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透過圖書館的落地窗灑進來，我在筆記本電腦上敲下最后一個句號，長舒一口氣。歷時三周的《現代詩歌賞析》期末論文終于完成，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看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校園。

手機屏幕亮起，是喬昔發來的消息：“面試結束啦！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照片里她站在圖書館前的櫻花樹下，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脖子上依然戴著那條星星項鏈。我保存圖片，收拾好書本快步下樓。

推開圖書館大門，熱浪撲面而來。初夏的陽光已經頗具威力，喬昔站在樹蔭下，看到我立刻揮手。她穿著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褲，曬黑的手臂上戴著五顏六色的手繩，整個人像夏日里的一抹清涼。

“怎么樣？”我接過她手里的文件夾。

喬昔做了個鬼臉：“教授說我的作品集很出色，但英語成績還需要提高...”她翻開文件夾，指著其中一頁，“看，他們給我列了暑期語言課程的建議?！?

伯克利音樂學院的申請材料厚厚一沓，每一頁都貼滿了喬昔手寫的便簽和熒光筆標記。我翻看著那些復雜的表格和要求，胸口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既為她驕傲，又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忐忑。

“你呢？”喬昔戳了戳我的臉頰，“波士頓大學的資料查了嗎？”

“查了，”我從包里掏出筆記本，“創意寫作項目要求提交三篇原創作品和推薦信...”我頓了頓，“學費方面...”

這個現實問題讓喬昔的笑容黯淡了些。她咬著下唇：“我算過了，如果拿到伯克利的半獎，再加上打工...”

“我申請了校內的助教職位，”我接過話頭，“如果能成，可以減免部分學費。”

我們站在樹蔭下，頭碰頭地計算著各種可能性和數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筆記本上，形成晃動的光斑?，F實的重擔突然變得具體而清晰——高昂的學費、生活費的預算、簽證的難度...每一個數字都在提醒我們這個夢想的遙遠。

“好難啊...”喬昔突然嘆了口氣，額頭抵在我肩上，“感覺像在爬一座看不見頂的山。”

我輕撫她的后背，不知如何安慰。就在這時，手機鈴聲打破了沉默。喬昔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后瞪大了眼睛：“是...伯克利的區號！”

她顫抖著手指按下接聽鍵，我屏住呼吸站在一旁。整個通話過程喬昔只說了一連串的“Yes”、“Thank you”和“I will”，但她的表情從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后化為狂喜。

掛斷電話，喬昔呆立了幾秒，然后猛地跳起來抱住我：“他們...他們愿意提前給我面試機會！就在下個月！教授說我的作品集很特別，想當面談談！”

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我們倆在圖書館門口又叫又跳，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喬昔興奮得語無倫次：“天啊！這意味什么？是不是機會更大了？我需要準備什么？我的英語...”

“冷靜，”我按住她亂揮的手，“先看看郵件具體怎么說?！?

我們找了個陰涼的長椅坐下，喬昔迫不及待地登錄郵箱。伯克利音樂治療系的教授發來正式邀請，希望她六月中旬前往波士頓參加特別面試，并承諾提供部分旅費補助。

“真的假的...”喬昔反復讀著郵件，手指微微發抖，“這簡直像做夢...”

我看著她發亮的眼睛和泛紅的臉頰，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無論前路多難，這一刻的喜悅都值得珍惜。但緊接著，一個現實問題浮上心頭：“簽證來得及嗎？”

這個問題像一盆冷水澆下來。喬昔咬著嘴唇計算時間：“面簽預約...最快也要兩周...”

“我幫你查查加急流程，”我掏出手機，“對了，要告訴你父母嗎？”

喬昔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她低頭擺弄著項鏈上的星星吊墜：“他們...還不知道我申請了伯克利?！?

“什么？”我驚訝地抬頭，“你還沒告訴他們？”

“爸爸可能會支持，但媽媽...”喬昔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一直希望我畢業后留在深圳工作?！?

這個隱瞞讓我有些不安。出國留學是件大事，尤其對喬昔這樣家庭關系復雜的獨生女來說。我握住她的手：“遲早要告訴他們的?！?

“我知道...”喬昔深吸一口氣，“等面試確定下來再說吧。萬一沒通過，也省得他們白擔心?！?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理，但我能感覺到她更深層的顧慮——對母親反對的恐懼，對家庭壓力的回避。我捏了捏她的手：“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支持你?！?

喬昔靠在我肩上，輕聲說：“有時候我真希望...我們能像普通人一樣，只考慮喜歡什么專業、哪所學校更好，而不是...”

她沒有說完，但我知道后半句是什么——而不是學費、簽證、父母的期望、異國的挑戰...這些重擔對我們這樣普通家庭的孩子來說，每一個都是難以逾越的高山。

“嘿，”我抬起她的下巴，“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農夫和小鳥，土地和天空...”

