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對野人女真部的招撫與人口遷移
努爾哈赤的崛起過程,就是他取代明王朝統(tǒng)治東北的歷史。他先起兵統(tǒng)一了建州女真各部,次第兼并了鄰近的海西女真部。隨后,他又向其故土烏蘇里江以東和黑龍江下游進兵,著手收撫那里的野人女真部。
一 努爾哈赤招撫野人女真部
野人女真又稱東海女真或東海窩集部,它包括了許多部落,散居在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以北以東的廣大地區(qū)。在松花江中游以下,至黑龍江兩岸,東至海的范圍里,分布著野人女真的瓦爾喀、窩集、呼爾哈、薩哈連等部,它們統(tǒng)領(lǐng)著難以數(shù)計的路寨城堡。自萬歷三十七年(1609)始,努爾哈赤派兵相繼招撫了窩集部的瑚葉路、那木都魯路、寧古塔路、尼瑪察路、烏爾古辰路等。萬歷三十九年(1611),努爾哈赤派兵征撫了呼爾哈部的扎古塔城。萬歷四十二年(1614),努爾哈赤收撫了瓦爾喀部的滹野(戶野)、綏芬、木倫、雅攬(鴉蘭)、西臨(細林)等路。后金天命二年(1617),努爾哈赤剿撫黑龍江中游的薩哈連部,攻取北岸11寨,全勝而歸。[29]經(jīng)過了努爾哈赤一系列的招撫進剿,野人女真諸部相繼歸附納貢。在這一過程里,努爾哈赤是軍事進剿與和平招撫恩威并施,如《清太祖實錄》天命三年十月丁卯條載:
東海呼爾哈部長納喀答率民百戶來歸,遣二百人迎之。乙亥始至,上御殿,呼爾哈部眾朝見,賜宴,諭令挈家口愿留我國者為一行,未攜家口而愿歸者為一行,分別聚立。愿賜留者為首八人,各男婦二十口、馬十匹、牛十頭、錦裘蟒服,并四時之衣,田廬器用諸物必具,部眾大悅。其愿歸之人,感激乞留甚眾。
皇太極繼承汗位后,對黑龍江諸部采取了更為積極的招撫政策,大談“自古女真為一家”的歷史淵源關(guān)系,諸部歸附者日眾。然而,歷史總是有不和諧的聲音存在,一些部族的時降時叛,逼迫皇太極分別于天聰八年(1634)、崇德四年(1639)、崇德八年(1643)三次用兵黑龍江,平定了呼爾哈部和博穆博果爾叛亂,使黑龍江故土盡入后金版圖,皇太極對此自詡道:
予纜承皇考太祖皇帝之業(yè),嗣位以來,蒙天眷佑,自東北海濱(鄂霍次克海),迄西北海濱(貝加爾湖),其間使犬、使鹿之邦,及產(chǎn)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種、漁獵為生之俗,厄魯特部落,以至斡難河源,遠邇諸國,在在臣服……[30]
努爾哈赤經(jīng)過了數(shù)十年征戰(zhàn),相繼統(tǒng)一了建州、海西女真諸部,形成了新的民族共同體——滿族。皇太極用了十?dāng)?shù)年時間,使黑龍江的野人女真盡入版圖,“伊徹滿洲”(新滿洲)的加入,又?jǐn)U大了這一民族共同體。從太祖到太宗對諸部的收撫,往往是遷其族眾編入牛錄,選其青壯年披甲入伍,家眷移入新的安置地。特別是在其對黑龍江野人女真的用兵過程中,自愿或強制性的人口遷移多有發(fā)生。此類記載在《清太祖實錄》《清太宗實錄》中俯首即是,現(xiàn)舉犖犖大端如下:
是年,上遣兵略長白山之鴨綠江路,盡收其眾。
《清太祖實錄》卷二,萬歷十九年
十月,上以朱舍里路長紆楞格,曾以兵助敵,并力來侵,遂遣兵征服朱舍里路,獲長紆楞格等,寬釋其罪,遷之以歸,加豢養(yǎng)焉。
《清太祖實錄》卷二,萬歷二十一年
正月,上命長子臺吉褚英、幼弟臺吉巴雅喇,與扎爾固齊噶蓋、費英東,統(tǒng)兵一千,征安褚拉庫路,星馳而往,取屯寨二十余,所屬人民盡招徠之。
《清太祖實錄》卷二,萬歷二十六年
正月,東海渥集部之虎爾哈路長王格、張格率百人朝謁,貢黑、白二色貂皮,至此渥集部之虎爾哈路,每歲朝謁。其長博濟里,首乞婚,上嘉其率先歸附,因以大臣女六,配其六長。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二十七年
五月,上命幼弟貝勒巴雅喇、巴圖魯額亦都、扎爾固齊費英東、侍衛(wèi)扈爾漢,率兵千人,往征東海渥集部,取赫席黑、俄漠和蘇魯、佛訥赫拖克索三路,俘二千人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三十五年
十二月,上命侍衛(wèi)扈爾漢率兵千人,征東海渥集部所屬滹野路,取之,收二千戶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三十七年
十一月,上命巴圖魯額亦都率兵千人,往東海渥集部之那木都魯、綏芬、寧古塔、尼馬察四路,招其路長康古禮、喀克篤禮、昂古、明噶圖、烏路喀、僧格、尼喀里、湯松噶、葉克書等,令其家口前行。額亦都回師至雅攬路,遂擊取之,俘萬余人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三十八年
