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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三:董事、高級管理人員越權對外擔保是否有效

【核心提示】根據現行《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一百二十一條及第一百四十八條之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可以根據公司章程的規定,經過股東會、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的同意,以公司財產為他人提供擔保,其中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或者上市公司擔保金額超過公司資產總額百分之三十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的同意。除表見代理、表見代表等情況外,董事、高級管理人員違反規定,超越權限以公司資產對外提供擔保,未被公司追認的,擔保合同無效。

實務爭點

2005年修訂前的《公司法》(以下簡稱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規定:“董事、經理不得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學術理論及司法實踐對此規定究竟在于限制公司權利能力還是限制董事、經理的越權行為,形成了兩種截然對立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的禁止性規定是通過對董事、經理的約束進而實現對公司的限制,理由為該條文在字面上明確指出其所禁止的是董事、經理以公司財產提供擔保,但落實到擔保合同上只能是簽蓋公司印章,以公司的名義進行擔保,因此隱含著限制公司對外擔保之意。另外,《擔保法解釋》第四條規定董事、經理違反規定提供擔保的,擔保人即公司“應當對債權人的損失承擔連帶賠償責任”,該規定既然要求由公司來承擔責任,那么可以反推是公司的違反規定行為所導致,也就可以認為是對公司的權利能力進行了規制。另一種觀點認為,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是對公司內部人員的管理規范,屬于管理性的強制規范,旨在限制董事、經理的行為,防止其利用職權謀取個人利益,危害公司及股東合法權益,是在規范股東和公司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公司和債權人的關系。因此該規定意在禁止“董事、經理”作為行為主體的擔保,并不禁止所有以公司名義對外進行的擔保。2005年修訂后的《公司法》變更了舊《公司法》的有關規定,更加細化了公司對外擔保的規范,上述觀點的爭論似乎已無太大價值,但是由于修訂后的《公司法》對董事、經理越權提供擔保的效力并無完整、體系化的規定,上述紛爭的解決或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闡釋越權擔保的效力問題,也直接關系著《擔保法解釋》第四條是否仍有適用的余地。

理解適用

對《擔保法解釋》第四條的理解與適用

擔保是指擔保人對債權人承諾,在債務人未能或不能清償債務時,替代債務人清償債務,或以特定的價值物清償債務。本專題所指的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是公司對外擔保的情形之一,即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以公司名義作為擔保人,以公司資產向債權人提供擔保,以保證債權人債權得以實現。[11]

(一)對新舊《公司法》中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規定之評析

現行《公司法》第一百四十八條第一款第(三)項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不得違反公司章程的規定,未經股東會、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同意,以公司財產為他人提供擔保。較之于舊《公司法》,其主要在如下方面有所不同:第一,與舊《公司法》將違反規定以公司財產對外提供擔保的義務主體限定于董事、經理不同,新《公司法》將義務主體范圍擴張至董事及高級管理人員;第二,與舊《公司法》嚴禁董事、經理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不同,新《公司法》對此限制有所放寬,只要董事、高級管理人員能夠依照相應程序,即認可其以公司財產對外提供擔保的效力;第三,與舊《公司法》所規定的擔保對象不同,新《公司法》明確被擔保的債務主體為“他人”,即包括公司股東在內的一切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組織。[12]依照現行法的規定,本專題將越權擔保行為的主體擴展至董事、高級管理人員。

