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跨文化的華人身份

從“跨越華人”這個視野出發(fā)，可以觀察到各類型的華人身份是在與不同的族群接觸后逐漸形成的，并且在身份認同的選擇日益多元的現(xiàn)代，海外華人藝術(shù)家在超越文化界限的藝術(shù)表現(xiàn)上亦不容忽視。故此專題館藏的第三個角度即以“綜合體”和“世界公民”兩大次主題來詮釋跨文化的華人身份。前者是指處于殖民地之時空背景下，華人與當?shù)厝恕W洲人長時交流后形成的各種“融合性身份”（composites）；后者是透過在西方文藝界各擅勝場的藝術(shù)家及學者，所體現(xiàn)的超越某種文化界限的多樣性。

由于華人的移民史十分悠長，所分布的范圍也遍布四海，所以華人能接觸到許多不同族群的人們。一些相關的照片和紀錄片借著三個三角柱式的燈箱顯示出，華人在為自己的身份尋找定位時，無論是西方國家或其殖民地，都提供了更多身份認同的參照點。是故，本陳列室特別凸顯出華人的身份認同已邁向多元化的現(xiàn)象，而一個簡單的“華人”概念，已經(jīng)無法將其完全含括。

在充滿南洋風格的各式花紋壁紙的襯托下，這三個燈箱分別展示了“英國統(tǒng)治的馬來亞和新加坡”“荷屬東印度（印尼）”“西班牙殖民統(tǒng)治的菲律賓”。從華族峇峇家庭的合照（女性著娘惹服裝）、回印尼一定換上土生華人服裝的女士照片（1890年代）、一部富裕的華人家族在印尼爪哇生活的家庭紀錄片（1927～1940年）以及身為第五代菲華混血的菲律賓民族英雄黎薩（1861～1896年）等圖像中可以發(fā)現(xiàn)，殖民時期華人與他族混血而產(chǎn)生綜合性的族類與身份，例如峇峇與娘惹、土生華人、菲華混血兒等（Philip A.Kuhn，2008：69-71）。由于所處時代、殖民宗主國（含其移民政策）、移民時間點、居留地環(huán)境等背景的差異性，這些具有綜合體特質(zhì)的華人在身份認同的態(tài)度上也多有不同。莊國土即闡述道：

由于各種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和個體自我認同的調(diào)適，華人意識的強弱和變化在東南亞各地呈現(xiàn)出很大的差異。（莊國土，2002：65）

在華裔館的主題館藏中，就以新馬、印尼和菲律賓為探索的重點。

在英國殖民時代，峇峇華人以“英皇子民”自居，他們被殖民者接納的機會也比其他殖民地（如印尼）的華人來得多（廖建裕，2008：112、115）。峇峇所使用的語言是馬來語，飲食為馬華混合，服飾帶有濃厚的馬來風格，雖然居住于中式建筑，但家居用品已經(jīng)傾向當?shù)鼗Ｈ粢孕埋R在殖民地時代的中國移民（新客）作為參照，更可看出此族群如何為自己的身份定位。對此，李元瑾（2012：173、175）表示：“新客”與“峇峇”在國家意識、文化認同和社會屬性方面存在明顯的差異。“峇峇”以身為英籍子民為榮，對出生地感情深厚，“新客”則具有明晰可辨的中國意識。

在荷屬東印度（印尼）的土生華人（Peranakan Chinese）從1900年代就在此落地生根、發(fā)展，并使用馬來話，與所謂的新客有背景上的不同。不過，當時的土生華人開始對自己的身份認同產(chǎn)生質(zhì)疑，于是其發(fā)展方向又開出兩條不同的路，“一些選擇進入華校、學習華語，重新建立自己的華人特性；另一些則選擇受荷蘭教育而傾向于西化”（館藏文案）。

華人在西班牙殖民統(tǒng)治的菲律賓則又有不同的特征，且主要表現(xiàn)在宗教的作用上。西班牙殖民時的菲律賓社會，是由土著、華人移民、菲華混血兒和西菲混血兒組成的，由于統(tǒng)治者相信天主教能夠使如此多元的社會更加和諧，除了積極傳教，也讓信奉天主教的華人與土著結(jié)婚后，獲得土地。而菲華混血兒（Mestizo）也逐漸遺忘自己的華人本位，而以身為“西班牙子民”為榮。因此，菲華混血兒也被視為華人特性較少的群體（Philip A.Kuhn，2008：72，157-158）。莊國土（2002：65）亦曾提出，相較于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菲律賓華人同化于當?shù)氐某潭容^深。廖建裕（2008：105）也說：“菲律賓的Mestizo與印尼的Peranakan有別。前者變成了菲律賓人，而后者則依然被視為華人。”

最后一個展示空間以幾個大型熒幕投影出五位在西方藝術(shù)領域有杰出表現(xiàn)的華人及其作品，他們分別是導演李安、畫家常玉和趙無極、大提琴家馬友友、建筑師貝聿銘。館方人員進一步解釋說，在“世界公民”的這個視野中，華人有愈發(fā)走向“國際化”的趨勢，而非僅代表“來自中國某地”的藝術(shù)家。馬友友（2005）曾講述：“在大多數(shù)外在事物都能夠衡量的世界里，要衡量內(nèi)在的特質(zhì)，反而變得很困難，例如痛苦指數(shù)、快樂指數(shù)，以及我們是誰。”（館藏文案）在這個文化跨越國界的新世紀，要回答“何謂華人”似乎更加困難了，唯熒幕上所投射的電影、畫作、專輯與音樂會、建筑等，搭配專訪、藝術(shù)家的自述與簡介等，仍能提供參訪者些許線索，去檢視華人藝術(shù)家在作品中所含藏的元素，包括多元文化的融合以及中華文化的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