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向深淵的凝視
- 穿云之翼
- 斷罪幽狼
- 7470字
- 2021-05-27 18:05:00
火之谷連接著一望無際的大雪原,天堂山的景色如夢似幻,若不是殺機四伏,還頗令人流連忘返。不過三人不需要擔心隱藏的殺機,背后陣陣低吼告訴他們,殺機就在五步之內?;鹬缺环Q為食人之谷,兇相畢露是遲早的事,他們該慶幸就要離開火之谷時才體驗到這食人之谷得名的原因。一夜未眠的羅伊與精神不安定的阿密娜還能邁開腳步實屬萬幸,當三人進入大雪原,好不容易甩開火之谷的魔物群,蕭蕭寒風已然吹紅了他們的臉。
天地蒼茫,雪深九尺。火之谷的熾熱與逃離追蹤導致的體溫上升被迅速冷卻,視野中除了雪還是雪,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如千萬繡花針戳入般令雙目劇痛。可能的雪盲使得確認方向伴隨著風險,一個趔趄摸到石頭就可能凍傷手掌,即使天氣晴朗,大雪原的自然之力依然展示著無情與強大。雖不至于寸步難行,卻也稱不上一路順風。
阿密娜的精神也罷,羅伊的肢體也罷,還是艾露維特的身心,三人疲憊不堪。大雪原的地形十分平緩,一覽無遺,只要不從天上地下冒出什么怪物,原地宿營本是不錯的選擇。然而天堂山不可小覷,就算魔物不來侵襲,大自然的逐客令也在不遠處,如果頭上無檐,恐怕會被風雪的吐息取了性命。目前第一要務是找到宿營地,休養身心,才好繼續攀登直通云霄的世界階梯。
踏雪經常與浪漫放在一起,但如果雪深過膝,一腳深一腳淺,也就稱不上什么浪漫了。羅伊像平常一樣當先探索,后面阿密娜和艾露維特拖著步子勉強跟隨。為了遮擋炫光,羅伊想在眼下抹些泥土,可泥土都凍成了石頭,羅伊只能半閉著眼行進,偶爾抬眼看看方向。這種不安全的移動方式減慢了羅伊的速度,但即使羅伊已經放慢許多,阿密娜和艾露維特還是不太能跟上,她們兩個的體能本來就稱不上優秀,更別說在戰斗與混亂之后。羅伊的身影開始不清晰,倒不是羅伊甩開她們很遠,只是羅伊的銀色盔甲反光導致她們不敢直視,幸好藍色披風與白雪皚皚形成了對比,勉強能找到羅伊在哪。
厚雪崩塌的聲音與羅伊的驚叫驅動阿密娜與艾露維特連滾帶爬地沖向羅伊,剛才還還是羅伊腳下地面的地方陷下一個深坑,看來是雪蓋住了坑口,羅伊的體重壓塌了雪。
“羅伊!”艾露維特喊。
“沒事!我沒事!”羅伊的聲音從坑下傳來。
“待在原地不要動,我們這就來!”
