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XX商場夜里十二點有怪異的聲音出現(xiàn),望查清。”
“老校舍拆遷出現(xiàn)女鬼,施工方要求驅(qū)除……”
“平安街老鼠妖偷吃事件。”
“為何都是些雞皮蒜毛的東西?!”我抱著一疊政府機密文件,向天咆哮,“藍凌是在看不起我嗎?”
威廉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委屈道:“夜瞳,不要挑剔了,再挑剔下去連過期貓糧都沒得吃了。”
我感嘆:“真是貓落平陽遭犬欺……”
一個多月前,在威廉這頭愚蠢的金毛巡回犬帶動下,我也跑去看動漫,結(jié)果兩妖一發(fā)不可收拾,拼命購買正版的周邊模型,還去島國網(wǎng)站郵購了限量版的貓耳娘裝輕音少女,將紅羽留下給我們吃飯的幾千塊錢花得一干二凈,庫存的貓糧卻被威廉圣母狗拿去喂了周邊的流浪貓,而紅羽這時來電話,說歸期要拖兩周,鸚哥度假壓根兒不和我們聯(lián)系,很快就到了彈盡糧絕、家里連粒米都沒的地步。
我看著威廉,覺得他長得像條香腸。為了避免忍不住把他吃下去的沖動,我擱下面子,跑去找藍凌蹭飯。
藍凌住在市中心的高層住宅頂層,小區(qū)管理,屋子約有一百八十平方,裝修得很簡單。
他對我們的到來很歡迎,親自下廚做了高級牛扒,燉了西式牛骨湯,做了生金槍魚片。
我吃得感動不已,終于承認他是個有點好的混蛋。
飯畢,威廉很規(guī)矩地洗盤子,并按紅羽教導的社交語言贊美:“謝謝,讓您破費了?!?
藍凌感嘆:“你們一頓飯能吃O(shè)市半個月的人均工資?!?
我鄙視他:“你活了那么多年,還缺這點錢?”
藍凌很好脾氣地說:“我要供房。”
我差點噴了,威廉搖著尾巴,表示不理解。
藍凌推了推鼻梁上掛著的眼鏡,帶著絲期待的笑容,和我解釋:“無論從人類還是動物的行為學來說,婚姻構(gòu)成的前提都是要有巢穴,我被派來O市的時候就買了房。由于身邊所有人類同事都在供樓,心情很壓抑,為了與大家保持同步,不引起雄性的嫉妒心理或開啟雌性的勾引模式,所以我也選擇了供樓模式,現(xiàn)在每個月工資都丟上面了?!?
我在他的一大段話里面聽出了事情的關(guān)鍵,剔著牙說:“你要巢穴有何用?反正紅羽不會嫁給你,我也不會允許你們住在一起的!”
后面這句話成為整個事件的轉(zhuǎn)折點。
藍凌一腳把我和威廉踹了出去……
面對奇恥大辱,我決定和他拼命!
最后,威廉頂著滿頭包,在中間百般哀求,我們不情愿地采取了折中解決辦法。就是暫時給政府打暑期工,幫藍凌處理手上堆積如山的靈異或妖怪案件,然后按解決的事情來領(lǐng)取工資。
“夜瞳,”威廉問我,“究竟該選哪件事解決?”
我毫不猶豫地伸爪:“價錢最貴的校舍女鬼!解決后換三包最貴的天然貓糧!夠我撐兩個星期了!”
威廉弱弱地問:“我呢?”
我果斷道:“你繼續(xù)去隔壁家搖尾巴騙飯吃!順便給我打包雞肉做零食!”