十二月,上命額駙何和里、巴圖魯額亦都、達爾漢侍衛(wèi)扈爾漢三人,率兵兩千,征渥集部之呼爾哈路,圍扎庫塔城,三日,招之不下,遂攻克其城,斬首千余,俘二千人,其環(huán)近各路,盡招撫之,令土勒伸、額勒伸二人,衛(wèi)其民五百戶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三十九年
十一月己酉朔,上遣兵五百,征東海南渥集部之雅攬、西臨兩路,收降民二百戶,俘千人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三,萬歷四十一年
二月,時東海沿邊,散居諸部,多未歸附,上遣兵四百往取之,悉收其散處之民。其島居負險不服者,乘小舟,盡取之而還。
《清太祖實錄》卷五,天命二年
二月甲戌,往征瓦爾喀之大臣孟阿圖,自寧古塔遣人奏俘獲人數(shù),男子千二百十九名、婦女千二百八十四口、幼丁六百三名及人參、皮張甚多。
《清太宗實錄》卷八,天聰五年
五月甲辰,往征東海一路呼爾哈部落季思哈、吳巴海,遣人奏捷:俘男子五百五十人,婦女幼小共一千五百人……
《清太宗實錄》卷十八,天聰八年
九月甲戌,上以季思哈征瓦爾喀,所俘人民,未經(jīng)分撥,遣英俄爾岱、龍什、穆成格,與大貝勒代善及諸貝勒等會議,諭之曰:此俘獲之人,不必如前八分均分,當(dāng)補壯丁不足之旗。
《清太宗實錄》卷二十,天聰八年
十二月壬辰,命管步兵梅勒章京霸奇蘭、甲喇章京薩穆什喀,率章京四十一員,兵二千五百人,往征黑龍江地方。諭之曰:爾等此行,道路遙遠,務(wù)奮力直前,慎毋憚勞而稍怠也。俘獲之人,須用善言撫慰,飲食甘苦,一體共之,則人無疑畏,歸附必眾。且此地人民,語言與我國同,攜之而來,皆可以為我用。
《清太宗實錄》卷二十一,天聰八年
五月乙卯,敘出征諸臣功。以三等梅勒章京霸奇蘭、一等甲喇章京薩穆什喀,征黑龍江,盡克其地,所獲人民,全編氓戶,攜之以歸,勞績懋著。
《清太宗實錄》卷二十三,天聰九年
四月戊午,喀愷、塔海等,東征所獲瓦爾喀新滿洲男子六百九十二名,婦女五百五十七口,幼稚二百口。
《清太宗實錄》卷四一,崇德三年
三月乙巳,往征索倫部落薩穆什喀、索海,遣黨習(xí)、郭查等赍奏至,疏云:臣等前奏獲二千二百五十四人,后自額蘇里屯以西,額爾土屯以東,又獲九百人,共獲男子三千一百五十四人,婦女二千七百一十三口,幼小一千八十九口,共六千九百五十六名口。
《清太宗實錄》卷五一,崇德五年
類似以上擷取的《清實錄》典籍實例,實際上還有許多,完備而周詳?shù)挠涊d無以出其右。但這里引用的目的是在表述自愿或強制性人口遷移史實的同時,盡量對這些移民人口的地域、用途與民族成分及時間節(jié)點有所交代。
二 后金政權(quán)對黑龍江區(qū)域各部族的人口遷移
努爾哈赤及皇太極如何處理征剿與招撫的黑龍江區(qū)域各部族人口?他們聰明過人之處就是最大限度地將這些人口“為我所用”,用于即將開始的更大規(guī)模的對明戰(zhàn)爭。首先,從移民人口的地域上看,這些歸附或被俘獲的人口主要是來自烏蘇里江及其以東的濱海地區(qū)、黑龍江(包括松花江中游)及其以北廣大地區(qū)的東海女真(野人女真);其次,從移民人口的民族成分上看,所謂的野人女真,女真本民族除外,還應(yīng)包括鄂溫克、達斡爾、赫哲使犬部、鄂倫春使鹿部等這些“語言與我國同”后來被編入“伊徹滿洲”(新滿洲)的土著居民;再次,從移民人口的用途上看,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將視為同族的“伊徹滿洲”編入八旗,用于成其大業(yè)的南征北戰(zhàn)中,這些人或死或傷,成為功績卓著的開國元勛。如,“特庫尹,瓜爾佳氏,世居黑龍江。天聰時來歸,隸正黃旗。崇德八年,從大將饒余、貝勒阿巴泰攻明山東新泰,先登,戰(zhàn)死城上,贈騎都尉世職”。“多羅岱,烏札拉氏,世居薩哈連竇文村。崇德八年,從貝勒阿巴泰攻明霸州,先登,歿于陣,贈騎都尉世職。”“和圖,圖色里氏,世居黑龍江穆塔哈村。清初,舉族來歸,隸正黃旗。崇德三年,從貝勒杜度攻明山東滕縣,先登,歿于陣,贈騎都尉世職。”[31]最后,使用史料的時間節(jié)點,是從明萬歷十九年到后金崇德五年(1591—1640),這一時間段里,正是努爾哈赤、皇太極進行民族統(tǒng)一及對明戰(zhàn)爭的數(shù)十年,也正是人力、物力、財力極為匱乏的數(shù)十年,所以對黑龍江故土用兵,加快女真民族的統(tǒng)一步伐,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努爾哈赤、皇太極征服或招撫黑龍江區(qū)域的野人女真,將他們編入八旗軍制為之南征北戰(zhàn)。太祖、太宗為什么如此倚重野人女真?魏源在其《圣武記》中一語中的:“夫草昧之初,以一城一旅敵中原,必先樹羽翼于同部。故得朝鮮人十,不若得蒙古人一;得蒙古人十,不若得滿洲部落人一。”野人女真也沒有辜負所謂的“圣望”,在天聰朝的四次“南略”、崇德朝的三次“南略”中,都有他們驍勇的身影攻城略地,為最終的滿族入主中原奠定了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