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賽局
- (俄羅斯)瑪麗亞·康尼科娃
- 2585字
- 2021-04-29 18:32:40
心理學家與撲克菜鳥
接著回到我與埃里克·賽德爾的會面上來。對他而言,撲克游戲是一個稍微有點兒不一樣的挑戰。他在長達30年的時間里稱霸撲克界,擁有8條世界撲克系列賽冠軍手鏈(在系列賽的歷史上,只有5個玩家的手鏈比他多)和一個世界撲克巡回賽(World Poker Tour)的冠軍頭銜。他名列撲克名人堂,是名人堂里健在的32位玩家之一。在撲克賽的歷史上,他的獎金總額位居第四(過去很多年里他都是第一)。在世界撲克系列賽中,他獲得獎金的次數(114次)位居第四。過去這些年,他位居全球撲克指數(Global Poker Index)排行榜第一名的時間長達15周,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史上最偉大的撲克玩家。
一位職業的撲克玩家,一位最專業的撲克玩家,怎么可能會答應讓一個不知名的記者過度熱情地像蹣跚學步的幼兒那樣到處跟著他,問他一些最基礎的、與撲克界相關的問題呢?埃里克并不在乎名氣,因此我打記者牌是行不通的。他不喜歡與人分享自己的策略,也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
“書里不會出現我的名字,對吧?”在西村的小酒館,當我說出自己的計劃后,埃里克反問道。他在椅子上動了動,腰彎得更低了一些,似乎在盡可能地轉移旁人對他的注意力。
“呃……”這與我預計的談話走向不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擔這個責任。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指導過任何人。而且我的行程……”
我打斷了他,反正我倆的對話在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么進展。“雖然我不知道一副撲克牌中有多少張牌……”
“等等,你是認真的嗎?”他打斷了我,眉毛也揚了起來。至少我讓他感到了意外。
“當然,我并不打算做那種典型的學生。”
接著我說,我現在擁有的只有背景優勢。
“我有心理學博士學位,是研究決策的,這也是你每天都在做的事,不過我的研究視角是理論上的。”
“一個心理學家,挺有意思的,這點在撲克游戲中會非常有用。”他傾身說道,纖瘦的胳膊肘撐在蛋白雞蛋餅的兩邊。“我認為你的切入視角是最有價值的,尤其有最大的差異化價值。其他玩家都是基于數學、基于數據的,你的視角更加廣闊。實際上,在眾多優秀的玩家當中,最容易被利用的就是那些沉迷于數學的玩家。”
“哦,那就好。”雖然開局不利,但我很開心能夠引起他的共鳴。“我從高中畢業之后就沒怎么學過數學了。”我坦言道。
“我的數學技能也不是很強,這挺常見的。”埃里克說道,這讓我松了一口氣。“數學技能有了無妨,但沒有的話也不會影響你的牌技。基礎的計算是非常簡單的,連六年級的學生都能做。”
我放松下來。不過有段話我或許不該講,就是告訴埃里克我通常會用自己的手指頭數數的那段。
“撲克需要的是敏銳的思維。真正的問題是:敏銳的思維和努力能夠讓你贏牌嗎?我認為能。”埃里克說。我雖然是一個外行,但從某個程度上來說這是件好事。我會擁有新的見解、視角,以及其他一些玩家往往沒有的技能。我沒有那種狹隘的專業知識,不知道什么是底牌范圍(range),也不知道應該要一個兩極化的范圍(polarized range)還是要一個融合的范圍(merged range)。不過我擁有通用的專業知識,知道該如何去學習、去思考,以及如何了解人的行為模式。大衛·愛普斯坦在其著作《范圍》中反思了外行的本性,他寫道:“通才是贏家。”或許,作為一個通才,我能夠擺脫內行視角中經常會有的那種短見,擁有心理學家喬納森·拜倫所謂的“積極的開放心態”(active open-mindedness)。當然,并不是所有的經驗都是同樣適用的,不過我的經驗或許尤為適合撲克界。
我,尤其是我的語言能力,引起了埃里克的興趣。
“你會幾種語言?”他問道。
“只有英語和俄語這兩種是精通的,不過以前我的法語和西班牙語也很流利,意大利語也不錯,”接著我又說,“我曾經學習過波斯語,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忘了。”
“我覺得你的語言技能會非常有用,”埃里克說,“你認識菲爾·艾維嗎?”
我點點頭。他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的撲克玩家之一。
“撲克界曾經還有一場爭論,討論他是不是最擅長各種撲克游戲的玩家。令我覺得格外有趣的是他的妹妹是一個語言學家,好像會說15種語言。”他解釋道。他說我可以把一種撲克游戲當作一門需要掌握的語言。
我很佩服會多種語言的人。與菲爾的妹妹比起來,我的能力似乎不值一提。
“你知道有多少人能有那樣的頭腦或興趣嗎?”埃里克繼續說道,“菲爾似乎有一個和他妹妹相似的頭腦,其運轉方式讓他們能夠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掌握一門語言。剛聽到你說的話,顯然你也有一些迅速掌握一門語言或適應不同語言的能力,我很高興,因為撲克挑戰的本質就是語言學習。”
這在某種程度上是說得通的。學習撲克技巧在很多方面確實與學習語言很像。畢竟,撲克游戲也有一種新的語法、新的詞匯、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不過我可以看到兩者之間存在一個很大的區別。人類有一種固有的語言學習能力,雖然確實存在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擅長語言學習的情況,但是我們在學習母語的時候都是相當容易的。大腦似乎原本就有一張地圖,告訴我們該如何從聲音中識別意思,在沒有明確教導的情況下明白語言規則。而撲克游戲不是這樣的,你就是再從心理學的角度切入,撲克游戲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與統計學有關的,還是需要理解概率,知道自己的牌有多好,知道相對于別人的牌而言自己的牌力有多強,知道牌面提升的可能性有多大,等等。這里的每一項都需要經過一定的統計計算,至于我的統計計算能力如何就另當別論了。
“你知道,心理學實際上是撲克牌游戲最具吸引力的一部分,”埃里克打斷了我的思考,“你具體研究的是決策的哪一部分?和丹尼爾·卡內曼研究的一樣嗎?”
“事實上,我的博士生導師是沃爾特·米舍爾,就是那個進行‘棉花糖實驗’的,你認識嗎?”
“哇,那真是令人激動啊。自我控制在撲克游戲中影響很大。”
看來埃里克·賽德爾先生還認識那個做“棉花糖實驗”的人啊,我似乎選對了人。
“我也覺得是這樣,”我回答道,“雖然我從來沒玩過撲克,不過卻可以告訴你:我敢打賭自己讀的與撲克有關的書肯定比牌桌上的任何玩家都多。我做過與壓力和決策有關的研究、情感上的研究、時間壓力的研究以及各種我認為會和撲克牌高度相關的研究,而且你看我找到的一份報告。”我這會兒表達得很流暢,不想被他打斷,得讓他同意收我做學生才行。我拿出了王牌——一份關于撲克馬腳的報告,據我所知,這份報告學術圈以外的人是不知道的,而且它是基于一場世界撲克系列賽決賽桌進行的分析,是真正的好東西。
埃里克讀得很認真。他全神貫注地讀著,接著開始笑了起來。
“哇,好吧,這個就別拿給別人看了。”
我告訴他,我不會拿給別人看的。就這樣,我們的合作關系確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