威廉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居然妥協(xié)了。
我覺得……這狗好欺負得不可思議。
2
在我記憶中,一百多年前,老校舍的位置還是片亂葬崗。近年來拆遷動土,不知驚動了什么,先是很多蛇蟻爬過,然后施工人員紛紛說在半夜聽見哭聲,出去查看時,見到一個穿著古代紅衣的女子在操場上嚶嚶啼哭,哭得人毛骨悚然。
人心惶惶,科學家紛紛出來辟謠,他們經(jīng)過詳細的分析驗證,得出結(jié)論,聲稱當?shù)氐拇艌鰪姶?,形成天然攝像機,記錄下過去的情景,再次循環(huán)重放,造成疑似靈異事件。待安定民心后,政府將事件提交給藍凌所屬的特殊事件科,要求盡快處理。
我?guī)е?,趕到施工現(xiàn)場,出示了許可證明。由于臨時找不到照片,證明上貼的是我打扮成貓耳娘的COS大頭照,導致負責看守的保安人員用看瘋子似的目光,將證件反反復復審視了四五次,又給藍凌打了電話確認,才一邊嘀咕著“世風日下,腦殘出沒”,一邊讓我們進去。
威廉戴上安全頭盔,穿著功夫衫,腰里別著兩把菜刀,手里拿著棒球棍,全副武裝,不停探頭探腦,還鬼鬼祟祟低聲道:“夜瞳,別怕,你走后面,我會保護你的。”
我眼角抽搐著問:“你怕鬼?”
威廉抖著雙腿,一口否認:“不怕!”
我恨鐵不成鋼:“你是堂堂妖怪!比鬼的害人程度高級多了!”
“對,我現(xiàn)在是妖怪了?!蓖笾笥X醒悟過來,他深呼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球棒,壓低帽子,自告奮勇地向前開路,并時不時伸手撥開頭上枯枝和地上碎石,提醒道,“沒路燈,小心?!?
他忘了貓能夜視?
我嫌他走得太小心翼翼,動作慢得像老太婆,便飛身一縱,雙足輕點,躍上破舊的墻頭,用手搭了個涼棚,四處張望,然后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操場,迅速沖過去,并大聲叫道:“女鬼在那邊!”
威廉呆了片刻,趕緊跟著沖:“等等我!”
操場地面的水泥塊已經(jīng)被撬起,有個穿古代紅嫁衣的女子,黑發(fā)如瀑,身段如楊柳般纖弱,正靜靜地站在倒下的籃球架上,雙手捧在胸前,眺望遠方,正欲啼哭。
我高吼一聲:“妖孽!哪里跑!”
威廉跟著狐假虎威:“這是《西游記》的臺詞!很厲害的!”
我再吼:“你已經(jīng)死了!”
威廉跟著威脅:“知道《北斗神拳》里的健次郎吧?聽見這句話的壞人都死了!”
“像個妖怪般,果敢地成佛去吧!”我揍了威廉一拳,罵道:“誰再敢給我提《GS美神》就揍死他!至于你這個用白骨化妖的死女鬼,再不聽話滾蛋,我就把你拆成骨頭片,拿去燉湯喂狗!”
威廉抱著腦袋補充:“喂鄰居家的吉娃娃!”
女鬼給我們彪悍的氣勢嚇到了,過了好一會才轉(zhuǎn)過身來,是個年約十六七歲,長相清清秀秀的少女,穿著白色單衣,行為舉止似乎還算有禮,不怎么兇悍,就是脖子從背后斷了半截,腦袋有點歪,導致整個后背都被鮮血染成大紅,遠遠看去,就像是紅色嫁衣。
她趕緊將腦袋扶正,彎腰向我們行了個禮,細聲細氣道:“民女馮月娥,在此等人,萬萬沒想打擾百姓,還望貓妖大仙恕罪。”
威廉往我身后縮了縮,然后又鼓起勇氣竄了出來,站在前面,拿出證件,大聲宣布:“你已經(jīng)打擾百姓了!我們奉特殊犯罪科之名,特來帶你離開的。”
馮月娥果斷拒絕:“不行,民女與人約在土地廟聚首,他沒來前,不能走。”
五百多年前,此處變亂葬崗前,似乎是有個土地廟,但香火不盛,然后又遇上戰(zhàn)亂,和尚們死的死,走的走,漸漸荒廢下來,直至消失不見。觀此女服飾打扮,也確實是那個年代。
馮月娥幽幽道:“他不會丟下我的,可他為何還沒回來呢?”
