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于錦凡已聽過、見過太多悲劇,如果這些悲劇全部起源于一件事,那么背后這件事該是多么可怕呢?
這也是他不相信詹仰是幕后操控者的最大原因。
可是事情發展到現在,線索已經越來越明晰,只能先把二十四年前的真相調查清楚。
“二十五年前,就是眼疾暴發的那年,還有一個多月就過春節了,父親突然說他要參加廠里的一項藥品試驗,可能有段時間不能回家,讓我好好照顧生病的母親。”
“然后父親就帶著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住進了廠里。直到第二年十月底,他才回家。回家后的父親與之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他看起來十分憔悴,甚至可以說蒼老了許多。當時母親病重,我正帶著她四處求醫,而忽略了對父親的關心。我以為他是因為太累的緣故,休息幾天就好了。可是沒想到……”
“父親病了。病得很嚴重,原本濃密的頭發開始大把大把脫落,待母親的病情穩定后,我和父親商量準備帶他去醫院檢查,可父親說他自己就是醫生,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無論如何不肯去醫院。”
“后來,父親依舊默默地帶病上班,只是對于工作的事一個字也沒有提起過。治療眼疾的特效藥上市后,藥廠的副廠長詹仰獲得一片贊譽,我才聯想到父親是不是參與了特效藥的研發,可父親根本不允許我提任何相關的問題。”
“又過了不到兩年,金利制藥被別的公司收購,我父親就被裁員了。什么原因,他也不肯說。同一年,母親病逝,父親終于與我促膝長談了一次,他說他對不起我們母子二人,如果有下輩子,他一定會作出不同的選擇。”
“雖然他還是沒有告訴我在金利制藥廠的那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后悔了。作為兒子,我不忍父親被病魔纏身還心神不寧,所以也選擇保持沉默。”
“又過了不到兩年,父親的病情急劇惡化,他再也無法阻止我帶他去醫院。然而當我把他帶到醫生面前,醫生全都在搖頭,說讓我好好陪伴父親度過最后的時光。”
“父親勸我別再折騰他了,他說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就在我準備把懷孕的妻子留在家里,一個人帶父親去外省看病時,他在一個下雨的早晨悄悄地離開了我們。在他的枕頭邊上,那個放餅干的鐵盒子里面,多了一個存折和一張地圖。”
“存折上有一大筆錢,正是父親離開金利制藥廠那年存的。至于地圖,后來聽屈師傅說,那是金利制藥廠的平面圖。正是因為那張圖,我才戰戰兢兢過了這么多年,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才會慘死。因為屈師傅說,父親把那張圖帶出來肯定另有深意,讓我一定好好保存。”
劉銘陽低沉的聲音滿含內心的無奈。不過和齊志善一樣,說出這些往事,他心里舒服了很多。
他走進臥室,很快又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餅干盒子。他把盒子里雜物倒在沙發上,又把底層的一塊硬紙板取出來,露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圖紙。
“就是它!”他把圖紙拿出來放到桌上平鋪開,一份清晰的平面圖呈現出來。
于錦凡仔細看了看,平面圖畫得非常詳細,他很快就找到了“實驗室”的位置。
他問劉銘陽還有沒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
劉銘陽想了想,只說了一句:“我希望能早日知道真相,然后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這句話,在于錦凡心里深深地種下了。
他看這個地方還算安全,就讓他暫且住在這里,如有好消息,他一定親自來告訴他。
劉銘陽說他一定會等他來。
他把平面圖疊好裝進口袋就告辭了。
樓下,“清潔工”還在忙碌著。他走到他身邊,他告訴他一個地址,讓他晚上去那里找他。
程安一大早就去看新區分局看爸爸了。
按規定現在不允許家屬探視,但是他剛好在分局門口遇見了卜峰,卜峰就帶他去了。
在拘留所,他見到了憔悴不堪又不知所措的爸爸。
沒錯,程玉強看到兒子后,自己反而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坐在那里低著頭,兩手不停地搓著,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程安叫了一聲“爸爸”,他也只是木然地看著他,沒有應聲。
“爸爸,你要振作起來,把你看到的情況全部告訴警察,我相信你!”
程玉強的眼圈突然就紅了,他強忍住沒有在兒子面前流下眼淚。
“爸,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后悔。可是現在我們最應該做的是查清楚到底是誰干的,否則廖菲阿姨死不瞑目,不是嗎?”程安說得輕聲細語,生怕使爸爸再度受到驚嚇。
程玉強痛苦地閉上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一進門,他就倒在地上了,我,我嚇得腿都軟了,可我記得,她的眼皮還動了動。所以我跑到樓下,打了報警電話,還打了醫院的電話。”
卜峰站在一邊,仔細聽程玉強說得每一句話。這是他進來后第一次開口說話,有些細節非常重要。
“可是,她還是沒能等到救護車來……”自責與內疚讓程玉強倍受煎熬。
“從你推門進去到跑下樓這段時間,可有聽到房間內有什么動靜?”卜峰問。
程玉強看了卜峰一眼,又看了看兒子,然后仔細回想了一遍,“沒有,”他搖著頭說道,“很安靜,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卜峰不死心,剛準備問第二個問題,突然聽見程玉強又說話了。
“不過,在我打完電話,鼓起勇氣返回樓上時,看到門被打開一點,記得我當時由于受到驚嚇把門牢牢關上了……”
“你確定嗎?”卜峰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當時我沒有多想,但是現在我特別清醒,我確定我沒有記錯。”程玉強在說話時一直看著兒子,是兒子給了他莫大的安慰、莫大的勇氣。
“關于那份‘賠償協議書’,你有什么要說的嗎?”卜峰又問。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程玉強說得非常肯定,“廖菲是個非常獨立的女性,別說我們現在感情很好,就是有一天感情破裂,她也不可能做出這種違背原則的事。況且,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如果她真的需要我補償她,直接說就行,根本不需要這種協議書。”
“可是你說的只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并沒有什么證據,對吧?”卜峰的眼神,咄咄逼人。
“有,我有!”程安突然說道。
卜峰和程玉強都驚呆了。
“爸,你好好保重身體,我一定會把案子調查清楚的。”程安說完就站了起來,讓卜峰和他一起再去趟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