“看似不同卻密不可分?！眴涛艚由舷掳刖洌旖俏⑽⑸蠐P。這個高中時代的小暗號總能讓她心情變好。

回宿舍的路上，喬昔恢復了活力，滔滔不絕地討論著面試要準備的內容?？粗癫娠w揚的樣子，我決定暫時擱置自己的憂慮——波士頓大學的申請、家里的經濟狀況、父母的意見...所有這些都可以慢慢解決，此刻我只想分享她的喜悅。

宿舍樓下，我們意外地遇到了張明。他看到我們牽著手走來，夸張地捂住眼睛：“又秀恩愛！考慮過單身狗的感受嗎？”

“活該，”喬昔沖他吐舌頭，“誰讓你上周拒絕那個文學院學妹的？”

張明擺擺手，突然正經起來：“對了邱桐，輔導員找你。好像是什么獎學金的事。”

這個消息讓我心頭一跳。上學期末我申請了“林氏文學獎學金”，一筆足夠支付一年學費的資助，但競爭異常激烈。

“快去！”喬昔推了推我，“萬一是好消息呢？”

輔導員的辦公室門半掩著。我敲門進去時，她正在整理文件，看到我立刻露出笑容：“邱桐，正好有個好消息——你獲得了林氏獎學金！”

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輔導員繼續解釋：“除了學費資助，還包括一次去波士頓大學交流的機會...等等，你怎么哭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眶濕潤了。急忙擦了擦眼睛：“沒...只是太意外了。”

走出辦公室，我幾乎是跑著回宿舍的。喬昔和張明正在樓下聊天，看到我氣喘吁吁地跑來，喬昔立刻迎上前：“怎么了？”

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拿到獎學金了...包括去波士頓交流的機會。”

喬昔的身體僵了一秒，然后猛地收緊手臂：“真的？！天??！什么時候？”

“下學期，三個月?！蔽宜砷_她，難掩興奮，“正好可以考察那邊的環境，為明年申請做準備...”

喬昔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等...我的面試在六月，你的交流項目是九月...這是不是意味著...”

我們同時意識到這個巧合的意義——如果喬昔面試成功，我們可以一起飛波士頓；即使她今年沒被錄取，我的交流經歷也能為明年的聯合申請鋪路。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機讓所有困難都變得不那么可怕了。

“星辰為證...”喬昔輕聲說，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光。

張明在一旁夸張地嘆氣：“你們倆又開始了...能不能說點單身狗能聽懂的話？”

那天晚上，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慶祝。喬昔點了一杯果汁，卻喝出了酒的豪邁：“為邱桐同學干杯！為伯克利面試干杯！為波士頓干杯！”

我笑著看她胡鬧，心里卻無比清楚——前方的路依然充滿未知和挑戰，但至少我們邁出了第一步。手機震動，是媽媽發來的消息：“桐桐，周末回家嗎？爸爸想和你聊聊畢業后的打算?！?

這個簡單的詢問讓我胸口一緊。和喬昔一樣，我也沒有告訴父母波士頓的計劃。傳統的中產家庭觀念里，“安穩”永遠是第一位的——考公務員、進國企、或者至少是份體面的白領工作。出國學創意寫作？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怎么了？”喬昔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

我把手機遞給她看，她立刻明白了：“你還沒告訴他們？”

“和你的情況差不多?！蔽铱嘈χ掌鹗謾C。

喬昔握住我的手，指尖輕輕摩挲我的指節：“慢慢來...先確定獎學金的事，再找合適的機會說?！?

她的理解讓我心頭一暖。是啊，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面對著相似的困境和抉擇。這個認知突然讓一切變得不那么孤獨了。

回宿舍前，我們在校園的長椅上坐了很久，仰望星空規劃未來。喬昔靠在我肩上，手指在空中勾勒著星座的連線：“看，那是天鷹座，旁邊是天琴座...到了波士頓，我們要一起去看真正的銀河?！?

“嗯，”我握住她的手，“還要去查爾斯河劃船，去聽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演出...”

“還要在感恩節吃火雞，在圣誕節堆雪人...”喬昔繼續列舉，聲音因困倦而變得綿軟。

夜風輕拂過樹梢，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暖和花香。我低頭看著懷中昏昏欲睡的喬昔，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天，她向我解釋“平淡如昔”時的樣子——不是平庸無奇，而是在變化中保持本真。三年過去，我們都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但有些東西從未改變——比如她對星空的熱愛，比如我們緊握的雙手，比如那份無論相隔多遠都彼此守望的承諾。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喬昔的媽媽發來的消息：“昔昔，周末回家吃飯，有重要的事商量?！?

喬昔看到消息后皺起眉頭：“肯定是深圳那家醫院的offer...媽媽一直想讓我畢業后去那里工作。”

“去吧，”我輕撫她的眉心，“好好談談，說不定沒你想的那么糟?！?

喬昔點點頭，把臉埋在我肩膀上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汲取勇氣。我知道這對她來說有多難——面對母親的期望，堅持自己的夢想，在孝順與自我之間尋找平衡。但這就是成長的代價，而我們注定要一起承擔。

宿舍樓下分別時，喬昔突然踮腳吻了我一下，比往常更加用力：“周末過后見...無論發生什么，記住我們的約定?！?

“星辰為證。”我輕聲回應，看著她跑進女生宿舍的大門，短發在夜風中飛揚。

回到宿舍，張明已經睡了。我輕手輕腳地打開臺燈，從抽屜深處取出波士頓大學的申請材料。薄薄的幾頁紙承載著沉甸甸的夢想，和無數未知的挑戰。但此刻，看著窗外繁星點點，我突然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無論前路如何，至少我們不是孤軍奮戰。農夫和小鳥，土地和天空，看似不同卻始終相連。

我拿出手機，給喬昔發了條消息：“晚安，我的陽光。明天會更好。”

幾乎是立刻，回復就來了：“晚安，我的星光。星辰為證?！?

窗外，五月的夜風輕拂過樹梢，帶著夏日將至的氣息。這個季節因為有了喬昔，連最普通的星空都顯得格外璀璨。而我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未知和挑戰，我們都會像兩顆相鄰的星星，在浩瀚宇宙中彼此守望，彼此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