地開口：“我也沒有把面料披在身上的經驗。”

笑意沖淡了不少尷尬和僵硬，后來的就顯得自然了很多。

一點下班，到家收拾洗漱好幾乎接近凌晨三點。

放松了大半年之后，突然回到這種緊繃的工作狀態，林曉不僅沒有感覺累到喘不過氣，第二天還出乎意料地早早醒了過來。

進入深秋之后，天亮得也越來越晚，早上九點外面仿佛都還帶著一絲尚未散盡的深藍的夜色，只是被云層和霞光沖淡了不少。

林曉躺在床上，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的時候，抬眼便看到了不遠處掛著的大衣。

顏色是今年爆火的焦糖色的，不過顏色飽和度太高，看起來非常像一件厚重無比的袈裟。

實在是太丑了。

如果是白天，林曉覺得自己寧愿感冒，可能也不愿意穿著這件衣服回來。

不僅顏色是個問題，版型也不怎么新潮，甚至還能說得上是有些老舊。唯一能讓人多看兩眼的，也就是相當新穎的款式。

看起來和呢大衣類似，但仔細去看，才會發現這其實應該能算得上是一件“毛衣”。

林曉對紗線不太了解，只知道比較常見的馬海毛一類，這件衣服還是直播開始前不知道被誰給扔在工作桌上，林曉還以為是直播要用的衣服才問了下黃祿。

黃祿說完這件衣服不是直播內容之后，隨口解釋了幾句，說這種紗線叫什么“仿貂紗”。

微風從窗戶里吹進來，把窗簾輕輕地卷起，林曉甚至還能看到旁邊掛著的這件大衣上，被吹動的細細絨毛。

倒是比之前所接觸過的秋冬后市笨重的面料，要多了不少柔和，而且奇異的是，這么柔軟的紗線，竟然還能織出呢大衣這種一看就需要非常硬/挺有輪廓的服裝來，不得不讓人感慨在創造方面，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無盡。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林曉的困意也徹底消失了，索性翻身坐起，挪到床的另一端，認真觀察研究起這件衣服來。

衣服相當厚重保暖，昨晚騎車回來的時候，林曉就有了非常直觀的感受，當時還以為是一件什么毛呢羊絨大衣之類的。

林曉端坐在床尾，把筆記本放在旁邊飄窗上，開始認真搜索起這種紗線和相關的服裝信息來，順便瀏覽了下各大秀場視頻和不少快時尚品牌的官網和店鋪。

線上店鋪門檻雖然比實體店門檻要低上很多很多，但對時尚流行的敏感度和嗅覺，并不比實體店要低。

網絡時代里，線上甚至還會比線下快上不少。

畢竟線上店鋪一有什么東西上架，便能在第一時間，以一種相當夸張的爆炸速度傳播開來，這是靠人工調度安排調節的線下實體店，永遠追不上的速度。

快時尚品牌里，動物紋花型和絲絨品質的服飾比起往年的占比來說，上升了不少，不過國內店鋪里的銷量始終不高。

這和歐美亞洲長期的時尚架構有著很大的關系。

在時尚方面，歐美一直都占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從各個在國際上舉足輕重的秀場所在地就能看出來。

既然能占據主導地位，那喜好和一些適合的元素材質，當然也是會優先貼合歐美一些。所以導致很多時尚風向刮起來的時候，亞洲人往往要后知后覺很多。

因為這些不管是從色彩還是版型，都并不適合。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視覺沖擊習慣，再加上本土設計師在流行的元素上進行適當調整改動而，才能更貼和亞洲人的審美和習慣。

這樣一個來回，幾乎要半年的時間，歐美的時尚才能被亞洲所接納，徹底地流行起來。

林曉看著眼前掛著的這件，焦糖色的，宛如一件袈裟的毛衣，心里漸漸的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