“別管我了,你們先走!”羅伊的聲音不知為何漸行漸遠。
“羅伊?”阿密娜有了反應。
“先走……”
羅伊的聲音消失了。
二人當機立斷跳下雪坑,經歷了這么多,不能再和同伴走散。雪坑不深,坑底是一條長長的冰窟通道,但已經不見了羅伊。既然是單行道,羅伊只可能順著通道向前探索,于是二人向前追去。
羅伊跌下雪坑的一瞬就開始向下滑,因為大量的雪和他一起跌落,他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只覺得地形很陡,而且結了很厚的冰,就像天然滑梯。羅伊一邊下滑一邊用腳剎速,又抹掉臉上的雪想查看前方,可還未睜眼就被強烈的風包圍,接著向下跌落。他感到似乎落了很久,可落地時只像滾下了一層臺階,不痛不癢。他站起來拍掉滿身的雪環視四周,只能看到濃霧彌漫。抬頭看去,上方也被濃霧包圍。低頭發現自己似乎站在水面上,水色渾濁,深不見底。羅伊試著往前走了走,沒走幾步就意識到,這個空間沒有任何東西,只有霧和腳下的水。沒有參照物讓他徹底丟失了方向,無論怎么移動都覺得是原地踏步,前后不分,左右不明,他甚至來不及對自己能在水上行走感到不可思議。他踢了踢腳下的水,水花飛濺。這些水并不是薄水浮在厚冰上,他雖然站在水上,卻感覺不到堅硬的地面,就像是水盛著他,像是水變的更細密,更厚實,卻維持了水的質感,并不粘稠,也未凝結。
或許是雪原澆滅了羅伊胸中的窩火,或許是什么都沒有的空間幫助了羅伊整理心境,激醒了他的頭腦。
羅伊念起阿密娜,她一定會對這個奇怪的空間有興趣,甚至能解釋這里的水和霧。不過阿密娜自從遇到黑色的巨物就和丟了魂一般,不知道是那個巨物做了什么,還是阿密娜自己發生了什么。羅伊對魔法充其量略有涉獵,可能連皮毛都不能算懂,他自然不可能明白阿密娜為何恐慌。不過他倒是能明白恐慌的感受——說起恐慌,他想起來都覺得好笑。自己作為騎士身經百戰,以前被伏擊被暗算猶如家常便飯,來天堂山打了幾次敗仗就亂了陣腳,又是抱頭苦惱又是手亂腿軟。說有辱騎士之名也不準確,主要是丟了自己的人。恩師教導自己若想百戰百勝,想萬人敵,就要相信自己有無限的潛力。冷靜下來思考,老師也沒說這個潛力是身體的潛力,實力有許多種,把實力框進力量與速度上鎖也太傻了,治愈魔法和兵法戰術也是自己的戰斗方式,一直以來自己的實力本來就不止身體能力,這個牛角尖鉆的也太不值。
“呵,木魚腦袋?!绷_伊嘲笑自己,“難怪艾露維特小姐收拾你呢?!?
將亂麻般的心弦整成錦絲,羅伊輕松許多,這種輕松讓他再次敏銳起來——他感到水底有東西。
羅伊壓低身形,向水底望去,但只能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這里的水介于自然與超自然之間,說正常也正常,可又像是有自我意識般在強調此水并非凡物。為了保險,羅伊細細查看水面與水下,他本想下水,可水并不讓他進入,手都伸不進去,更不用說潛下去。水拒絕他的手時就像卸了他的力,而不是用相等的力量推回來,這讓他感到不適和一絲隱隱的后怕。向水下無論如何注視,羅伊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嗯?
剛才水面明明平穩如鏡,倒影卻隨著不存在的波光搖曳,而現在倒影停止了搖曳,開始逐漸清晰起來,如此清晰,羅伊甚至沒有在鏡子里看見過這么清晰的自己。倒影讓羅伊著魔,他不知不覺地貼近水面,想要再看真些。
阿密娜與艾露維特沿著通道進入錯綜復雜的冰窟網絡,冰墻是天然的鏡子,極其嚴重地攪亂了二人的方向感。艾露維特左顧右盼,想要找到安全的道路,阿密娜卻慌不擇路,越走越快,甚至奔跑起來。無論艾露維特怎么呼喚,阿密娜就像聾了一般并不減速。阿密娜的體力比不得羅伊,但比艾露維特還是好上許多。她在來天堂山之前身份是民俗學者,經常需要行腳,而艾露維特除了貴族派對的體能消耗幾乎沒怎么鍛煉過身體。跳入雪坑是為了找到羅伊匯合,這下要再丟了阿密娜,豈不是本末倒置,艾露維特又氣又擔心,卻也只能喘著粗氣努力追著阿密娜,在心里祈禱阿密娜能停下腳步。
在冰窟網絡中心的大冰窟里,阿密娜突然停下了腳步,大冰窟有如天然的大廳,四通八達,寒氣進出。這里有廢棄的營地,留下了前主人破爛的帳篷與篝火殘骸,聊勝于無,這里留下的補給還夠生火取暖,遮擋賊風。艾露維特五味雜陳,要讓她找,她不一定能突破鏡面通道找到這里,她不知道該懷疑阿密娜到底真瘋假瘋,還是驚嘆阿密娜的強運。阿密娜立在洞窟中央喘氣,意識不清晰并不會增強體能,身體的勞頓終究會追上她。艾露維特和攙老人似的攙住阿密娜,又和看小孩似的寸步不離。阿密娜無法使用元素魔法,艾露維特此時無比慶幸她還是帶了生火道具。兩人在冰窟窿里這一頓好跑,早就超出劇烈運動的極限,有地方休息肯定是要休息的。
篝火起舞,阿密娜看著伸展的火舌發呆,艾露維特看著這個樣子的阿密娜皺眉沉思,也只能摟著她的肩膀與她共享體溫。橙色的火焰在冰窟中就像救星,又如此無力,甚至無法融化周圍的冰。阿密娜眼中映著光,卻不是火光閃爍,而是別的什么。
【火焰啊,元素啊,請回到我的身邊?!?
