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京市有兩所省級重點中學,分別是滏水中學和S中學,這兩所學校雖都是當地有名的好學校,但治校理念卻有著天壤之別。滏水中學被稱為“拼命三郎集中營”,而S中學則被稱為“偏才怪才收容所”。
滏水中學制度嚴格,旨在以最強的魔鬼式訓練激發出學生潛能的極限狀態,而S中學制度寬松,對天賦異稟的學生會給予較大的包容。
曾經滏水中學的升學率以絕對的優勢碾壓S中學,但近年來天才型學生更愿意去制度靈活寬松的S中學,以至于在整體升學率上,滏水勝過S,但在全國頂尖院校升學率上,S勝過滏水。
也正是如此,S中學的學生普遍個性極強,這讓這所學校怪事頻出。
5月接近尾聲,春末夏初的時節是天氣的青春期,草木生長的味道奔放地彌漫在空氣中,清涼與溫暖互相交錯,自然的千百種情緒碰撞出陽光、驟雨、彩虹、火燒云,把傍晚的天空染成夢幻般的粉色。此時站在天臺,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的山巒,可以聽到平時聽不到的海浪聲。
自從我和徐艾戀愛之后,幾乎每天下午的大課間我都會和她一起約在頂樓天臺,同時我也幾乎每天送她一個蘋果。本來無聊的生活就這樣被我們強行活出了儀式感。
此刻,徐艾正拿著畫板,伏在天臺欄桿上畫畫。徐艾不是美術生,她的畫畫是芮零教的。正是為了給徐艾創造一個安靜地學習環境,芮零捅開了通往天臺的鐵鎖,然后偷梁換柱,換上了自己買的同款鐵鎖,將這片空間劃進自己的領域。
就在這片空間中,芮零用了兩個月的課余時間,教會徐艾畫畫,那時候,天臺的地板都被顏料染得五顏六色,下大雨時,頂層排水口都會瀉下五彩繽紛的細流。
同時,芮零的文化課是徐艾教的,徐艾是優等生,芮零天資聰穎,兩個人互為天才老師和天才學生,關系非常要好。所以在芮零離開學校之前,她將通往的天臺鑰匙給了徐艾。
徐艾一邊看我,一邊畫著畫板上的畫,然后聲音慵懶地說道,
“六月快到了,月考要來了,你打算怎么幫韓永儀考前五?”
我斜靠在欄桿上,盡量擺一個較為瀟灑的姿勢,因為我感覺徐艾在畫我,然后我說道,
“我可以幫她作弊,但我不屑于幫她作弊。我更想幫她憑實力考到前五。”
徐艾聽到后,笑了聲說道,
“嗯哼,韓永儀也是這么想的,可離月考已經不到一周的時間了。”
我撓了撓頭,心想自己可真會給自己找事。還沒騰出時間查關于S中學詛咒的事,又添了個幫韓永儀考前五的活。
昨天晚自習,徐艾剛幫韓永儀解開的鎖屏密碼,本以為一切順利,結果被我丟給徐艾的一個紙團一朝打回到解放前了。一下課韓永儀就找我哭訴,她下午剛把SIM裝回手機,這下又被班主任一鍋端了。班主任說除非她下次月考考進前五,不然不會再讓她碰到手機。
其實,幫韓永儀考前五本身不難,我只需要在下次月考前用超能力提前看到試卷,然后把題透露給韓永儀就好了。但是這么做無疑會暴露我有超能力這件事,所以我必須得想一個既能幫她提前弄到試卷,又能讓她覺得這是普通人力所能及的得到試卷的方法。
我思來想去,最后做出了一個違背祖訓的決定——直接去考務辦公室幫她偷出來一份卷子。
我把想偷試卷的想法告訴了徐艾,徐艾看了我一眼笑著說,
“你還說不屑于作弊,這都直接偷卷子了。”
我搖了搖頭,尷尬地笑著說道,
“竊卷子不能算偷,更不能算作弊。”
徐艾拿畫筆尖隔空點了點我,撇了撇嘴說道,
“你還是拉倒吧,我怕你竊不好把自己再搭進去。”
我表示自己沒問題。
徐艾手持畫板背對著我,讓我站著別動,我知道她在拿我當模特,便乖乖站好。
我站定之后,我們又閑聊了幾句,徐艾說“聽說咱們學校剛換了個校長,這校長之前在滏水中學當過教導主任,以后恐怕沒好日子過了。”
我說“沒事,反正你像這樣的優等生什么時候都是學校的寶。”
幾分鐘后,徐艾舉起手中的畫筆畫板說道,
“我畫好了。”
接著她把畫板遞給我,一邊笑一邊把身子往后撤了幾步。
我接過畫板一看,畫紙上的天臺就是天臺,欄桿就是欄桿,背景的云也和我身后天上的云朵形狀相同。唯獨我站著的那個位置上畫得不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而是一只愣頭愣腦的二哈。
“噗哈哈哈。”
當我剛看到畫時,我愣了一下,跟畫里的二哈面面相覷。只聽徐艾已在我五米開外的地方笑出豬聲。
我立刻跑上去假裝要揍她,她一邊躲一邊跑,我趕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進懷里,然后吻了下去。