我果斷道:“因為他死了?!?
馮月娥驚問:“莫非貓妖大仙得了他口信?”
威廉也崇拜地看著我:“你用紫薇斗數(shù)算出來的?”
我對兩個白癡沉重解釋:“五百多年,骨頭都變成渣了?!?
威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夜瞳真厲害?!?
馮月娥則呆呆地看著我,忽然大聲哭了起來,哭得腦袋又有點歪歪的:“我和張生約了三生三世,就算輪回轉(zhuǎn)世,也要在此相見。”
我給她哭得頭暈腦脹,決定將她直接干掉,將骨頭拿回去換貓糧,爪子還沒伸出,威廉卻已經(jīng)像好奇寶寶似地開口了:“你和張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說出來吧,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
抓鬼就是抓鬼,聽太多人類的生前往事不太好,萬一被她賴住,就太虧本了。
我來不及堵住威廉的大嘴巴,馮月娥已用看救世主的目光看著我們,用連珠炮似的速度開始回答問題。
3
女鬼的故事很老套。
五百年前,土地廟附近有個馮家村,馮月娥是村長家的次女,算得上是殷實人家,提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張生是她家的長工,長得眉清目秀,聰明能干,除了家里窮些,兩人也算般配。奈何馮村長看上的女婿是縣太爺?shù)氖?,?jù)說長相丑陋,還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皆通的紈绔。馮月娥自然不愿意嫁給這樣的人,于是和張生約了在土地廟見面,然后一起私奔。她帶著包裹,在夜里偷偷摸摸地逃了出來,先到達了土地廟,卻遇上土匪強盜,將她活活砍死,搶走了包裹。她的魂魄執(zhí)念不散,被封入地底,被最近動土驚動,終于跑了出來,癡癡等待心上人來接她。
提起當年恨事,馮月娥有點幸災樂禍道:“那個強盜白搶了我,我自知離家出走已是對不起父母,所以值錢的珠寶首飾一概沒拿,只帶兩根銀簪,幾件舊衣服和十余兩盤纏罷了。”
我撓撓腦袋,不解問:“那個時期……人類不是有聘者為妻奔為妾的說法嗎?你的做法太輕率了吧?”
威廉很少聽這種狗血故事,被感動得眼睛都紅了,當場握拳吶喊:“這就是真愛??!”
我惡心得一腳踹去他屁股上。
馮月娥解釋:“張生上無高堂,待我們?nèi)サ疆惖?,自稱夫妻,官府也不會追究的,我能吃苦,操持家務和織布繡花樣樣拿得起,他又聰明,苦日子熬熬總會過去的。總好過嫁給黃仁杰那紈绔,痛苦一輩子好。”
黃仁杰是縣太爺庶子,我總覺這名字似曾相識,于是詢問:“他真有那么糟糕?”
馮月娥不屑道:“我暗地差馮小二去鎮(zhèn)上打聽過,確實是個長得丑陋、品行不端的混蛋。我父母怕我不嫁,還連同媒人一塊兒欺騙我,說他是個好人,生生要將我推入火坑?!?
“好吧,你說完了嗎?”我不想繼續(xù)再聽下去了,便伸了個懶腰,伸出爪子,威脅問,“你是要自己乖乖離開這里去投胎,還是讓我撕裂你的魂魄,吃到肚子里去?”
馮月娥正色道:“人存抱柱信,縱死不悔?!?
她腦子有毛病,想找死就不能怪我了。我不耐煩地露出原型,準備攻擊。
未料,威廉從背后抱住我,不停求情:“夜瞳,她只是在守信用等情人,所以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你不要毀去她魂魄,讓她好好去投胎吧?!?