新《公司法》關于公司擔保能力的規定是一個制度性的飛躍,與行政機關、司法機關在實踐中不斷進行的制度性探索和取得的階段性成果密不可分 [13],頗具代表性的是最高人民法院在審理中福實業公司擔保案 [14]與光彩集團擔保案 [15]兩個案件中對待董事對外擔保的態度的轉變。在中福實業公司擔保案中,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判思路是:在當時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規定的背景下,公司為股東擔保受到法律限制,其限制為:公司董事、經理以及董事會無權決定以公司財產為股東提供擔保,除非公司章程對此有授權或者股東(大)會同意此項擔保。[16]而在光彩集團擔保案中,最高人民法院明確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是對公司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未經公司批準,擅自為公司股東及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禁止性規定,但該規定并非一概禁止公司為股東擔保。對有限公司而言,符合公司章程,經過公司股東會、董事會批準,以公司名義進行關聯擔保的,法律并未明確予以禁止。上述兩個案例裁判思路的轉變實際上暗示著最高人民法院在考量公司債權人與公司股東利益沖突的價值取向上,已經從側重保護中小股東利益向優先保護債權人利益傾斜。值得一提的是,在后一案例中,最高人民法院在終審判詞中提到“即使董事會決議有瑕疵,也屬其公司內部行為,不能對公司的對外擔保行為效力產生影響”,主張根據公司的內部關系與外部關系來區分對外擔保的效力。

(二)區分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的內外效力

現行法中涉及公司對外擔保效力的條文大多屬于不完全法條,缺乏“制裁”要素,基于對這些條文的分析無法直接推斷出董事、高級管理人員違反規定而越權對外擔保的決議及其合同的效力狀態。因此,解決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效力問題的關鍵在于,將其分為內部擔保決議的效力與外部擔保合同的效力兩個層面,采取“內外有別”的策略,分別確定其效力。[17]

1.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決議的效力

關于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決議的效力,可根據是否遵循《公司法》及相關法律法規的規范,是否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是否符合公司內部關于擔保的意思決定程序規范來判斷。只要滿足上述因素,該對外擔保決議即為有效。違反上述規定的直接后果是承擔組織法上的相應責任,只影響對外擔保的董事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的效力。即使對外擔保未經董事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或者董事會或股東(大)會決議被撤銷或被確認無效,在第三人善意的情況下,亦不影響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的效力 [18]

2.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合同的效力

關于董事、高級管理人員對外擔保合同的效力,需要結合《合同法》等法律的相關規定予以判斷:(1)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依照章程,根據董事會或股東(大)會授權與第三人簽訂對外擔保合同,且該合同不違背法律的強行性規定,此時對外擔保合同有效;(2)董事、高級管理人員違反規定越權對外擔保,此時需根據具體情況區分是否存在表見代理、表見代表或者無權代理,以此判斷對外擔保合同的效力。

(三)《擔保法解釋》第四條的適用空間

隨著《公司法》相關條文的逐步豐富化、精細化,圍繞著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的論爭也隨之塵埃落定。根據新法的規范可推知,在公司權利能力上,舊《公司法》并不禁止、限制其對外擔保能力。舊法第六十條第三款僅是對董事、經理的限制,在公司內部,對公司對外擔保事項作出決議的有權機關僅限于公司股東(大)會、董事會,任何董事、經理均無權作出決定。[19]該爭論亦揭示了此條款只是針對董事、經理與公司之間權利義務關系的規定,調整內部法律關系,并不涉及公司與其他方成立的外部法律關系,即無論董事、經理違反了舊《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的法律規定與否,公司已與外部形成的擔保關系及其他法律關系的效力不受到影響。[20]因此即使董事、經理違反相關規定導致擔保合同無效,在債權人善意的情況下,據《擔保法解釋》第四條規定,仍然對作為擔保人的公司問責,而非董事、經理。但《擔保法解釋》第四條關于“董事、經理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六十條規定,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擔保合同無效”的規定卻將公司法僅對公司內部關系的規范擴大解釋為公司外部關系的規范。[21]

