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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目標與基本概念

群體性事件是近年來我國在社會管理過程中面臨的重要社會問題。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發布的《中國法治發展報告(2014)》的統計,2000年1月至2013年9月,我國境內參與人數規模超過100人的群體性事件共871起(李林、田禾,2014)。2010年至2011年,我國社會矛盾所激發的群體性事件超過18萬件(陳鶯,2014),并且近些年群體性事件的參與規模、持續時間以及社會危害程度呈現不斷升級的趨勢。相關資料還顯示:中國2000年前后每年的社會公共安全問題(主要包括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安全和社會安全事件)奪取了近20萬人的生命,造成的GDP損失高達6%(浦樹柔,2004),已經引起政府和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重視。國務院發布的《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指出,公共安全是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的基石,確保公共安全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根本保障。從近幾年較為典型的群體性事件(如江蘇啟東事件、臨沂民生維權事件、南寧群體性滋事事件等)來看,以社會甚至政治沖突形式出現的群體性事件越來越多,群體性事件的危害性和復雜性日益凸顯。群體性事件已成為影響我國社會穩定最為突出的問題,而群體性事件的頻發也成為我國社會風險的標志信號(朱力,2009)。

群體性事件是社會沖突的一種表現,塞繆爾·P.亨廷頓認為群體間沖突發生的根本原因源于社會的現代化過程,認為經濟的快速發展所帶來的經濟利益調整會觸及已有的社會結構格局,進而引發深層次的社會矛盾(亨廷頓,2015)。目前我國正處在社會經濟轉型期,機遇與挑戰并存、成就與問題共生,各種社會問題和矛盾日益凸顯,作為公共管理核心問題之一的公共安全問題也越來越受到政府部門及學者們的關注(鄭杭生,2006)。公共安全不但是構建和諧社會和維護社會穩定的重要內容,而且是實現我國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和保障。然而,我國公共安全保障基礎相對薄弱,與經濟快速發展不適應的矛盾日益突出,尤其是近幾年來公共安全中的群體性事件的快速增長和規模升級,成為影響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在當前經濟進入新常態的背景下,經濟結構的進一步調整勢必會加速社會階層的分化,新舊社會矛盾交織將更顯復雜,對群體性事件的管理與處置成為我國社會管理的重要挑戰。

集群行為是群體性事件的理論化表述,西方集群行為的相關理論是國內目前對群體性事件進行深入研究分析的主要理論依據(陳浩等,2010)。西方集群行為研究源于法國社會學家勒龐對社會運動的研究(勒龐,2015),而集群行為概念的正式提出者是美國社會心理學家Park(1927),其將由非理性的人群聚合而成的一致性行為稱為集群行為。國外學界目前對于集群行為的理論研究已較為完備,其中社會感染理論(Contagion Theory)(勒龐,2015)、社會聚合理論(Convergence Theory)(Allport,1925)、突生規范理論(Emergent-Norm Theory)(Turner and Killian,1957)以及社會認同理論(Social Identity Theory)(Tajfel and Turner,1979)等主要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集群行為的內在機制;價值累加理論(Value-added Theory)(Smelser,2011)、資源動員理論(Resource Mobilization Theory)(McCarthy and Zald,2001)、政治過程理論(Political Process Theory)(McAdam,2010)等則主要從社會學的角度分析集群行為的外在影響因素,而且這些理論往往被應用于解釋更為宏觀的社會運動。雖然上述理論在界定集群行為時的表述不盡相同,但這些理論都肯定了集群行為中社會個體間人際互動關系對集群行為演化的影響,認為集群行為是人際互動作用的結果。分析集群行為中的人際互動關系則更易于揭示個體行為向集群行為演化的一般過程。

從群體性事件動態演化的過程來看,群體性事件中涉及利益的相關主體,特別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個體,一方面各自獨立的個體行為對事件產生影響,另一方面具有互動關系的群體行為容易推動事件的發展與突變。當個體行為融入群體行為時,個體行為也會受到群體行為的刺激而產生相應的激變。在群體性事件演化中,這種個體與群體相互影響、相互激發的互動關系已成為決定群體性事件發展趨勢的最主要的因素。對這種互動關系的分析研究可以有效解釋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原因與演化機制;同時,充分掌握和科學計量個體行為和群體行為的特征也可以對行為主體、行為過程以及觸發結果進行有效的控制、疏導與解決,為解釋和解決群體性事件并有效控制和治理提供思路方法與策略。對于以上研究,傳統的社會科學方法已難以滿足需求,原因在于單從微觀個體屬性出發難以理解群體性事件這類問題的整體復雜結構。復雜適應系統與復雜網絡的研究方法架起了微觀與宏觀的橋梁,將集群行為的微觀個體與整體宏觀拓撲結構進行了有效結合,可以充分挖掘個體行為與群體行為的信息。

