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的曲美琪死了。

活生生嚇死的。

這樣的死法絕對是這個高中有史以來頭一遭。

雖然明面上說她是突發心臟病死亡的，可兩個班私下都知道，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

教導處嚴禁他們對外亂說，抓住就要開除。

整個學校暫時便只有三四兩個班人心惶惶。

可這怎么可能禁得住呢？

或許是基因的選擇，在危機四伏的年代幫人類趨利避害，恐懼向來是蔓延最快的情緒。

老三和老五暫時都在走讀。

向來話癆的老五每次提到那天晚上，表情都有些奇怪。

她在群里發了一張黑漆漆的圖片，經常發呆，偶爾摸出手機，盯著那張黑色的照片。

21:00

最后一節晚自習，時長一小時。

“誰在哼歌？安靜！”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大波浪卷，帶著一副圓圓的金絲眼鏡，鵝蛋臉，身材豐滿圓潤。

看上去很有福的樣子，就是脾氣不太好。

大概班主任脾氣都不太好的樣子。

教室里一片寂靜，顯得那哼唱的聲音更加明顯。

“誰？我說話不好使？”班主任怒氣沖沖道。

學生們偷偷抬頭看她，四下打量。

老五表情奇異，轉頭看了眼老三。

老三也看著她，慢慢搖了搖頭。

“你聽到了么？”

“沒有誒！”

“歐巴桑幻聽了吧？！”

“肯定是被你氣的嘿嘿……”

同學們的竊竊私語并沒有掩蓋入耳的哼唱聲，甚至她聽清了學生們說的自己并沒有聽到，還說她幻聽。

她皺著眉頭，揉著耳朵道，“行了，看書！做題！”

教室里又安靜下來。

斷斷續續的哼唱聲依舊聲聲入耳。

班主任恍若未聞，依舊穩穩坐著，看著學生們學習。

那歌聲卻并不罷休，反而越來越大聲，尖銳、刺耳。

“老師，您看起來……不太好。”

“嗯？”

她的腦子一片混沌。

同學們紛紛抬頭看著班主任。

她的臉色發青，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反射出燈光的微亮。

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個女生慢慢站了起來，往窗臺走去。

“你、做什么……”

她張了張嘴，這一句話卻并沒有完整說出，只是微弱的氣音在喉間盤旋。

可那女生好像真切聽到了一般，側頭來看著她，溫柔地笑著，便又繼續往窗邊走去。

班主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只言片語和著一些過曝的圖像在腦中閃過。

那女生站在窗前，輕輕地唱起歌來。

調子正是剛才那神秘的哼唱！

她只是簡單唱了兩句，便驟然翻身跳了出去！

身手矯健得離譜！

這是6樓！

班主任豁然站起來，身子晃了晃，又頹然坐下。

“老師！”

“妍姐！”

跟班主任關系最好的當然是她這一學科的課代表。

那個又高又壯的男生沖上講臺，扶住了她。

“妍姐？怎么樣了？要不去醫院？”

她根本聽不清男生在說什么，她只能看到一張一合的嘴，還有聲調越來越高的歌聲，她的腦子都在跟著嗡嗡作響。

“您真的忘了我？”

暈倒前的最后一句話格外清晰，整個世界都瞬間靜了下來。

她緊皺的眉頭終于舒緩下來。

……

“滴答滴答……”

什么聲音？

女人慢慢睜開眼睛，有些茫然。

這看起來不是我家。

她左右看了看，暈倒前的記憶一點點覺醒。

這里是醫院！

床頭卡上寫著名字——“曾若蕓”！

這不是她的名字！

她叫李雨岑！

可這個名字卻透出了無盡的熟悉感！

是誰？

到底是誰？！

那在幻夢之中見到的又是誰？

“咔噠！”

午夜已至，時鐘發出一聲脆響。

那歌聲又一次襲來。

不過是十分溫柔的唱著，像是一首搖籃曲。

“曾若蕓？”

這一句話出口，仿佛一個咒語。

她的雙腿先是劇痛，然后失去了知覺。

然后是兩條胳膊。

盆骨。

肋骨。

胸椎。

頸椎。

頭骨。

隨著耳鳴加劇，歌聲變得遙遠。

劇痛讓意識也變得模糊。

好像有人在說話。

“左腿粉碎性骨折，右腿脛骨、腓骨均有一處骨折，第一腰椎粉碎性骨折，八九十肋骨骨折，多內臟損傷，頭部嚴重淤血……”

……

“這孩子怎么這么想不開？”

“現在的孩子真脆弱啊！”

“可不是？生活這么好，家里供吃供喝的，說她兩句都不行。”

“除了學習還讓她干啥了？”

“咱們當年……”

……

奇怪的是，雖然頭昏昏沉沉的，可這些話卻一字一句刻在了心里。

她感覺到了全身發冷。

她想起來了。

十三年前，她研究生畢業，才帶第一批學生。

班級有個喜歡唱歌寫作的學生，長得很漂亮，學習也很好，只是性格不太合群。

后來她辦了走讀。

再后來，傳出了他跟其他班男生戀愛的消息。

那些話越傳越離譜，卻屢禁不止。

最終，那個姑娘在自習課時，突然從窗戶跳了出去。

搶救了很久，原本狀況已經不錯了，卻突然離世了。

是她回來復仇么？還是……有話要說？

疼痛越來越遠。

她又逐漸清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