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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鮮卑故地的歷史遺跡

黑龍江區域遷移出去的鮮卑族眾建立的北魏政權,除了文獻典籍記載、后人的研究成果之外,另有黑龍江區域的鮮卑遺跡和文化遺存加以證實。只有文獻學、民族志和考古發掘相互印證,才能使我們的研究難題有了探索的可能,結論也更加接近歷史或完全與歷史吻合。

一 典籍文獻記載下的鮮卑

我國的典籍文獻記載鮮卑歷史的很多,這與其輝煌歷程有關。如《后漢書》《三國志》《魏書》《通典》《翰苑》《太平寰宇記》等都有鮮卑族史的相關記載,為后來者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基本素材。

《后漢書·烏桓鮮卑列傳》載:

鮮卑者,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其語言習俗與烏桓同……漢初,亦為冒頓所破,遠竄遼東塞外,與烏桓相接,未常通中國焉。

《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載:

鮮卑亦東胡之余也,別保鮮卑山,因號焉。其言語習俗與烏丸同。其地東接遼水,西當西城。常以季春大會,作樂水上……鮮卑自為冒頓所破,遠竄遼東塞外,不與余國爭衡,未有名通于漢,而(由)自與烏丸相接。

《魏書·禮志》載:

魏先之居幽都也,鑿石為祖宗之廟于烏洛侯國西北。自后南遷,其地隔遠。真君中,烏洛侯國遣使朝獻,云石廟如故,民常祈請,有神驗焉。其歲,遣中書侍郎李敞詣石室,告祭天地,以皇祖先妣配。

《通典·邊防》載:

鮮卑,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因號焉……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匈奴,北單于遂走,留者尚十余萬落。鮮卑因此徙居其地而有其人,由此漸盛。

《太平寰宇記·烏洛侯》載:

烏洛侯亦曰烏羅渾國,后魏通焉,在地豆于之北。太武帝真君四年來朝,稱其國西北有魏先帝舊墟石室,南北九十步,東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靈,人多祈禱。太武帝遣中書侍郎李敞告祭焉,刊祝文于石室之壁而還。

實際上,早在晚清時,我國學者張穆、魏源、何秋濤、曹廷杰、丁謙、屠寄、徐宗亮等在邊疆史地著述中,就對鮮卑的歷史有所涉獵。至于現代致力于鮮卑史或民族志的研究的學者,日本滿蒙學派白鳥庫吉應算一個,其在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東胡民族考》中說:“該書系統的對我國東北和內蒙古東部的鮮卑歷史進行了系統研究,指出東胡與通古斯并非同一族系,進而遍考東胡諸族之部別、地名、姓氏、語言等等。”[1]1962年,我國著名的史學家、民族學家馬長壽先生出版了《烏桓與鮮卑》一書,書中專門有章節論述拓跋鮮卑的起源與遷徙、拓跋部和以拓跋部為中心的部落聯盟的形成等,是鮮卑學史上的里程碑之一。林惠祥先生的《中國民族史》及呂思勉先生的《中國民族史》里面,都有專門章節對鮮卑民族進行研究探討。1986年,干志耿、孫秀仁先生的《黑龍江古代民族史綱》一書出版,系統地研究了東胡、山戎和鮮卑的關系,拓跋鮮卑的文化遺存和社會,早期鮮卑的物質文化特征,鮮卑文化之再發現,等等,是一難得的民族史學著述。1993年張博泉先生的《鮮卑新論》、1994年米文平先生的《鮮卑史研究》和陳志貴先生的《烏桓·鮮卑文化史》、2003年田余慶先生的《拓跋史探》等相繼出版,把鮮卑民族史研究推向了高潮,也開拓了鮮卑研究的新領域。

而關于典籍記載所反映的幾個關鍵詞,即“鮮卑,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魏先之居幽都也”“刊祝文于石室之壁而還”等,是開展研究工作的基本素材,在此基礎上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主要來自考古工作者的辛勤工作,鮮卑文化遺存的發現使探索拓跋鮮卑早期歷史的一系列難題成為可能。

二 考古發掘的鮮卑文化遺存

黑龍江地方的考古發掘有獨到之處。現有的考古成果證明,在黑龍江上游的大興安嶺嘎仙洞文化遺址、扎賚諾爾鮮卑墓葬群均有拓跋鮮卑文化遺存,在呼倫貝爾草原的呼倫湖周圍和海拉爾河、伊敏河兩岸,則更是廣泛分布著大量的漢代鮮卑文化遺址遺跡。同樣或類似的墓葬群在內蒙古地方也多有發現,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后者是前者的延續和發展。這種鮮卑歷史文化遺址遺跡的地理分布,正與該民族的遷徙路線相吻合。

1952年和1956年,內蒙古考古工作隊在烏蘭察布盟察右旗二蘭虎溝調查發現的古墓群,先被推斷為東漢時期的匈奴文物,后被專家們認為“是扎賚諾爾的延續和發展”。特別是西晉時期拓跋鮮卑文物的發現,更驗證了史料典籍的記載無誤。《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一書中記載:

西晉時期的拓跋鮮卑文物,最重要的發現是1956年在涼城縣小壩子灘沙虎子溝出土的一批窖藏金銀器,有“晉鮮卑歸義侯”金印、“晉烏丸歸義侯”金印、“晉鮮卑率善中郎將”銀印、獸形金飾牌、獸形金飾件和獸形飾金戒指等等。這些獸形紋飾,頗似狼狐,應是一種圖騰。其中一件四獸形金飾牌的背面鏨刻有“猗金”三字,得知他為西晉時拓跋鮮卑的“大人”猗所有。史籍記載拓跋祿官時分拓跋鮮卑為三部,“以文帝之長子桓皇帝諱猗統一部居代郡之參和陂北”。[2]

1961年和1963年內蒙古文物工作隊在陳巴爾虎旗的完工和扎賚諾爾地方清理了一東漢時期的鮮卑墓葬群,表明黑龍江區域的古代文化與呼倫貝爾草原上的古代文化存在密切的聯系。對此,《黑龍江區域考古學》一書做了專業的闡述:

完工墓群為土坑豎穴墓,底部和四壁鋪木板、樺樹皮,除隨葬器物之外,還用牛、馬、狗頭骨以至完整的馬匹等殉葬。墓主人為家族長老,為仰身直肢葬,周圍叢葬其他成員的骨骼……扎賚諾爾墓群均為土坑豎穴墓。樺木棺,木棺多系四角立柱,棺板兩端做出榫頭,插入立柱的卯眼,一般均無棺底,棺蓋則以樺樹枝鋪疊一至三層。除隨葬死者生前用的生產工具、武器及生活用具外,并以馬、牛、羊的頭和蹄殉葬。普遍實行單人葬,并有男女合葬和母子合葬墓。

隨葬器物中石器減少,銅器增多,有釜、動物牌飾、螺旋形飾等。骨器有鏃、弓弭、帶扣、銜、鳴鏑等。木弓和樺樹皮弓囊富有特色。特別重要的是出土許多鐵器,如環首刀、鏃、矛、馬銜等。扎賚諾爾墓葬所出規矩鏡、“如意”紋飾、木胎漆奩等,是中原地區東漢時期的產品,可作為這個墓群的斷代標志。

比較完工和扎賚諾爾兩處墓地的器物和葬俗,表明二者有繼承關系,完工墓群年代較早。[3]

同時,該書還指出完工和扎賚諾爾墓葬群的發掘,驗證了《魏書·帝紀·序紀》所載“拓跋鮮卑的祖先推寅時代,從大鮮卑山‘南遷大澤,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大鮮卑山即今大興安嶺,鮮卑從大興安嶺向西南遷徙,進入呼倫貝爾大草原,呼倫湖至今仍是那一帶的大湖泊,該湖所在的草原地帶至今仍有廣闊的沼澤地帶,也就是史籍上所謂的‘沮洳之地’”[4]

1979年及1980年先后在海拉爾南伊敏河流域的伊敏車站和車站東的孟根楚魯的11座墓葬中,發現了不少拓跋鮮卑的遺物,其羊、馬的殉葬習俗與扎賚諾爾的M10、M29的情況相同,出土的百余件銅、鐵器較完工、扎賚諾爾時期發達。考古工作者認為:

伊敏車站和孟根楚魯出土的遺物,與完工、扎賚諾爾的出土遺物,文化性質是相同的……其上限都在東漢晚期,也正是第二推寅(鄰)南遷至“大澤”的時期,不過比完工、扎賚諾爾墓葬的年代略晚。[5]

正是根據這些考古發掘的成果,研究者才認為:“東部鮮卑和拓跋鮮卑最初的起源可能是相同的,但越到后來,分別越大。”[6]還有人認為:“史籍所載,‘別依鮮卑山,故因號焉’,這是東部鮮卑。‘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這是北部鮮卑。”而陳巴爾虎旗的完工和扎賚諾爾墓葬群與烏蘭察布盟察右旗二蘭虎溝墓葬群比較,“表現出器物類型上的悉同和文化上的同一性,證明兩部鮮卑是同源的”[7]。然后在其各自的南下或西進中,每到一駐足地,往往以“鮮卑山”稱之。他們遷到哪里,哪里的山就被稱為“鮮卑山”,系因族名山,而非因山名族。故而專家指出,“鮮卑山如此之多,與漢、魏時鮮卑人的到處遷徙有關。在遼東、遼西二郡內之鮮卑山,應當都是后起的,非鮮卑原始分布之所在”[8]

即便如此,拓跋鮮卑的初始地并非完工、扎賚諾爾,典籍上把鮮卑民族的“初始地”記載為“幽都之北”,那么這個“幽都之北”具體所指系哪里?對這一問題歷史上有很多說法,但其真正揭秘亦不過是30年前的事情。

關于這個“幽都”,《魏書·禮志一》中有如下記載:

魏先之居幽都也,鑿石為祖宗之廟于烏洛侯國西北。自后南遷,其地隔遠。真君中,烏洛侯國遣使朝獻,云石廟如故,民常祈請,有神驗焉。其歲,遣中書侍郎李敞詣石室,告祭天地,以皇祖先妣配。祝曰:“天子燾謹遣敞等用駿足、一元大武敢昭于皇天之靈。自啟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歷載億年,聿來南遷。惟祖惟父,光宅中原。克翦兇丑,拓定四邊。沖人纂業,德聲弗彰。豈謂幽遐,稽首來王。具知舊廟,弗毀弗亡。悠悠之懷,希仰余光。王業之興,起自皇祖。綿綿瓜瓞,時惟多祜。敢以丕功,配饗于天。子子孫孫,福祿永延。”敞等既祭,斬樺木立之,以置牲體而還。后所立樺木生長成林,其民益神奉之。咸謂魏國感靈祗之應也。石室南距代京可四千余里。

對于這一史實,《魏書·烏洛侯傳》中亦有類似記載:

世祖真君四年來朝,稱其國西北有國家先帝舊墟,石室南北九十步,東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靈,民多祈請。世祖遣中書侍郎李敞告祭焉,刊祝文于室之壁而還。

三 鮮卑舊墟石室(嘎仙洞)的發現

典籍中記載的鮮卑“幽都”“舊墟”“石室”,實際上就是被當地人稱作“嘎仙洞”的一天然山洞,其位于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市鄂倫春自治旗阿里河鎮西北10公里處。地理經緯度為北緯50°38′,東經123°36′。海拔高度為520米左右。1980年7月30日,呼倫貝爾盟文物管理站米文平等經過多次考察,終于在大興安嶺北部山嶺中的嘎仙洞內石壁上,發現了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的刻石文字,為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派遣中書侍郎李敞到此地致祭所刻祝文,由此得以確認嘎仙洞為典籍中記載的鮮卑“幽都”“舊墟”“石室”。米文平在《鮮卑石室的發現與初步研究》一文中寫道:

拓跋鮮卑舊墟石室,很早見于我國古代文獻。但石室位置究在何處,多少年來,中外學者屢有考證,諸說紛紜,迄無定論。近一年來,我們呼倫貝爾盟文物管理站,對大興安嶺北部叢山密林中的嘎仙洞,經過多次調查,反復考證,終于在1980年7月30日,于洞內石壁上找到了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年)石刻。內容為北魏第三代皇帝拓跋燾派遣中書侍郎李敞來這里致祭時所刻之祝文。經拓印,大部清晰可辨。可以確證,嘎仙洞即北魏拓跋鮮卑祖先居住的舊墟石室。這是在大興安嶺北部邊疆地區,迄今已知最早的有確切紀年并見于文獻記載的少數民族遺跡。它無可爭辯地證實,我國古代民族鮮卑人自古以來就住在這里。石室的發現,結束了歷史學界長期以來對拓跋鮮卑發源地和大鮮卑山方位的爭論,解決了北方民族史上多年未決的一樁學術公案,為研究東胡系諸部族的地理、歷史等問題,提供了一個準確的地理座標和科學的依據……這一帶林海蒼茫,峰巒層迭,古木參天,松樺蔽日。嘎仙洞在一道高達百米,巍然陡立的花崗巖峭壁上,離平地25米。洞口略呈三角形,高12米、寬19米,方向朝南偏西30度。洞內寬闊,南北長92、東西寬27—28米,穹頂最高處達20多米。宏偉有如大廳……

在洞內西側距洞口15米的花崗巖石壁上發現石刻祝文:“刻詞為豎行,所占面積高70厘米,寬120厘米見方,共十九行,每行十二至十六字不等。字大小不一,約3—6厘米。全文二百零一字。漢字體勢介乎隸楷之間,隸意猶重,古樸蒼然,清晰可辨。”[9]現將其全文錄下,與前引《魏書·禮志一》相對照,可見其大體之相同意:

維太平真君四年癸未歲七月廿五日

天子臣燾使謁者仆射庫六官

中書侍郎李敞傅用駿足一元大武

柔毛之牲敢昭告于

皇天之神啟辟之初祐我皇祖于彼土田

歷載億年聿來南遷應受多福

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邊慶流

后胤延及沖人闡揚玄風增構崇堂剋

揃兇丑威置四荒幽人忘遐稽首來王始

聞舊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懷希仰余光王

業之興起自皇祖綿綿瓜瓞時惟多祜

歸以謝施推以配天子子孫孫福祿永

延薦于

皇皇帝天

皇皇后土

皇祖先可寒配

皇妣先可敦配

尚饗

東作帥使□鑿[10]

鮮卑舊墟石室(嘎仙洞)的發現,“是我國東北邊疆少數民族地區重大考古發現之一。它在考古學上的重要價值可以歸結為三點:1.確定無疑地證實了《魏書》記載的真實性;2.為研究黑龍江地區歷史地理和古代民族分布提供了一個新的座標;3.解決了鮮卑族的發源地問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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