我國對群體性事件的理論與實證研究起步相對較晚。早期對集群行為和群體性事件的分析研究主要集中于集群行為的理論研究,如集群行為的概念辨析、分類討論、相關理論的本土化及沿革描述等(陳浩等,2010;彎美娜等,2011;張兆端,2002;王戰軍,2006;童星、張海波,2008)。近幾年來,我國群體性事件的頻發與不斷升級,使得我國學界更多地關注集群行為和群體性事件的誘發原因與發展規律,其中一些研究試圖通過質性研究方法實現對群體性事件的回溯,并以此討論集群行為發生的社會動因(李春雷、姜紅輝,2013;李春雷、凌國卿,2015;李春雷等,2013;李春雷、舒瑾涵,2015;李春雷、鐘珊珊,2014);也有研究借鑒西方的相關理論模型,采用調查統計分析的實證研究方法,試圖發現諸如人際互動關系、社會效能、相對剝奪感等因素對集群行為的影響(牛靜坤等,2015;孫壯珍、陳文勝,2015;王道勇,2015);同時,利用計算機仿真建模方法構建集群行為演化模型的研究也開始不斷增多(陳世明,2007;杜海峰等,2014;李振鵬、唐錫晉,2014;王元卓等,2015;徐寅峰、劉德海,2004)。但是,目前在國內研究中,直接研究集群行為中的人際互動關系,利用復雜社會網絡分析集群行為發生演化過程的研究還并不多見;同時,鮮見針對特定群體、利用特定人群真實網絡數據的集群行為分析。

受傳統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限制,直接測度社會個體間的人際互動關系是困擾現有研究的主要問題;受到互聯網絡的普及以及移動互聯網絡的發展影響,傳統的現實人際互動關系正逐步向“虛實結合”“在線-離線”的互動模式演化。這種變化無疑改變了群體性事件發生的社會環境,為深入研究集群行為特征,進而探討群體性事件的規律和解決方案帶來了新的挑戰。同時,由于群體性事件的突發性與不確定性,群體性事件中的人際互動關系數據采集成為相關研究的瓶頸。因此,大規模網絡數據的采集和測量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應用需求。

關于個體行為和群體行為的研究,尤其是個體行為與群體行為對公共管理、公共安全影響的研究,存在數據收集困難、難以建立精確模型、過程難以復現等問題,采用普通方法很難進行深入研究,交叉學科的理論和分析方法為有效認識、分析和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新路徑。因此,以我國社會情境為背景、基于復雜社會網絡的集群行為研究具有較大的研究空間。對于農民工群體性事件而言,基于真實網絡的研究發現,更有助于深入分析該群體集群行為的內在機制與演化規律,為該群體集群行為的控制與治理提供研究依據。

社會計算作為一種計算技術與社會科學理論相互融合的科學,可以從理論、方法和應用等不同側面探討群體性事件中的個體行為和集群行為。社會計算關注信息技術在社會活動中的應用,也將社會與人文知識在計算機或信息技術中嵌入使用,進而使得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知識相互補充。由于學科交叉的共同特征,社會計算與復雜性科學在研究內容、方法和范式等方面具有共通之處,計算實驗則是在該思想指導下產生的用以分析復雜性系統與復雜網絡的重要方法。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復雜性科學側重理論與方法創新,社會計算側重技術應用,但二者與認知科學等新興學科一樣具有巨大發展潛力,使對社會科學的復雜問題進行深入研究和探討顯得日益重要。

受到復雜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環境的影響以及多主體動態演化的干擾,對個體行為和群體行為的研究以及個體行為和群體行為對公共安全影響的研究,應該在多學科交叉融合的視角下,形成“社會問題→理論構建→研究方法→分析問題→政策干預”的系統研究范式。基于大規模網絡數據對個體與集群行為的研究,本書將以社會計算為理論和方法基礎,以特定社會情境(主要是公共安全中的群體性事件)中的個體與集群行為的特征識別為切入點,一方面對大規模網絡數據的獲取測量方法進行研究與實踐,另一方面對互動關系作用下個體與群體行為的結構演化和成因機制進行系統全面的分析研究,進而將個體與群體行為置于公共安全群體性事件的具體社會情境下,進行系統仿真、演化模擬等方面的研究分析,以期為完善公共安全群體性事件預警體系、干預手段、控制方法及治理政策等相關公共政策提供新的方法和思路。