我冷冷地笑了笑:“好人難道就不是笨人了嗎?比起壞人來,我更討厭蠢材?!?
威廉搖著尾巴,眼睛里含著感動的淚花,不知死活道:“夜瞳,你是只善良的好貓?!?
我打了個寒顫:“誰說的?”
威廉果斷道:“藍凌!”
還沒等我發(fā)脾氣,馮月娥也雙目流淚,可憐兮兮地對我說:“貓妖大仙,求求你為我了結(jié)心愿吧,我只想再見他一面,為此什么代價我都可以付出?!?
“找死!你這頑固的……咦?什么代價都可以?”我從暴怒中猛然驚醒,想起最近天天在家沉迷看動畫,完全沒去找生意,導致業(yè)績一落千丈,可能會被紅羽回來后嘲笑。眼前正好有個癡情種子,為情人連魂飛魄散都不怕了,自然不會介意交給我做交易吧?于是我換上商業(yè)性的笑容,溫柔和藹地將妖怪交易守則說出,問她是否愿意用靈魂來換取與情人相會。
“只要你將我情人找來,讓他陪我三天,靈魂便歸你。”馮月娥立刻同意了。
4
我問馮月娥要了張生的生辰八字,丟到藍凌面前,將事情原委說清,讓他拿去找度厄仙子算輪回,順便問他預支一千塊錢吃飯。
“事情沒辦完還想收錢?”藍凌在懷里掏了半天,從塞滿錢的皮夾子里抽出一張紅色票子給我,摸摸腦袋安慰:“乖,不要總是大手大腳地花錢,要學會省吃儉用。”
我咬著牙關(guān)問:“什么時候能有結(jié)果?”
藍凌說:“找度厄仙子算命的都在排隊,至少要一星期?!?
“喵嗚?!”我驚叫,“七天?我都餓成貓肉干了!”
藍凌帶著陰森森的笑容道:“正好減肥,又或者是你去幫我找紅羽送送信說說好話什么的,我可以多送幾萬塊給你。”
“做夢!”我怒道,“我堂堂萬年貓妖!還怕弄不到錢嗎?信不信我去攔路打劫?偷搶詐騙?!”
“反正你也就會這幾招,”藍凌很淡定地反擊,“只要你敢做,我就敢把這些年幫你瞞下的丟臉丑事統(tǒng)統(tǒng)昭告天下,讓你被笑話幾千年!你還記得上次那個……還有上上次那個……”
我氣得摔門離去,威廉不好意思向他告辭,也跟著跑了。
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捧著一百塊錢,心里酸澀,現(xiàn)在物價狂升,貓糧價錢跟著水漲船高,這點小錢還不夠買一包廉價天然糧,更別提上等牛扒和雞扒了。我有點想去找小妖怪們勒索或借債,又拉不下貓妖族的面子,于是在路上徘徊了許久,差點就忍不住要答應跟邀請我吃飯的怪叔叔走了。
威廉除了我被搭訕時上前咆哮了幾聲外,一路上都很安靜,直到我肚子開始“咕咕”作響時,才提議道:“紅羽的屋里不是有面占卜用的水鏡嗎?不如……我們自己去找馮月娥的情人?”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擅長算命,只能算出大概位置,沒辦法準確鎖定目標?!?
威廉歡快道:“前世的情人肯定有點什么心靈感應!我們把水鏡拿去操場,確認大概位置,將所有可疑的人選都列出來,讓馮月娥自己認人!”