《擔保法解釋》第四條對于董事、經理對外擔保的內外部關系區分邏輯不清晰,前半部分關于效力的規定混淆了兩者的區別,后半部分對責任的劃分卻回歸至對二者的劃分上。在《公司法》修訂后,《擔保法解釋》第四條的解釋對象——舊《公司法》第六十條規定已不復存在,并且該條司法解釋前半部分曲解了對外擔保的內外部關系,杜絕了有關董事、經理對外擔保推導適用的可能,因而據此認定公司對外擔保合同一律無效的觀點已經喪失了法律基礎和適用價值。在有關對外擔保合同責任的承擔問題上,前已述及擔保合同的效力需結合《合同法》等有關法律規定進行分析,因此責任的承擔亦需根據有關規范予以確認,而《擔保法解釋》第四條不區分情形一刀切地苛求債務人及擔保人承擔連帶責任,顯然已經無法與不同的合同效力進行銜接。由此可見,《擔保法解釋》第四條在當前的法律實踐中已無適用的空間。但這并不意味著該司法解釋條文已被廢止。2005年修改后的《公司法》自2006年1月1日起施行,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一)》的規定,新《公司法》實施后,人民法院尚未審結的和新受理的民事案件,其民事行為或事件發生在新《公司法》實施以前的,適用當時的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因新《公司法》實施前有關民事行為或者事件發生糾紛起訴到人民法院的,如當時的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沒有明確規定,可以參照適用新《公司法》的有關規定。人民法院對新《公司法》實施前已經終審的案件依法進行再審時,不適用新《公司法》的規定。因此《擔保法解釋》第四條的規定對新《公司法》實施以前發生的擔保行為仍然適用,無論該擔保糾紛是否已經起訴到法院。[22]

(四)司法裁判傾向

《公司法》第十六條規定: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前款規定的股東或者受前款規定的實際控制人支配的股東,不得參加前款規定事項的表決。該項表決由出席會議的其他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通過。

1.在司法實踐中,法院于對外擔保之效力的認定上,裁判擔保行為有效之理由包括:

(1)《公司法》第十六條為管理性強制性規定,非效力性強制性規定。其要求經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等內部限制不產生對第三人的外部限制。在“中建材集團進出口公司訴北京大地恒通經貿有限公司進出口代理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第一,該條款并未明確規定公司違反上述規定對外提供擔保導致擔保合同無效;第二,公司內部決議程序,不得約束第三人;第三,該條款并非效力性強制性的規定;第四,依據該條款認定擔保合同無效,不利于維護合同的穩定和交易的安全。

(2)未經決議并不影響效力,第三人不需要盡審查義務。在“姚文、姚洪股權轉讓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公司法》第十六條所規定的公司對外擔保須經股東會決議是公司對內的程序性規定,并不涉及公司以外第三人的審查義務。公司是否召開股東會以及是否形成決議,是公司內部控制程序,不能約束與公司進行交易的第三人。

(3)雖未經決議,但第三人為善意,僅需盡到形式審查義務。故即使決議不真實或者存在瑕疵,也不影響合同效力。例如,在“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仙游縣支行與福建省浩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福建省德馨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等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對《公司法》第十六條存在兩種理解。一種觀點認為,該條規定是公司內部管理性規范,是否違反不影響公司對外合同的效力。另一種觀點認為,該條規定具有相應的外部效力,根據該條規定合同相對人負有對公司內部決議的形式審查義務,即合同相對方應當要求公司提供內部決議書。此處的注意義務是形式審查義務,即只要公司提供的內部決議書符合公司法與公司章程的形式要求,相對人即完成了注意義務,而無須對公司是否真正召開了股東會負責。本案中,農行仙游支行向二審法院提交了浩華公司的《內資企業登記基本情況表》及《股東會決議書》,即使按照上述關于《公司法》第十六條的第二種理解,農行仙游支行也盡到了相應的注意義務。

(4)構成表見代表。在“招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大連東港支行與大連振邦氟涂料股份有限公司、大連振邦集團有限公司借款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裁判理由為:第一,《公司法》第十六條實質是內部控制程序,不能以此約束交易相對人。故此上述規定宜理解為管理性強制性規范。第二,如作為效力性規范認定將會降低交易效率和損害交易安全,同時也給公司以違反股東決議主張合同無效的不誠信行為留下了制度缺口,最終危害交易安全,不僅有違商事行為的誠信規則,更有違公平正義。第三,案涉《股東會擔保決議》確實存在部分股東印章虛假、使用變更前的公司印章等瑕疵,以及被擔保股東振邦集團公司出現在《股東會擔保決議》中等違背公司法規定的情形,但是振邦股份公司提供給招行東港支行的股東會決議上的簽字及印章與其為擔保行為當時提供給招行東港支行的簽字及印章樣本一致。而振邦股份公司向招行東港支行提供擔保時使用的公司印章真實,亦有其法人代表真實簽名。且案涉抵押擔保在經過行政機關審查后也已辦理了登記。至此,招行東港支行審查義務已經完成,主觀上構成善意。綜上,本案中周建良的行為構成成表見代表。

