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探一血幫(三)
- 衍星跡
- 燈洺
- 4036字
- 2025-05-11 12:00:00
蘇承恒的目光投向那個獨臂男子,面色微冷。
“那個家伙我記得——”趙水在旁道,“你剛才說,宋師姐落他手里了?”
“嗯。看來,她們是想救宋師姐。”
“那又何必以身犯險呢……”
“先看看吧。”
兩人暗自吐了口氣,又噤聲注意對面的動靜。
臺上的“竹竿子”聽場內(nèi)叫喊著摘面紗的聲音越來越多,便道:“這樣,各位客官,這到最后了咱們也整點樂子。想看的,來猜謎,猜對了挑一個貨驗驗,猜錯了罰五兩,大家看……”
“不必了。”付錚在旁冷冷道,干脆地把臉上的布一扯,將“竹竿子”的提議扼殺在了提出階段。
白附子見狀,也跟著輕輕摘下面紗。許瑤兒瞧了眼失去一次賺錢機會而微怒的“竹竿子”,趕忙起身賠笑。
“說好的配合,可別不知好歹。”“竹竿子”咬牙低聲說道。
若不是看下面的人反應(yīng)不錯,這不聽話的小妮子早就挨鞭子伺候了。
“配合、配合。我們還指望大哥您找個有錢人家呢。我姐姐她也是——心急。”許瑤兒連忙道,然后靠近付錚伏在她膝上,“姐姐,咱們慢慢來,好好配合尋個好機會不是?”
這種場合、還受人擺布,本就身體抱恙的付錚心里壓著煩悶。她知許瑤兒言語中的意思,看她安慰的目光,深吸口氣,點了點頭。
許瑤兒起身,向下面的人微微作揖,也摘掉自己的面紗回到了座位。
這一排三人,可讓臺下看花了眼。
燈光下,或粉紅或青黃的衣衫鮮艷奪目,連同染著濃妝的面容點亮了眾人的眼眸。她們一個冷颯、一個嬌艷、一個沉靜,無一例外都是好看的,好看得各有千秋。
趙水也忍不住凝了神,他從未見過付錚如此打扮,艷俗加身,卻仍蓋不住她身上的那份皎潔。
“二十兩!”有人已等不及開始喊價。
“三十!”
“五十兩!”獨臂賊人也不甘示弱。
趙水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簪,這些雖然價格不菲,但要救下她們?nèi)酥慌旅銖姟S谑撬止樟讼绿K承恒,問道:“兄弟,還有錢嗎?”
回應(yīng)他的是蘇承恒的一記白眼。
一旁的趙八一倒是大方,說道:“若是你能幫忙找到我兄弟的下落,我這錢送你也無妨。”
“那趙某必定竭盡全力。”趙水伸手道,“今日就先將那姓吳的引出來,能不能當(dāng)做完成一半,把錢先借我?”
沒想到趙水臉皮厚得這么直接,趙八一愣了下,心想反正每次來此總會被收點入門費,銀子既然帶不回去借他也無妨,于是低頭解下錢袋子,遞給趙水時叨咕道:“你這世子當(dāng)?shù)煤蒙讚?jù)。”
“噓——”趙水作噤聲狀,收好了錢袋子。
叫價已攀至八十兩,喊聲還在此起彼伏。
“竹竿子”招手作停,放大聲音壓住叫價聲,說道:“各位,單純叫價多沒意思。今日感謝各位賞臉,我們吳大當(dāng)家準(zhǔn)備陪大家一同熱鬧,老規(guī)矩,賭一局!”
看客們左右望望,有人問道:“怎么賭?”
“搖色子或者推牌九,按各位擅長的來。想領(lǐng)這上等貨回去的,和吳大當(dāng)家賭一局,贏了,直接領(lǐng)一位美嬌娘走。輸了的,銀兩留下。上賭桌底價,五十兩!”
五十兩……趙水輕哼一聲。
這底價不低,只見有的人自知囊中羞澀,稍作遺憾便恢復(fù)了看熱鬧的心態(tài);有的則低頭盤算著手里的銀兩,看樣子已躍躍欲試;更有的先前帶足了錢卻已經(jīng)花出去,正捶胸頓足地后悔中。
趙水甚至覺得對于部分人而言,對賭似乎要比那美嬌娘更吸引他們。
那些賊人正要在臺下騰出地方上賭桌,臺側(cè)的瘦弱郎君突然舉起扇子,向“竹竿子”示意。
“竹竿子”眼睛一亮,像是看見財神爺發(fā)話一般,連忙哈腰,朝他道:“這位爺有何吩咐?”