“笨狗什么時候變聰明了?”我興沖沖地讓他搬水鏡去。
水鏡是件扁平的青銅器皿,鑲嵌著許多符文,將清晨的露水與妖族的鮮血同時滴進去,再念動咒語,就會隨心意搜索人世間的萬物,但需要很細膩的操縱能力。我是粗枝大葉的貓,和這類法器不兼容,很難照得準確,折騰了半個晚上,總算將目標鎖定在隔壁城市市中心的三座住宅大樓里。我對這個結(jié)果,深深地松了口氣,好歹是本省范圍內(nèi),不需要在路上花費太多時間。
馮月娥睜大眼睛,在這三座大樓內(nèi)的一張張陌生面孔上搜索。待水鏡轉(zhuǎn)過902房的時候,她高聲喝停,指著里面坐在真皮沙發(fā)上的光頭男人,興奮得臉上都是紅暈:“看!就是他!”
男人長得還不錯,人模狗樣的,穿著背心短褲,鎖骨處紋著條青龍。雖然打扮兇狠,但笑起來很溫柔,他左手邊坐著條黑色杜賓犬,右手邊是個盤靚條順的美女,桌面上還放著只水族箱,里面裝著幾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雌饋聿惶窈萌?。
威廉遲疑問:“你確定是他?我怎么覺得不像好人?”
馮月娥肯定:“長得一模一樣!他怎么出家了?”
我嗤道:“哪有出家還帶美女的?”
威廉也鄙視:“他太過分了!居然養(yǎng)小三!”
馮月娥倒是很體貼:“畢竟轉(zhuǎn)世了,他大概記不清了。何況區(qū)區(qū)妾室不足掛齒,最重要的是貓妖大仙能讓他想起我嗎?”
“可以試試?!蔽倚睦飳λО倌昵暗睦嫌^念嗤之以鼻,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就算想起所有事,他也只能陪你三天?!?
馮月娥癡癡看著心上人,應了下來。
5
鄰市不算遠,開車三小時,跑步一小時就到了。
男人的資料我通過自己的情報網(wǎng)打聽了一下,他叫張虎,進過兩次局子,據(jù)說打架斗毆、綁架勒索、開賭場、販賣毒品、開色情場所等壞事都少不了他一份子,公安機關(guān)三番四次要抓他,奈何他手段高明,關(guān)系網(wǎng)通天,又留不下什么證據(jù),每次都用替罪羊頂罪了事。他是鄰市的地下皇帝,人人恨之入骨的混世魔王。
太陽很大,我打著陽傘,吃著魷魚干,優(yōu)哉游哉地坐電梯上樓,按響他家門鈴。
他從貓眼里看我:“誰?”
我沖著他甜蜜蜜地笑:“叔叔!請為救助流浪小動物捐款。”
他或許覺得十六七歲小姑娘沒威脅力,便放松警惕,將大門拉開條縫,用色迷迷的眼神從我的臉一直打量到腿:“這么熱的天氣?募捐?”
“愛護動物,人人有責,”我滿臉天真地問,“叔叔有水嗎?能讓我進來喝一杯嗎?”
他果斷開門,將我往里面請:“有,可樂啤酒都有?!?
我懶洋洋地坐在山羊皮的沙發(fā)上,整只貓都陷了進去,左右打量,確認屋子里沒裝攝像頭,然后接過他遞來的可樂,聞聞里面的藥味,輕輕放去旁邊,笑瞇瞇地說:“其實我來這里不是為募捐?!?
張虎警惕起來,偽裝的溫柔褪去,眼神里都是狠辣。
我不看他,繼續(xù)道:“我有個朋友,是個很有古典氣質(zhì)的大美女,她很喜歡你,想和你做三日情人。”
張虎聽得有點懵,他不敢置信地問:“美女?和我做情人?”
我補充:“是死了的美女?!?
張虎愣了半響,怒極反笑,他問:“你敢耍我?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知道,”我很認真地點頭,“你又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張虎拔出桌上的餐刀,擱在我脖子處,輕輕笑道:“要不要叔叔教你點做人的道理?”
我伸出兩根指頭,夾住餐刀,微微用力,將它折成九十度彎角,瞳孔瞬間收縮,變成一條細縫般的豎線,頭上貓耳伸出,口中露出兩只尖尖的獠牙,帶著殺氣看他:“你是要跟我學學做妖的道理,還是要被吃掉?”