【為什么這么說?】
【沒有你們我什么都不是,求求你,求求你回到我身邊。】
【我們并沒有來,又怎么說回呢?】
【我已經無法驅使元素,請讓我回到過去。】
【元素只是一副枷鎖,時間只是一把標尺。親愛的阿密娜,不要束縛你的靈魂。】
【我不明白,我聽不懂!元素怎么是枷鎖?靈魂又怎么會被束縛?救救我!我畢生的知識一無所用,我不想無知下去!請救救我!】
【親愛的阿密娜,你不需要拯救,不要舍近求遠?!?
“學姐,學姐!學姐!”艾露維特驚恐地連呼,“阿密娜學姐!”
阿密娜抱膝坐在地上如一尊石像,身體的邊緣卻像霧化似的開始游離,游離的部分已經沒有了肉身的實感,艾露維特想去觸碰,手指只會穿過阿密娜的身體,并給她帶來強烈的嘔吐感。阿密娜就像要魂飛魄散,艾露維特心情上手忙腳亂卻根本不敢動,怕她再碰阿密娜會真的隨風而去。阿密娜緩緩抬起頭,眼睛放出強烈而半透明的藍光,艾露維特自然無從得知,這光就像古代碑文點亮時一樣。隨著藍光,阿密娜身體的游離有所改善,火焰把她的剪影打在冰墻上,剪影開始聚合,但阿密娜依然像睜著眼睛昏過去般,卡在未知的狀態里。
幾聲尖叫從通道中傳來,緊接著是翅膀撲簌聲,再接著是沙沙的冰渣聲。轉眼間一群冰翼蛇包圍了二人,譏笑般吱哇亂叫,不絕于耳。艾露維特抓起法杖只身應戰,羅伊不在,阿密娜又是這個樣子,一場苦戰在所難免。
hivyo mama aliunda mwanga hafifu
(所以母親點起柔光)
艾露維特詠唱光耀術,將所有通道入口點亮,從包中取出最后三個媒介其中之一裝進杖頭。沒有復生術,媒介見底,但她要戰斗。貪心一點又如何,她要活下去,也要保護學姐,她都要!死咒的光帶如天神之鞭,翠綠的杏眼中只有一句“放馬過來!”
羅伊被濁水噴出的突泉推了個跟頭,突泉越噴越有力,直到水柱有一人高。什么人撥開水簾走到了羅伊面前,這一撥直接打散了突泉水柱,飛濺的大珠小珠在水面形成狀如蓮蓬的漣漪。漣漪暈開又形成洶涌的旋渦,卷的羅伊腳下不穩,來人勢如洪流持劍斬向羅伊,羅伊慌忙拔劍卻被超出預想的巨大力量壓制,對手力量之大幾乎把羅伊的劍刃壓進了他的肩甲,對峙之下羅伊才看清楚他是誰——是,是——
是羅伊。來人與羅伊毫無二致,就像是他的倒影。
“什么東西啊!”羅伊可以說是真見了鬼,但倒影只會繼續強攻,一劍下去又沉又重,把羅伊連人帶劍當飛了出去。羅伊栽在地上滾了三圈爬起來,下意識舉拳防御,倒影似乎用力過猛,并沒有追上羅伊。羅伊知道空手和兵器搏斗不明智,想要優先取回武器,可倒影恰好擋在劍和羅伊之間。
羅伊抹了抹臉上的水。
“喂!上來就動手,你倒是說句話??!”