2.認定擔保行為無效之裁判理由如下:

(1)未經決議,法定代表人系越權代表,第三人未盡到合理審查義務,知道或者應當知道越權行為,為非善意。“寧波繡豐彩印實業有限公司、浙江杭州灣汽配機電市場經營服務有限公司、慈溪逍新投資咨詢有限公司、慈溪逍新汽配貿易有限公司、慈溪市一得工貿有限公司以及孫躍生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裁判理由包括:第一,本案所涉協議條款為非正常經營活動,行為后果是將公司利益轉移給個人,具有明顯的超越代表權的外觀。第二,不能提供股東會同意證明,第三人應知其為越權代表,并不是為了機電公司經營活動所從事的職務行為,而是違反公司強制性規定的侵占公司財產的行為。其不屬于善意相對人。第三,公司對協議的簽訂不知情,公司對代表人私刻公章的行為不具有管理上的失職。

(2)越權代表公司未追認。此觀點在“沈陽水泥機械有限公司與朝陽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龍城支行、遼寧水泥工業設計院(朝陽金鵬電子實業有限公司、朝陽重型建材技術裝備公司)借款合同糾紛案”中適用,法院在說理部分表明:從另一角度看,水泥機械公司為金鵬公司借款1850萬元提供連帶保證,屬于對公司財產的重大處置行為,根據公司章程第十四條、第二十四條的規定,該事項應由公司董事會研究決定。但張翔鵬未經公司董事會討論決定,擅自以公司的名義為他人提供擔保,其行為顯然屬于越權行為。水泥機械公司得知張翔鵬的越權行為后,有權拒絕追認。因水泥機械公司拒絕追認張翔鵬的越權行為,而龍城支行對此又存在過錯,故張翔鵬的越權代表行為對水泥機械公司不發生法律效力,應由其和龍城支行根據各自的過錯自行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五)實務中應當注意的問題

對于董事、高級管理人員越權對外擔保合同的效力,具體應根據如下情形進行區分:

第一,根據《合同法》第五十條之規定:“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法定代表人、負責人超越權限訂立的合同,除相對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超越權限的以外,該代表行為有效。”準此以解,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作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越權簽訂對外擔保合同的,該擔保合同有效。

第二,根據《合同法》第四十九條之規定:“行為人沒有代理權、超越代理權或者代理權終止后以被代理人名義訂立合同,相對人有理由相信行為人有代理權的,該代理行為有效。”準此以解,當擔保合同的相對人有理由相信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有代理公司對外擔保的權限,如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持有相關代理授權書的,即使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沒有對外擔保的代理權限、超越代理權限或者對外擔保的代理權限已經終止,其以公司名義訂立的對外擔保合同仍然有效。

第三,在公司越權對外擔保合同不符合表見代理或者表見代表的構成要件的情形下,董事、高級管理人員越權訂立的對外擔保合同屬于違反公司章程、未經董事會或者股東(大)會同意、無權代理人擅自以公司名義訂立的合同,應當適用《公司法》第四十八條關于無權代理人訂立合同的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沒有代理權、超越代理權或者代理權終止后以公司名義訂立的合同,未經公司的追認,對公司不發生效力,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自行承擔責任。此時的擔保合同為效力待定的合同,當公司予以追認,該合同有效,反之,該合同無效。

