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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中介的作用

意象是溝通感興的中介。從接受和欣賞的角度看,怎樣才能使讀者從詩歌中得到感興和美的享受呢?詩歌的情感、情緒和意境要為讀者所體驗,必得有一個中介,這個中介就是意象。意象以其豐富性和多樣性向人的五官開放,映之于目,得之于心,動之于情。詩人的感官向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打開,得到感興,化為意象;讀者由對意象的玩味而生發感興。在詩歌文本的生成和實現其審美功能的鏈條中,意象充當著重要的角色。胡適講用“具體的做法”喚起讀者腦海中的“影像”,聞一多講用“幻象”激發人的想象和情感,朱自清講意象作為審美符號包蘊著一種“力量”,這些實際上都涉及意象的中介作用。不過,在這方面論述得最為具體和清楚的還是康白情。在白話新詩出現之初,康白情和其他詩人、詩論家一樣,在與舊詩、散文的比較中來給新詩定位,論及詩歌的情感性、音樂性、具體化和理想化等問題。他給詩的定義是:“在文學上把情緒的想象的意境,音樂的刻繪出來,這種作品就叫做詩。”他特別強調“刻繪”,即具體化:“以熱烈的感情浸潤宇宙間底事事物物而令其理想化,再把這些心象具體化了而譜之于只有心能領受底音樂,正是新詩的本色呵。”[21]這個具體化,當然就是意象化,意象化的結果就是得到“具體的印象”,即意象。他認為,讀者的感興和“我”的感興一般來說處在同一層次,“我”的感興深,讀者的感興自然也就深,反之亦然。“我底感興所以這樣深,是由于對于對象得了一個具體的印象;讀的人是否能和我起同一的感興,就看我是否能把我所得于對象底具體的印象具體的寫出來。我們寫聲就要如聞其聲;寫色就要如見其色;寫香若味若觸若溫若冷就要如感受其香若味若觸若溫若冷。我們把心底花蕊開在一個具體的印象上,以這個印象去勾引他底心;他得到這個東西,便內動的構成一個,引起他自己底官快;跟著他再由官快進而為神怡,得到美的享樂,而他的感興起了。”[22]從詩人的感興到讀者的感興,中間起作用的是“具體的印象”。當然這個“具體的印象”是經過了詩人的“心”的作用的,即“把心底花蕊開在一個具體的印象上”,這個新的“印象”就是意象。意象有聲有色,可感可觸,且經過了詩人情感的浸潤和審美的創造,故讀者就能由此而得到感官的快樂并上升到精神的愉悅和美的享受。康白情還分析了詩人“感興”的由來,他認為詩人的感興的形成主要有三種途徑:在自然中活動;在社會中活動;常做藝術的鑒賞。在自然中活動,因為“感興就是詩人底心靈和自然底神秘互相接觸時,感應而成的”;在社會中活動,因為“我們要和社會相感應而生濃厚的感興,因以描寫人生底斷片,闡明人生底意義,指導人生底行為”;常做藝術的鑒賞,因為“非常事鑒賞,不足以高尚我們底思想,優美我們底感情”。[23]可見,和自然、社會以及藝術的接觸,能形成感興,也能養成詩人健全的人格。宗白華在《新詩略談》中也指出:“哲理研究,自然中活動,社會中活動……我覺得是養成健全詩人人格必由的途徑。”[24]這些都說明,在大自然中體驗,在社會生活中實踐,從藝術和哲學著作中吸取營養,是詩人培養人格、孕育詩心、引發感興和發現詩意的必要之途。詩人愈有感興,愈能用生動的意象傳達,讀者也就愈能領會,愈能感應,意象也就愈能發揮其中介作用。