本書的主要研究目標包括以下幾方面。

第一,構建基于社會計算的問題研究框架,特別是針對農民工集群行為提出一個系統分析框架,結合已有的集群行為理論與復雜網絡分析方法,應用調查數據,在框架下對社會網絡對農民工集群行為的影響機制進行實證分析。

第二,構建針對農民工群體的集群行為中人際互動關系的分析指標、方法;基于復雜社會網絡中的相關理論,提出農民工群體集群行為的測度指標;圍繞相關指標,提出相應的評價方法;揭示農民工群體的集群行為人際互動關系的結構特征,為進一步展開分析農民工的集群行為提供方法支持。

第三,構建針對農民工群體集群行為演化的分析模型;抽象集群行為的一般規律,提出集群行為的人際互動關系演化模型;發現集群行為一般演化規律與人際互動關系結構特征之間的內在規律;結合農民工群體,發現現實環境中影響集群行為演化的因素。

第四,解釋農民工群體集群行為產生的社會因素。針對農民工群體收集其集群行為抽樣調查數據,并建立整體網絡數據庫;總結農民工集群行為現狀的基本特征;厘清農民工集群行為的微觀個體特征與宏觀結構特征。

第五,針對實證研究結果,提出能有效規范農民工行為的政策建議。利用抽樣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結果,以加速城鎮化、改善社會秩序為目標,提出一系列適用于應對農民工群體集群行為的政策建議。

本書的主要概念如下,其他關鍵術語見附錄4名詞索引。

(一)集群行為(Collective Behavior)

集群行為的概念最初由美國社會學家Park于1921年提出,是與“個體行為”相對應的概念,指“個體在集體沖動影響下,經由社會互動而形成的具有某種社會共同性的行為”(Park,1927)。在中國情境下,集群行為是群體性事件的核心機制,群體性事件是集群行為作為社會問題的外在表現形式。集群行為是一個與制度化行為相對的概念,通常被認為是民眾非制度化利益表達的一種形式,是在遭受權益侵害或產生權利訴求后,由利益相關者臨時聚集形成的偶合群體,為維護利益或表達利益主張而采取諸如簽名請愿、罷工抗議、聚眾鬧事等行為,以獲取相應利益或達成利益表達的制度外群體抗爭行為。

(二)社會計算(Social Computing)

社會計算是一個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互動發展的平臺,其定義一般從兩個角度來考慮:一個是將計算機或更廣義的信息技術應用到社會活動的微觀、技術層面,在人機交互(Human Computer Interaction,HCI)等相關研究領域,研究用以改善人使用計算機和信息技術的手段;另一個是社會知識或更具體的人文知識在計算機或信息技術中的嵌入使用,可以反過來提高社會活動的效益和水平。在本書中,微觀層面的社會計算與社會網絡、數據獲取直接相關,而宏觀層面的社會計算則集中在計算實驗的理論和方法上。

(三)社群結構(Community Structure)

社群結構是由Newman提出的復雜網絡的重要結構特征(Newman,2006)。Newman等將異構網絡中由不同性質、類型節點組成的關系豐富的結構稱為“社群”,將社群內節點關系稠密而不同社群節點之間關系稀疏的結構稱為“社群結構”。

(四)結構演化(Structural Evolution)

結構演化研究最初由Dorogovtsev等提出,指出網絡結構的變化會改變網絡結構中節點的關系,進而影響結構功能(Dorogovtsev and Mendes,2002)。歸納Dorogovtsev對結構演化的描述,網絡結構變化從構成元素來看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基于節點的變化,包括了節點增加、刪除以及合并等;第二類則是基于邊的變化,包括邊的重連、增加、刪除以及合并等;第三類是邊和節點同時變化。網絡結構變化從過程來看則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元素守恒網絡結構變化,即網絡結構變化只影響網絡構成元素間的關系,而其構成元素(主要是節點和邊)數量保持不變;另一類則是網絡元素有增減的結構變化,為元素非守恒網絡結構變化。

(五)結構平衡(Structural Balance)

結構平衡理論主要指依據于社會平衡理論探測出社會網絡中易造成沖突或矛盾的關系。Heider第一次利用三方關系理論對結構平衡進行定義,即當一個網絡的所有三角形只含有偶數條負邊時,該網絡即是平衡的(Heider,1946)。隨后,Cartwright和Harary利用圖論對Heider的結構平衡理論進行完善,指出一個平衡的網絡可以被分為兩個社群,節點在社群內部都以正邊相連,而在社群之間則以負邊相連(Cartwright and Harary,1956)。杜海峰等人在原有的結構平衡理論的基礎上考慮了節點屬性,提出了全符號網絡的結構平衡理論(杜海峰等,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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