案例指導

中國進出口銀行與光彩事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四通集團公司借款擔保合同糾紛案 [23]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2001年12月25日,一審原告中國進出口銀行(以下簡稱進出口銀行)與四通集團公司(以下簡稱四通集團)簽訂的借款合同,以及2003年12月26日進出口銀行與四通集團、光彩事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光彩集團)簽訂的《貸款重組協議》中關于貸款關系的約定,是進出口銀行和四通集團的真實意思表示,且不違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故應認定合法有效。四通集團未按《貸款重組協議》約定的還款期限歸還貸款,構成違約。進出口銀行有權宣布全部債務到期并要求四通集團立即清償全部債務。四通集團應向進出口銀行償還尚欠貸款本金1.36億元及相應利息。鑒于四通集團于2005年9月21日償還利息1747416.01元,故此筆款項應在進出口銀行請求的利息中予以扣除。

光彩集團通過董事會決議的形式作出為股東四通集團提供連帶責任保證的決定,并于2001年12月25日與進出口銀行簽訂《保證合同》,于2003年12月26日與進出口銀行和四通集團在《貸款重組協議》中約定保證條款。根據修訂前的《公司法》(以下簡稱修訂前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關于“董事、經理不得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強制性規定,公司為本公司股東提供擔保須經股東會同意或章程有特別規定。董事在以公司資產為股東提供擔保事項上無決定權,董事會作為公司董事集體行使權力的法人機關,在法律對董事會對外提供擔保上無授權性規定,公司章程或股東大會對董事會無授權時,亦因法律對各個董事的禁止性規定而無權作出以公司資產對股東提供擔保的決定。修訂前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的禁止性規定既針對公司董事,也針對公司董事會。因此,光彩集團通過形成董事會決議的形式為股東四通集團提供連帶責任保證的行為,因違反修訂前公司法的強制性規定而無效,所簽訂的《保證合同》和《貸款重組協議》中的保證條款亦無效。光彩集團對保證合同無效應當承擔過錯責任。

四通集團董事長段永基在與進出口銀行簽訂的借款合同、《貸款重組協議》上代表四通集團簽字,在光彩集團提交給進出口銀行的光彩集團2001年10月23日董事會決議上,段永基作為光彩集團的董事在該決議上簽字。故應認定進出口銀行在接受光彩集團擔保時,對借款人四通集團系擔保人光彩集團股東的事實是明知的,因此,進出口銀行在法律明文禁止董事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股東提供擔保的情況下,仍接受光彩集團為其股東四通集團提供的擔保,對《保證合同》及保證條款的無效亦有過錯。根據《擔保法解釋》第七條的規定,光彩集團應向進出口銀行承擔四通集團不能清償債務部分的二分之一的賠償責任。

股東會是公司的權力機構,董事會是公司的經營決策機構,從光彩集團的公司章程上看,二者在職權上有不同的規定。光彩集團2003年11月3日召開的為四通集團提供連帶擔保的董事會,參會董事人數未達到光彩集團公司章程規定的可以召開董事會的最低出席比例,存在嚴重程序瑕疵,從程序上講,所形成的董事會決議亦應為無效決議。故即使光彩集團董事會與股東會的組成人員有重合性,亦不能推定出光彩集團為其股東提供擔保系經過股東會的同意,故進出口銀行關于董事會決議及保證條款有效的主張不予支持。

一審法院依照《合同法》第二百零六條、第二百零七條,修訂前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擔保法解釋》第四條、第七條、第九條之規定,判決:一、四通集團于該判決生效后十日內,償還進出口銀行借款本金1.36億元及利息(自2005年9月1日至款項全部付清之日止,以本金1.36億元為基數,按《貸款重組協議》約定的年利率4.23%計息,扣除四通集團于2005年9月21日償還的利息1747416.01元);二、進出口銀行與四通集團、光彩集團簽訂的《貸款重組協議》中的保證條款無效;三、光彩集團對四通集團不能清償上述判決第一項債務的部分承擔二分之一的賠償責任,光彩集團承擔賠償責任后,有權向四通集團公司追償。

案件受理費690010元、財產保全費680520元,共計1370530元,由四通集團公司承擔,光彩集團對上述案件受理費、財產保全費承擔二分之一連帶責任。

進出口銀行不服一審法院上述民事判決,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稱:

1.修訂前公司法并沒有禁止公司為股東提供擔保的明文規定。光彩集團為四通集團提供擔保不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定,是有效擔保。光彩集團董事會決議或股東會決議內容不違反《公司法》及該公司章程的規定,也是合法有效的。原審判決在沒有對光彩集團董事會為公司股東提供擔保是否違反公司章程作出認定的前提下,確認光彩集團董事會無權為本公司股東提供擔保,董事會決議無效于法無據。

2.光彩集團董事會成員與股東會成員在人員構成上具有主體上的一致性和重合性,章程所規定的董事會職權與章程規定的股東會職權具有職能相同的重合性。該公司股東大會在確立公司章程時就授權董事會行使股東會權利,股東大會對董事會決議具有明確授權和追認的法律特征。因此,董事會決議的法律效力等同于股東會決議。

3.進出口銀行未收到有段永基作為光彩集團董事簽名的光彩集團2001年10月23日董事會決議,原審判決認定光彩集團在為四通集團提供擔保時提交了該決議,并據此認定進出口銀行明知四通集團是光彩集團股東,推定進出口銀行有過錯責任沒有事實依據。請求二審撤銷原審判決第二項,改判光彩集團對四通集團的本案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被上訴人光彩集團答辯稱:

1.光彩集團通過形成董事會決議的形式為股東四通集團提供連帶責任保證的行為,因違反修訂前公司法的禁止性規定而無效。

2.在無光彩集團股東會授權的情況下,公司董事會無權決定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提供擔保。股東會與董事會的職權、召開的程序、組成人員等均不同,不能以股東單位法定代表人與公司董事人員的重合,推定董事會決議即股東會決議或認為股東會對董事會有明確授權和追認。本案所涉為四通集團提供擔保的董事會決議,因違反公司章程規定的董事會召開程序,應認定為無效。

3.進出口銀行在明知四通集團公司為光彩集團股東,以及法律禁止公司為其股東擔保的情況下,仍接受光彩集團提供的擔保,對《保證合同》及《貸款重組協議》擔保條款的無效存在過錯,應依法承擔相應責任。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二審駁回進出口銀行的上訴,維持原判。

原審被告四通集團未提交書面答辯意見,在二審法院進行的質證中稱同意被上訴人光彩集團的答辯意見,并表示對原審判決確定的該公司欠款本金及利息均無異議。

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四通集團系本案借款合同的主債務人,其未按合同約定償還進出口銀行貸款,進出口銀行依約定有權宣布全部貸款到期,該公司在本院二審中對原審判決確定的欠款本金及利息均無異議,故對原審判決第一項應予維持。

本案中,光彩集團為四通集團的債務進行擔保的行為發生在《公司法》修訂前,故本案適用修訂前公司法及《擔保法》《擔保法解釋》。

修訂前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規定,“董事、經理不得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該條規定是對公司董事、高管人員未經公司批準,擅自為公司股東及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禁止性規定。但該規定并非一概禁止公司為股東擔保,對有限責任公司而言,符合公司章程,經過公司股東會、董事會批準,以公司名義進行關聯擔保,修訂前公司法并未明確對此加以禁止。上述條款的立法目的是限制大股東、控股股東操縱公司與自己進行關聯交易,損害中小股東的利益,以維護資本確定原則和保護中小股東權益。經公司股東會、董事會同意以公司資產為小股東進行擔保當不屬禁止和限制之列。從價值取向的角度考量,在平衡公司債權人與公司股東利益沖突時,應優先保護公司債權人的利益。