倒影并不回應。
“我沒你這么欠揍,基本的禮儀可沒丟?!?
水面被腳步和跌撞的沖擊震出陣陣波浪,缺乏睡眠堆積的疲勞讓羅伊無法做出下意識想要做的動作,他必須分心思考才能準確地行動,不然連防御都不盡如意。說防御也是大話了,羅伊早就被倒影追打的狼狽逃竄,四肢著地的時間遠比站著久,連滾帶爬的形容都算給他面子。倒影的劍招猛烈兇狠,也許真的因為是羅伊的倒影,也沒什么條理,只管追著要害砍殺。
“還騎士呢,我打架這么流氓嗎?!绷_伊和野狗一樣滾了半晌,終于千鈞一發閃過一招取回了劍。
“哈,臭小子傻了吧,我也有劍!”
說大話會挨揍,反應過來羅伊又被踹倒在地打滾。倒影不會疲勞,而他本來就疲勞,還會更疲勞,這么打下去只是拖慢死期。劣勢下連打帶跑,比過街老鼠還慘上八分,明明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羅伊心中的迷茫卻在消散,倒影攻擊并不密如雨點,打中他也只有拳打腳踢,劍連披風邊都刮不到。不過羅伊也沒占到什么便宜,戰果沒太大區別。
“死在這不是虧大了,阿密娜還在等我回去幫她。”因為只有自己在場,羅伊的話多了起來,“要是交代了,弄得艾露維特小姐傷心,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倒影的劍光又貼著羅伊揮空。
“你也許是我,但你不是現在的我。我現在懂得可多——也許比起阿密娜還是個傻小子,但比你懂得多!”
腳下的交鋒勢頭轉變。羅伊的劍尖從身側轉向對手,他這輩子第一次實戰中拉開了防御架勢。
“哈,告訴你吧,和洞窟火龍打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我是打不到他們,但他們也打不到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你想殺我,起碼要用劍碰到我。對,我沒打到他們,但你怎么知道我打不到你?當時我還在慌神,現在不一樣了!”
幾回合下來,倒影的小腿被劍尖擦到了一點。
“沒見過吧?闊劍除了撩斬防御,還能招架直刺,其實老師早就教給你了,你想不起來,我可以!笑你就是笑我自己,以前我只是打架而已,現在才能叫戰斗,因為戰斗是要用心的啊。即使做不到心如止水,心有所向也遠遠強過亂咬亂抓?!?
“不過我還是要稱贊的,傷成這樣還繼續和我纏斗,這一點的確和我一樣,打不死,怎么打都還要站起來。是啊,有命就還能爬起來,就還能全力地活!”
倒影全力的撞擊正撞在羅伊逆持的劍上,被穿透的倒影化入水中,水面已無旋渦漣漪,復如明鏡。羅伊收劍甩開披風,面容堅定,會心輕笑。
“小崽子,我以為你屬狼,誰知道屬野豬?!绷_伊撩起頭發,又擦掉濺在臉上的水,“我可屬狼?!?
水上出現一堵風墻,羅伊稍作心理準備,頭也不回地跳了進去。
“哈……哈……”
艾露維特退掉用盡的媒介重新裝填,這是最后一個了。地上冰翼蛇的尸體已經堆積成山??扇绱硕嗟氖w也沒能讓冰翼蛇群放棄攻擊,這些魔物就像著了魔般地不停送死,前赴后繼。艾露維特用余光觀察,有一條通道的光線被什么大型生物的影子擋住了,有什么麻煩的東西已經距離很近!艾露維特雙腿發麻,索性坐在地上引導魔法,死咒繼續撕裂更多的冰翼蛇,艾露維特想用尸體堵住那條通道,可攻來的魔物比她的魔法更快。
是二足咒龍。
原來咒龍控制了翼蛇,先削弱她們,現在咒龍來收取獵物了。
阿密娜急促地呼吸,與咒龍的陰森低吟形成詭秘的交響,她醒了。
睜眼就是滿地的碎尸和咒龍,阿密娜明白危機就在眼前,她抱著賭一賭的心理開始了詠唱。
咒龍迅速地理解了艾露維特的死咒原理,一邊全力抵抗一邊開始聚集魔能引導冰錐術。艾露維特增加強度卻無法讓光帶接近咒龍,只能眼睜睜看著咒龍完成魔能聚集。一旁阿密娜四五次念錯重來,終于結束了一次神雷審判術的詠唱,事與愿違,沒有起效。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阿密娜抓亂頭發,“我,我會害死小天才的!”