“有妖!妖怪!”他嚇得聲音都扭曲了,丟下餐刀就想往外跑,試圖把住在隔壁的手下叫來。
我彈彈手指,門開了。
威廉從外頭走進來,抬腿踢上大門,可愛的金發(fā)正太面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狗頭,很有威脅力地告訴他:“你那些手下,統(tǒng)統(tǒng)給我下咒弄睡著了!”
張虎還想反抗,去摸槍。
我踢開槍,勸告:“不過是做三天情人,幫女鬼了結(jié)心愿,反正你也玩過那么多女人,應該很有哄女人的天賦吧?也算發(fā)揮所長了?!?
“不!”他再次殺豬似地尖叫起來,滿臉貞潔烈夫、抵死不從的模樣。
他為了做壞事,房間裝有隔音設(shè)備,很是方便。
可惜貓耳朵靈敏,給震得難受,我直接抓住他,捏得腕骨咯咯作響,正想甩兩個耳光讓他老實些,忽然想起他待會還要見馮月娥,若是弄殘廢了,可能會被怪罪,若是下禁音咒,又不方便說話,便百般猶豫起來。
狗頭軍師獻計:“不聽話就用針扎他!”
他最近天天看《還珠格格》,能學以致用,難能可貴。
我大喜,夸了他一番。
還沒等威廉把針找出來,張虎忽然開竅,明白和妖怪斗是沒好下場的,立刻老實了。
我順勢將全部事情交代了一番,并嘗試用記憶法術(shù)讓他想起前世,可惜我的精細操作法術(shù)實在不怎么好,試了十幾次都沒成功,憤怒地狠狠在他腦袋上敲了記,痛斥:“你太笨了!”
很多黑道中人,可能虧心事做多了,對鬼怪怕若蛇蝎,張虎更是其中翹楚,他幾乎把我所有要求都答應下來,只求我在他和女鬼約會完后,饒他一命。害我準備的鉆心咒、噬魂法,還有威廉找來的鋼針統(tǒng)統(tǒng)沒派上用場,很是沮喪。
回去的路上,他請我們吃了頓牛扒賠罪,然后我去影視城偷了套古裝長袍,威廉將他以前玩COS用的黑色長假發(fā)貢獻出,我又往他被縱情聲色弄垮的臉上撲了點粉,除了里面的CK內(nèi)褲和腳上的黑皮鞋外,總算有了點古代清秀公子的模樣,然后興沖沖地牽去找馮月娥請功。
馮月娥見到心心念念的人,立刻撲了過來。
我早就用凝魄術(shù)讓她暫時有了實體,如今身上火紅紅的血衣,白慘慘的面孔,配上陰森森的夜風,顯得格外凄美動人。
張虎“興奮”得全身發(fā)抖,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甚至還將臉色變白來配合情人。
兩人久別重逢,互述衷腸。
天上還應景地下起小雨,真是情深深雨蒙蒙,處處相思處處情。
威廉紅著眼感嘆:“人鬼情未了,太感人了!”
我驚叫著提醒:“月娥!小心你的腦袋!又歪了!”
馮月娥再次扶正腦袋,嬌羞地對張虎說:“夫君,那日破廟一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張虎歪歪斜斜地癱倒在地上,動了兩下腿,站不起來,除了點頭,并無二話。
馮月娥扶著頭,聲音像小女孩般歡快:“你還記得嗎?我來這個土地廟上香的時候,你也偷偷地跟來,還發(fā)誓要生同裘死同穴?!?
張虎好像除了點頭外什么都不會了。
他們好像把話題都說完了,陷入你看我我看你的沉默中。
威廉問:“接下來是什么?”
我舔舔爪子,果斷:“洞房花燭!否則太虧了!”