根據本案查明的事實,光彩集團公司作為有限責任公司,公司注冊資本5億元,其中山東泛海集團公司出資3.56億元,出資比例為71.2%;濰坊寶順建設有限公司出資1億元,出資比例20%;四通集團出資100萬元,出資比例為0.2%。其公司章程未規定公司不得為股東進行擔保。該章程規定,董事會是該公司法人機關,董事會成員由股東單位委派人員組成,董事會的表決程序采用資本多數決的形式。該公司11家股東中10家股東單位委派其法定代表人擔任該公司董事,一家為股東單位代表。光彩集團提供的證據表明,在該公司同意為四通集團進行擔保的2001年12月25日、2003年12月26日的兩次董事會上,分別持有該公司93.6%和91.2%股權的董事同意為四通集團擔保,符合公司章程的規定。董事會決議加蓋了董事會公章,在《保證合同》及《貸款重組協議》上加蓋了光彩集團公章,光彩集團對上述公章的真實性均不持異議。應當認定光彩集團簽署上述《保證合同》及《貸款重組協議》是其真實意思表示,不違背占資本絕大多數股東的意志,該保證行為亦不違反法律和行政法規的禁止性規定,應為有效。關于光彩集團提出的根據該公司章程,董事會至少8名董事參加方能召開,而上述兩次董事會決議只分別有5名和2名董事簽字,故董事會會議召開無效,董事會決議亦無效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分別有5名和2名董事在董事會決議上簽字,并不能證明只有5名和2名董事參加董事會會議。光彩集團應對該公司2001年12月25日、2003年12月26日的兩次董事會的召開是否符合章程規定的董事出席人數負有舉證責任,但該公司始終未提供兩次董事會的紀要或原始記錄,應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且即使董事會決議有瑕疵,也屬其公司內部行為,不能對公司的對外擔保行為效力產生影響。故光彩集團在本案訴訟中提出的董事會決議無效,公司為其股東擔保無效的主張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且違反民事訴訟中的禁止反言規則,該院不予支持。進出口銀行關于光彩集團為四通集團提供擔保不違反法律的禁止性規定,是有效擔保,光彩集團應對四通集團的本案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上訴理由成立,該院予以支持。

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基本清楚,但適用法律有誤,責任判處不當,應予以糾正。最高人民法院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第(二)項之規定,于2006年5月15日作出判決:一、維持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5)高民初字第1182號民事判決主文第一項;二、撤銷上述民事判決主文第二項;三、變更上述民事判決主文第三項為:光彩事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對四通集團公司的上述債務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光彩事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后,有權向四通集團公司追償。

規范指引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

第十六條? 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

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

前款規定的股東或者受前款規定的實際控制人支配的股東不得參加前款規定事項的表決該項表決由出席會議的其他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通過

第一百二十一條? 上市公司在一年內購買出售重大資產或者擔保金額超過公司資產總額百分之三十的應當由股東大會作出決議并經出席會議的股東所持表決權的三分之二以上通過

第一百四十八條? 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不得有下列行為

挪用公司資金

將公司資金以其個人名義或者以其他個人名義開立賬戶存儲

違反公司章程的規定未經股東會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同意將公司資金借貸給他人或者以公司財產為他人提供擔保

違反公司章程的規定或者未經股東會股東大會同意與本公司訂立合同或者進行交易

未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同意利用職務便利為自己或者他人謀取屬于公司的商業機會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與所任職公司同類的業務

接受他人與公司交易的傭金歸為己有

擅自披露公司秘密

違反對公司忠實義務的其他行為

董事高級管理人員違反前款規定所得的收入應當歸公司所有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

第四十八條? 行為人沒有代理權超越代理權或者代理權終止后以被代理人名義訂立的合同未經被代理人追認對被代理人不發生效力由行為人承擔責任

相對人可以催告被代理人在一個月內予以追認被代理人未作表示的視為拒絕追認合同被追認之前善意相對人有撤銷的權利撤銷應當以通知的方式作出

第四十九條? 行為人沒有代理權超越代理權或者代理權終止后以被代理人名義訂立合同相對人有理由相信行為人有代理權的該代理行為有效

第五十條? 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法定代表人負責人超越權限訂立的合同除相對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其超越權限的以外該代表行為有效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

第四條? 董事經理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六十條的規定以公司資產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擔保合同無效除債權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的外債務人擔保人應當對債權人的損失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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