當我的嘴唇觸碰到徐艾的嘴唇那刻,我的超能力瞬間能量爆表,仿佛整個校園皆在我掌控之中。平時我的意識最多只可以漂浮在空中,緩慢到達我想去感知到的地方,而此時我的意識如一顆會拐彎的子彈,隨我的心意發射到校園的任意空間。
借著這股能量,我的意識來到了博學樓的考務辦公室,果不其然,6月月考試卷就在這里。我大致瀏覽了一下,忍不住把前面幾道題都解出來了。此刻的我表面上在享受和徐艾接吻的甜蜜,實則偷偷做起了題。
時光輾轉,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任何事情都沒有進展,我的拖延讓我變得不靠譜,似乎只要不是下一秒就要完成的任務都離我很遠,似乎幫韓永儀考前五并不重要,畢竟我可以稱自己能力有限,似乎調查林皓信中所寫的詛咒也不重要,畢竟我可以選擇不相信。
我給自己的拖延與懶惰找了充足的借口,畢竟表面上看起來,都沒啥大事。我去圖書館將那天在晚自習用超能力看到的小說借了出來,是王小波的《黃金時代》,當時用超能力在遙遠的教室看得出神,可是自從我正大光明把它借出圖書館后,就沒再怎么翻過。
我忽然覺得自由也是一種無聊,但無聊好過被迫繁忙。直到有一天我又夢見了那個身穿黑紗的女孩,夢中她背對著我,身上散發著神秘的磁性,仿佛一個女魔法師。
她側過臉看我,對我露出了一個淺淺地微笑,隨后向我說了一句,
“如果你在7月3號早上6點17分,在鐘樓南側的自助售賣機買下第一層最右側貨架的第五瓶可樂,那么你將直接穿越到7月11號。”
她話音未落,我夢中的身體似乎已降落在鐘樓下方了,面前的自助售賣機閃著花花綠綠的彩燈,看著不像是賣飲料的。我點了一下屏幕上的購買鍵,售賣機瞬間發出紅白游戲機的“滴滴”聲,然后一件件商品分別展示出來,一層是一種商品,商品從下層至上層分別是安全套、跳蛋、情趣內衣、飛機杯以及可口可樂。看完這樣的陣容,我不禁懷疑這是不是正經可樂,雖然它看著還是一副統一包裝、童叟無欺的樣子,但在同柜其他商品的襯托下,莫名就有種“十八禁”、“私密發貨”的嘴臉。
我打算在一片成人用品的包圍中買下那瓶可樂,點了一下屏幕上的掃碼付款,結果售賣機出bug了,整個機器跳起舞來了。各種商品七零八落,扭成一團,最后“砰”的一聲,可樂瓶蓋炸開,深棕色泡沫噴射而出。
然后,我醒了。醒來后發現自己內褲是濕的,我想大概是我對色情作品涉獵太少,做個春夢都這么抽象隱晦,拍成電影都能過審。
我回想了一下黑紗女孩說的那句話,感覺這次可能只是我潛意識胡亂編造的,S中學確實有鐘樓,但鐘樓南側并沒有什么自助售賣機,為了確定這一點,第二天我還特意去鐘樓四周繞了一圈,確實不存在自助售賣機。
不過,轉念一想,我又將黑紗女孩的昨晚夢里說的那句話記在了備忘錄里。鑒于以往的經驗,很多有價值的信息往往就藏在是自己略有印象卻又記不真切的記憶碎片中。比如考試時,我常會模糊地記得這道題老師講過,但又能清晰地想起老師講這道題時我沒聽。多記一筆或許沒用,但可防備不時之需。
這兩天韓永儀學習異常努力,經常追著徐艾問題,以至于下午大課間我都沒法與徐艾在天臺約會。畢竟月考在即,這兩天我也沒閑著,通過超能力的遠程觀測,我已尋得考務辦公室的破綻。
所以在距月考只有三天的6月7號下午四點五十五,在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下課前五分鐘溜出教室,直接跑去考務辦公室偷試卷。
有時候,忽然擁有一種原本不屬于自己的能力,會使人喪失原有的經驗和邏輯。當我擁有超感官知覺后,我感覺一切過去一切因未知而產生的畏懼都因已知消散了。
正如此時我感知到考務辦公室的值班老師去買飯了,而她在關上辦公室門的時候沒有反鎖。這幾天通過我的觀察,考務辦公室在沒人且沒上鎖的時間只有這短暫的十五分鐘左右。
我怕錯過這短暫的十五分鐘,所以下課前五分鐘就向博學樓跑去。在進考務辦公室前,我用超能力往里掃了一下,確定里面沒人,但我聽見里面有電話鈴聲在響,所以等了一陣,大概幾十秒后,電話鈴聲停了,沒有人接,這也證實了辦公室里面確實沒人。
當一切成為已知,什么都不足為懼。我推開考務辦公室屋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屋,然后把門帶上,動作不慌不忙,樣子就像個在此值班的老師。
我翻出來柜子里印好的月考卷子,因為只是一次普通的月考,試卷都沒有裝密封袋。我小心翼翼抽出各科試卷,隨后掏出手機逐一拍照。
月考卷子題很多,卷子很長,僅僅拍照就得用上三五分鐘。我一邊拍一邊吐槽這題出的太簡單,有些題我一看就會做,如果旁邊有張草稿紙我一定忍不住做起來。