“這吳老大的賭技大家有目共睹,生往里砸錢,總要有些興頭。”瘦弱郎君將扇子一開,邊扇邊道,“既然要找樂子,何不多弄點。得先讓咱們看看,這三位小娘子有何技藝沒有,可值不值得眾人擲金呢?”
“好!說的對!”周圍的人應(yīng)和道。
“您說的是,說的是。”“竹竿子”一邊點頭,一邊朝臺側(cè)門洞旁站著的記錄人使眼色。
趙水稍稍直腰,望見那記錄人小跑著消失在黑暗里,想必是去找吳開平請示,然后很快又出現(xiàn),朝“竹竿子”點頭。
收到應(yīng)允,“竹竿子”踏步往前,說道:“各位,那咱們就多看看貨。幾位娘子,你們可給各位客官好好展示,唱個小曲兒跳個舞,把爺看高興了,也有你們的甜頭!”
三人中只有許瑤兒扯出笑來,算是回應(yīng)。
“那么——”
“最邊上的娘子先來吧。”瘦弱郎君打斷“竹竿子”的話,指著白附子說道。
始終安靜坐著的白附子沒想到先被點名,怔怔然乖乖站起。她目光帶著疑惑看向“竹竿子”,仿佛在問她要表演什么,卻只把那“竹竿子”看得出了神。一旁,付錚與許瑤兒欲站起阻止,白附子向她們微微一笑,神色并不慌亂。
她兩手交握搭在身前,走到臺邊看向那瘦弱郎君。
離得近了,瘦弱郎君看得更清,笑著瞇起了眼。
底下的人也都想湊過去,人群往前擠了擠,趙水前面的空缺越來越大,他趕忙拉過趙八一,讓他擋在前頭。
“這位小娘子,可有什么擅長嗎?”“竹竿子”問道。
白附子垂眸想了想,若說最擅長的,自然是她的醫(yī)術(shù)。
“看病。”
“小娘子還會看病?”“竹竿子”意外道,心想先試試她的斤兩,免得亂說,“那你給我看看,有什么病癥沒有?”
白附子微微點頭,向他走近。
見她這么主動地走過來,“竹竿子”的呼吸不由停滯,在她纖細(xì)的手伸到面前時心猿意馬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是要給他問診。
“竹竿子”伸出手,白附子一手扶住他的手腕,一手搭上脈,神情少了幾分迷糊,多了一些嚴(yán)肅。她的細(xì)眉隨著按脈一點點皺起,正兒八經(jīng)的模樣,讓“竹竿子”沒了花花心思的興致,開始緊張起來。
臺下的哄鬧聲也小了些。
“張口。”
“啊——”
“好了。”
白附子收回手,重新疊放在身前,后退幾步站定。
沒了大夫模樣的壓迫感,“竹竿子”自在許多,揚頭問道:“這位小娘子,看得怎么樣啊?”
“郎君面紅聲足、脈數(shù)有力——”
“竹竿子”聽著露出沾沾自喜的微笑,挺胸道:“脈數(shù)有力,是不是陽氣十足呀!”
白附子略作停頓,不動聲色地繼續(xù)道:“舌紅苔黃,方才共飲了四次茶,可見口干,此為心火旺盛之癥。敢問郎君,近日是否心煩不寐、少眠多夢?”
“竹竿子”的笑容散去。這些天他忙前忙后的,怕搞不好被責(zé)罰,又想著多賺錢,晚上確實煩的睡不著覺。看來這小妮子是略懂些醫(yī)理,他點點頭,向眾人道:“說得沒錯。各位兄弟,這貨還能給咱強身健體,若買下可賺大的了!”
“心火旺易引起口舌生瘡、出恭短赤,郎君還是早些調(diào)理的好。”得到回應(yīng)的白附子并未理會他的話,顧自說著,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他。
“哈哈哈哈……”
底下響起沖著“竹竿子”而去的嘲笑聲。
“給我看看。”
“誒,給我!”
“我也要、我也……”
看客們一個擠一個地高高舉起手,沖白附子叫喊。誰都想摸摸那纖纖玉手,看是否跟想象中一般滑嫩。
但白附子沒有再出手把脈,只是望聞作答。
她對一位面色發(fā)黑、腰間配壺的人說道:“這位郎君該戒酒了。”又對那位大腹便便滿頭熱汗的人道:“多吃些山藥、紅豆,飲茯苓黨參,可治脾虛痰濕。”然后她將目光投向那位獨臂賊人,注視著他,一字一頓認(rèn)真道:“獨臂艱難。小女子學(xué)得一醫(yī)術(shù),可制假肢,以假亂真、且便于操控。郎君若有意,可以一試。”
被提及缺陷,獨臂賊人警覺地往后側(cè)了下他的那只空衣袖,迎上白附子真摯而肯定的目光,有所動容。但隨即旁邊人投來的目光讓他抹不開面子,于是他擺手道:“這可是跟靈人拼命沒了的,假肢老子不稀罕!”