威廉開心地問:“她是人,張虎是鬼,種族不同,可以嗎?”
我:“笨!《聊齋》里不是有寫過鬼妻的故事嗎?幾個晚上不礙事的!結(jié)婚后還沒洞房就死實在太可憐了,好歹也讓人家了結(jié)心愿,再安心去死啊?!?
馮月娥害羞地低頭,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她伸手扶起張虎。
張虎嚇壞了,推了她一把,結(jié)果馮月娥的腦袋,又掉了下來,歪到肩膀旁邊,情境很是詭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張虎撐不住了,他瘋狂叫起來,假發(fā)掉在地上,眼角掛著兩條清淚,仿佛拼盡最后一口氣似地站起來,手腳并用,死命往外逃。
馮月娥在后面不解地問:“夫君?!”
我見煮熟的鴨子想飛,立刻出手,將他攔了下來。
張虎跪下,拼命磕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貓奶奶,饒了小的吧!”
我甩了他一爪子,低聲喝道:“回去!你這惡棍還怕鬼干什么?”
張虎哭著求饒:“我上有老下有?。』厝ゾ拖葱母锩嬷匦伦鋈耍僖膊桓蓧氖铝?!”
我拖著他就往回走:“誰管你做不做壞事?。浚 ?
“不!我不回去!”張虎掙扎著咆哮,“我這就去警察局自首!讓他們把我關(guān)起來!”
我不管:“要自首也得先做完我吩咐的事,否則把你吃掉!”
威廉也勸道:“去和月娥洞房吧,愛情是要跨越生死的!多浪漫啊!”
張虎:“來人?。【让?!警察在哪里?!”
地上被拖出兩道長長的腳印,青色長衫沾滿泥污,昔日叱咤風云的黑道老大,哭得凄凄楚楚,很是可憐。
馮月娥看著這樣的張虎,也有點不確定起來,悄悄問我:“他真是張生?”
“放心!”他就算是只兔子,我也會逼他開口承認自己是張生的!
6
還沒等我用刑,遠處響起警笛聲,兩輛警車速度開來,停在操場上。藍凌帶著幾個特殊犯罪科的同事,走了下來。
張虎就好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趁我被強光照射得有點不舒服時,在我爪子上咬了一口,用力掙開,然后撲向親人的懷抱,眼淚汪汪地道:“警察同志!快帶我走吧,我自首,寧可去監(jiān)獄也不要呆這里?!?
“你的事情不歸我們科管。”藍凌同情地說。
“不!不!”張虎的眼淚都飆出來了,“天下警民是一家!要團結(jié)友愛!要有義氣??!”
我們都覺得他已經(jīng)瘋了。
藍凌無奈,將他丟給同事,帶上手銬,吩咐:“晚點丟給刑事犯罪科處理吧?!?
特殊犯罪科是由妖怪組成,藍凌同事摸摸張虎的大光頭,擦了擦口水,將他帶了下去。
“那個……”我舉爪,“我的業(yè)務……”
藍凌提著個箱子走過來,對馮月娥點點頭,然后狠狠在我腦袋上揍了拳,罵道:“胡鬧!哪有指鹿為馬強迫別人的?張虎根本不是張生轉(zhuǎn)世?!?
我反駁:“明明看起來長得一樣!”
藍凌怒道:“天下黑貓那么多,怎么不個個叫夜瞳?”
馮月娥弱弱地說:“我也覺得好像有點不對……”
我咆哮:“水鏡絕對正確!”
“張生的轉(zhuǎn)世是這個?!彼{凌打開帶來的箱子,里面裝著條眼鏡毒蛇,約莫水管粗,灰褐色的鱗皮,背上眼鏡花紋清晰恐怖,口里吐著火紅的信子,不停盤旋游動,正是張虎屋子里養(yǎng)的毒蛇之一。
全世界都傻眼了。
馮月娥的腦袋再次掉下來,她說:“張生是人?!?