就在我囂張地為月考卷子拍照時,門口走廊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音。我心想不妙,想立刻用超能力觀察情況,忽然我發現我的超能力消失了!我感知不到門外走廊的這串腳步聲是不是值班老師發出的,我連忙將月考試卷放回柜子。
我想起上次和徐艾接吻還是在三天前,瞬間明白了超能力的規律,徐艾是我開啟超能力的鑰匙,如果我不在一定時間內和徐艾親吻,我的超能力則又會被鎖定。
但有些道理,當你明白時已經晚了。
突然,考務辦公室的門開了,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右腦在努力編一個能讓自己合情合理出來在這里的理由,左腦在想編得圓不上會受到什么樣的處分。
“木馬~”
我兩瓣腦子還沒轉過來,只感覺嘴唇一陣溫熱,全身都像被一股粉色的電流貫穿了一般。
等我緩過神來,我發現面前的徐艾正一臉傲嬌地用兩顆閃爍著星辰般光芒眸子盯著我。就在一秒前,她沖進考務辦公室,二話不說直接飛奔到我面前,以閃電般的速度吻了我一下。
剎那間我的超能力恢復了,意識瞬間感應到了考務辦公室門外的走廊,剛剛那串高跟鞋腳步聲的聲源。但為時已晚,高跟鞋在考務辦公室門口停了下來,正是辦公室值班老師,此時她的手已經在開門了,下一秒我就能直接用眼睛看到她。
此時此刻,跳窗戶逃都已經來不及了。徐艾轉過身背對著我,看向屋門,我也無奈地看著屋門,等待審判的到來。
門開了,值班老師進來后一臉詫異,隨后厲聲問道,
“你們是誰?在這干什么?”
我尷尬地沉默著,因為除了偷看月考卷子,我實在沒什么來這的理由。也不能說是不小心走錯了,門上牌子清清楚楚寫著“考務辦公室”五個字,總不能假裝不識字吧。
同時,我還在疑惑徐艾怎么跟過來了,而且一進門就跑過來吻了我一下。面臨這種情況,豈不是把她也給搭進去了。
“是我……”
我剛想說是我一個人想的偷卷子的餿主意,和徐艾無關,徐艾是過來攔我的。
話音未起,徐艾的聲音就蓋過我。她語氣平緩,表情平靜地說道,
“是宋老師讓我們過來搬高一晚自習自測卷的。”
值班老師先愣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說道,
“你們來的還挺快的,宋老師剛給我打完電話。在這呢,你們搬走吧。”
說完她便指了指桌上的兩大摞牛皮紙包著的試卷。隨后,我便跟徐艾一人抱起一摞將試卷搬了出去。
原來今天晚上高一年級有個數學自測練習,值班老師去買飯還沒走到食堂,手機上就接到高一數學組宋老師電話,說剛往考務辦公室座機打電話沒打通,就派了兩個學生去搬晚自習自測卷子。值班老師接完電話就往回走,然后就撞上辦公室里的我和徐艾。
而這些事都是我后來才打聽得知的,即便有千里眼加順風耳的超能力,我當時對這么復雜的情況也不得而知,可徐艾當時怎么知道的,她竟能如此精確地抓住這個時機,跑來考務辦公室雪中送炭,救我于“危難之中”。
我和徐艾走在通往高一教學樓的路上,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讓她把她手里那摞卷子放我這摞上面,我一個人能搬動兩摞。她仍一臉傲嬌,不看我一眼,只一邊走一邊說了句“不用。”
徐艾似乎在生我的氣,我沒再說話,只覺得徐艾生氣很罕見,今天發生的事不同尋常。
在即將走進高一教學樓時,從我們身旁走過兩個高一的男生。我們擦肩而過后,徐艾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叫住了那兩個男生。
徐艾問他倆是不是要去考務辦公室搬卷子,兩個男生點頭稱是,然后徐艾一邊讓他們接過她和我手里的卷子,一邊告訴他們考務值班老師去吃飯了,讓我和她幫忙把卷子帶給他們。
兩個男生接過卷子,向我和徐艾道謝后便抱著卷子走了。
我頓時懵了,瞬間感覺徐艾像是個能看到劇本的角色,又好像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一樣。
我一臉疑惑,好奇地問徐艾怎么知道那兩個男生就是宋老師派去搬卷子的學生,徐艾仍然側著臉,一副不想跟我說話的樣子。
等走到人少的時候,我從后面牽住徐艾的手。徐艾停下腳步,扭過頭,水汪汪的大眼睛逐漸泛起淚花,她甩開我的手,氣鼓鼓地說道,
“我們分……分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