見引誘未成,白附子收回目光,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座位去。
“這位小娘子,可否給我看看?”一直搖著扇子看戲的瘦弱男子叫住她,笑著說道。
“上去,仔細(xì)點兒看!”旁邊“竹竿子”趕忙低聲命令道。
被往前推了下,白附子不悅地微抿嘴角,看了眼瘦弱男子如白面的臉龐,提裙從臺側(cè)緩緩走下,到那瘦弱男子身前,搭上他早已在椅把上擺好的脈搏。
白附子靜聲號脈,瘦弱男子的目光則居高臨下地在她身上游走。
趙水和蘇承恒遠(yuǎn)遠(yuǎn)側(cè)目,對此人更添厭惡。
旁邊趙八一也看不下去,氣憤道:“這家伙每次都搞這一套,自詡沒垢印清高,我看惡心得很。每次碰見他都想揍一頓。”
“好主意。”趙水贊同道,“待會兒忙完了,去找他聊聊?”
“嗯。”蘇承恒應(yīng)道。
那邊,白附子診完脈,說了句“郎君可以回了”,便轉(zhuǎn)身走上臺。
“小娘子這是何意?”瘦弱郎君道。
白附子回頭看看他,又看看“竹竿子”,見后者也示意她趕緊回答,微微一笑,開口道:“郎君身附藥香,何首烏、靈芝等,都是滋補的名貴良藥。”
瘦弱郎君扇子一收,指著白附子道:“小娘子好眼力。”
“郎君面白體瘦,與在場其他人不同,是否長居屋中,不常外出走動?”
“屋內(nèi)自有美景。小娘子不嫌棄,可一同看看。”
白附子像是并沒有聽見這言辭中的調(diào)戲,依舊一副醫(yī)者問診的思考神情,說道:“那便對了。郎君確實需要滋補,且只靠藥物,怕是不夠。脈搏沉重而細(xì),納氣不暢、眼底發(fā)黑,本就體弱,卻放任縱欲損耗精氣,便愈發(fā)慵懶嗜睡、體虛脾弱。”
趙水遠(yuǎn)遠(yuǎn)聽著,拐了蘇承恒一下,笑道:“老蘇,這白星同說話跟你一樣,總是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
回應(yīng)他的自然是蘇承恒的不予理會。
那瘦弱男子笑容逐漸消失,白附子沒有理會他的面色變化,徑自說道:“所以小女子不明白,郎君為何來此。牽動氣血、虧損更甚,而且有些事情,郎君現(xiàn)下應(yīng)該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還望珍重。”
說完,白附子微蹲行禮,轉(zhuǎn)身要回臺中間去。
光影交織,轉(zhuǎn)頭的一剎那,熟悉的身影在余光中一閃而過,讓她駐眸回望。
是他……
朦朧的燈光斜斜地映在蘇承恒身上,白衣一半清亮、一半隱藏在燈影里。許是發(fā)覺到她往那邊看,蘇承恒微微挪身,將整個人隱到了暗處。
白附子眼睫微顫,回味方才的一番話不禁赧然,低眸怔怔回到了座椅上。
場內(nèi)的人并未注意到她這一瞬的怔愣,他們的視線都齊齊看向瘦弱男子,一下子靜寂下來,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那位被診斷“不行”的金主,此刻的臉色看上去很是不好呢。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趙水小聲道,“這白星同有時候說話也挺毒啊。”
“直言相告而已。”蘇承恒回道。
臺上,“竹竿子”已被白附子的一番話弄得冒出冷汗,心內(nèi)直呼“完了完了”。他還在想如何才能讓金主消氣以免損失一筆大買賣,卻聽他咬著牙開了口。
“把她——”瘦弱男子往前傾身,指著白附子咬牙切齒道,“給我留下,價格你們出!”
“是是是。”“竹竿子”趕忙道,一時不知是喜是憂。
不過看那金主恨恨的樣子,好像一定要把人帶回去收拾一頓,說不定能借機抬價?嘶,還有這種操作啊……
心里這樣想,面上“竹竿子”仍配合著瘦男子,一臉氣憤地斜眼看向那三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