意象不僅是溝通感興的中介,也是創作中物我契合的中介。“意象”使物我的契合由難以捕捉的幽渺的神秘境界變成可以操作的具體切實的創作現實。唐湜認為,詩人需要處理的是兩個世界即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的關系,而“意象”正是溝通這兩個世界的橋梁。他說:“在詩人,意象的存在一方面是由于詩人對客觀世界的真切的體貼,一種無痕跡的契合;另一方面又是客觀世界在詩人心里的凝聚,萬物皆備于我。”[25]這就是“契合”的過程,意象是契合的中介,也是契合的結果。詩人主觀世界向客觀世界的融入以及客觀世界向主觀世界的內化構成了一種雙向的流動,即“契合”,而兩個世界契合的憑借和標志就是“意象”。這也就是艾略特所說的尋求“客觀對應物”,艾略特在《哈姆雷特》中指出:“藝術上的‘不可避免性’在于外界事物和情感之間的完全對應”,“用藝術形式表現情感的唯一方法是尋找一個‘客觀對應物’;換句話說,是用一系列實物,場景,一聯串事件來表現某種特定的情感;要做到最終形式必然是感覺經驗的外部事實一旦出現,便能立刻喚起那種情感。”[26]唐湜還進一步從創作心理的角度分析了意象的中介作用,他認為生命的核心、生命最大的“能”就是人的潛意識,“意象則是潛意識通往意識流的橋梁,潛意識的力量通過意象的媒介而奔涌前去,意識的理性的光也照耀了潛意識的深沉,給予它以解放的歡欣”。[27]這與朱光潛談意象和潛意識、意象和靈感的關系,在思致上是相通的,即意象伴隨著靈感從潛意識中涌現,而物化,而美化,而詩化。


[1] 胡適:《談新詩——八年來一件大事》,《中國新文學大系·建設理論集》(影印本),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第308頁。

[2] 宗白華:《新詩略談》,《藝境》,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第20頁。

[3] 宗白華:《新詩略談》,《藝境》,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第21頁。

[4] 穆木天:《譚詩:寄沫若的一封信》,《創造月刊》第1卷第1期,1926年3月。

[5] 李健吾:《新詩的演變》,《大公報》1935年7月20日。

[6] 李健吾:《魚目集——卞之琳先生》,《咀華集》,花城出版社,1984,第111頁。

[7] 袁可嘉:《詩與意義》,《論新詩現代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8,第87頁。

[8] 朱自清:《文藝之力》,朱喬森編《朱自清全集》(第四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第111~112頁。

[9] 朱自清:《文藝之力》,朱喬森編《朱自清全集》(第四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第105頁。

[10] 徐遲:《意象派的七個詩人》,《現代》第4卷第6期,1934年4月。

[11] 〔美〕龐德:《回顧》,鄭敏譯,〔英〕戴維·洛奇編《二十世紀文學評論》,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109頁。

[12] 穆木天:《譚詩:寄沫若的一封信》,《創造月刊》第1卷第1期,1926年3月。

[13] 陳方競:《文學史上的失蹤者:穆木天》,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第75頁。

[14] 穆木天:《譚詩:寄沫若的一封信》,《創造月刊》第1卷第1期,1926年3月。

[15] 〔法〕瓦萊里:《純詩》,楊匡漢、劉福春編《西方現代詩論》,花城出版社,1988,第218頁。

[16] 穆木天:《我的文藝生活》,《穆木天文學評論選集》,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第411頁。

[17] 藍棣之:《現代詩的情感與形式》,華夏出版社,1994,第256頁。

[18] 唐湜:《論意象》,《新意度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第9頁。

[19] 唐湜:《論意象》,《新意度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第9頁。

[20] 唐湜:《論意象》,《新意度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第10頁。

[21] 康白情:《新詩底我見》,《少年中國》第1卷第9期,1920年3月。

[22] 康白情:《新詩底我見》,《少年中國》第1卷第9期,1920年3月。

[23] 康白情:《新詩底我見》,《少年中國》第1卷第9期,1920年3月。

[24] 宗白華:《新詩略談》,《藝境》,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第22頁。

[25] 唐湜:《論意象》,《新意度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第12頁。

[26] 〔英〕艾略特:《艾略特詩學文集》,王恩衷編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第13頁。

[27] 唐湜:《論意象》,《新意度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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