我也問:“藍凌你沒弄錯吧?”
“眾生平等,沒有人必須轉(zhuǎn)生成人的道理。”藍凌推推眼鏡,很冷靜地說,“我托了點關(guān)系,讓度厄仙子提前占卜,然后用魂術(shù)確認,這條蛇就是張生轉(zhuǎn)世無疑?!?
馮月娥結(jié)結(jié)巴巴道:“可……可是……”
我不停舔著爪子洗臉,尷尬道:“出點差錯不算什么,好歹也算找到了。”
威廉越發(fā)感動:“跨越種族的愛情太浪漫了!”
藍凌將蛇交給馮月娥,她顫抖著接過,極不情愿地叫了聲:“夫君……”
那條蛇似乎對人類的擁抱很不適應,不停扭動身子掙扎了起來,還用毒牙在她手上狠狠咬了口,若不是她早已死了,怕是還要再死一次。
藍凌解釋:“蛇無大腦,記憶能力有限,它頂多是對你有熟悉感,但不代表你可以亂摸?!?
“這樣的夫君,我……我……”馮月娥傻乎乎地站著,蛇纏在她身上,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崩潰了。
“今世緣,今世了,何苦留戀?”藍凌將蛇從她身上拉下,“我查了你們上輩子的糾纏,張生狼心狗肺,串通張小二,求親不成,合謀殺你奪財。事后被你父母發(fā)現(xiàn),抓去官府,次年秋后處死?!?
馮月娥癡癡地道:“怎會……張生不會騙我的……”
藍凌再道:“你未婚夫黃仁杰,才華出眾招惹嫉妒,被流言詆毀,他不為所動,越發(fā)努力上進,不久后中了進士,為官清廉,百姓贊譽?!?
我重重拍掌,驚道:“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有個大清官,好像就叫黃仁杰!怪不得我說這名字好像哪里聽過?!?
馮月娥癱軟倒在地上,不停抽泣,口里只叫著爹爹與娘親。
她的悔恨,怕是長江流水,也洗不清了。
藍凌道:“放下執(zhí)念,重新再來吧,我讓人送你去輪回。”
“等等!”我尖叫著拿出契約書,“她的靈魂是我的!”
藍凌劈手奪過,胡亂揉成一團,塞入口袋,笑著問:“工作是我安排的,張生轉(zhuǎn)世是我找到的,人也是我勸服的,你做了什么?還敢要報酬?”
我回首自己的做所作為,竟全盤皆錯,無法辯駁,悔恨交加,心都快揉碎了。
“看在你還算努力的份上,就給一半酬勞吧。”他拿出個信封交給我,里面裝了一千塊,然后拍拍我腦袋,鼓勵道,“繼續(xù)努力啊?!比缓髢?yōu)哉游哉地帶著馮月娥和毒蛇走了。
威廉沮喪地問:“變成蛇……她就不喜歡了嗎?”
我扶額:“傻瓜,對方是惡棍,而且兩棲類和哺乳類,種族差太遠了吧?”
威廉:“種族不同,就不能相愛嗎?”
我果斷:“當然!”
寵物店內(nèi),我大肆采購糧食,先是拿了三包便宜貓糧和一包狗糧,結(jié)賬的時候,又將一包貓糧放回去,換成狗糧,然后問售貨小姐要贈品罐頭,并告誡威廉:“買狗糧才有贈品送,我是為了不吃虧而換的!這些罐頭都是我吃的,你不準擺出惡心的面孔在我面前晃蕩討吃!”
威廉自操場回來后,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沒聽我說話。
我憤怒地將所有東西都壓他背上,讓他背。
回家路上,他忽然停住腳步,紅色的眼睛里閃動著異樣的光輝:“種族不同,就要更加努力地去喜歡!如果我能比別人多十倍、一百倍、一千倍地對她好,會不會感動上天?”
面對他認真的表情,我竟無法將答案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