阿密娜搖晃著站起來,抬手指向咒龍雙眼,緊貼著他的眼睛放出強烈的光耀術。伴隨著怒吼,咒龍的魔能聚集中斷了,可小聰明只能用一次,咒龍變本加厲打碎冰墻堵死所有的通道,開始重新聚集更大量的魔能,他要放出更強的冰錐術。阿密娜再用光耀術咒龍只會閉眼,二人已經無處可逃。
艾露維特試圖改變死咒的手法,但剩余的魔能和媒介已經不允許她這么做。
“可惡……”艾露維特咬牙切齒,但并沒有停手。
隨著爆裂聲,咒龍爪中的魔能球碎裂,大量冰錐如巨藤般長出,卷向艾露維特。
艾露維特釋放全身的力量,準備拼死一搏。
說時遲那時快,阿密娜沖過來推開了艾露維特,把自己暴露在冰錐術下。
對咒龍來說殺誰都一樣。
阿密娜閉上了眼睛。
“活下去,小天才……”阿密娜長嘆,“活下去……”
與艾露維特撕心裂肺的呼喊一起,冰錐砰然粉碎,碎屑四起有如鉆石星塵,一陣藍色疾風炸開冰墻,削掉了咒龍頭上一排短角。
咒龍立刻把所有注意力對準膽敢傷他的羅伊,可羅伊只在非常小的范圍內閃躲,無論咒龍用什么攻擊都無法觸及。羅伊扛劍招手,挑釁咒龍,咒龍挺直韌尾甩向羅伊,卻因為太過用力讓尾刃卡在了冰墻上。羅伊果斷揮劍,沿著咒龍鱗片的縫隙撬開了口子,裸露出血肉。
“艾露維特小姐!”
艾露維特會意放出剩余的魔能,羅伊撩動耳環將魔能增幅效果用在艾露維特身上,二人的魔能化為死咒光帶,艾露維特揮杖把死咒全數推進咒龍體內,把他的骨肉內臟化成碎塊。咒龍墜落,淌出大量血肉混合物,把冰溶出滋滋聲,冰窟地面突然開裂,深深的底部傳來巨大的回聲。羅伊拉起阿密娜,抱著艾露維特,三人一起脫離了冰窟。
“這場景好像經歷過一次?!卑毒S特難得率先打個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阿密娜的眼淚迎著冷風化為冰花。
“學姐……”
“沒事就好。”羅伊說,“到前面的洞窟宿營吧?!?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阿密娜還在哭泣。她聽見了剛才艾露維特那聲“學姐”,那是何等凄慘,何等悲傷的呼喊。她不僅險些害死小天才,還讓小天才傷了心。
“學姐,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艾露維特攤開手,展示自己沒有受傷。
“但這,卻裂了傷痕啊?!卑⒚苣戎钢毒S特的心口,“是我親手攥住,扭開的傷……”
艾露維特握住阿密娜的手說:“學姐,你要死了,那才真是給我割了無法愈合的口子。”
“對不起,對不起……”阿密娜不停道歉,一遍又一遍,就像她真的快要死去。
“不要道歉了學姐,你犧牲自己救我,我應該謝謝你,更不要提跟我道歉了?!卑毒S特學著阿密娜以前的手法,幫阿密娜整理著頭發。
阿密娜抬起頭,淚痕使得她沒有了神秘和可靠,卻數倍惹人憐愛。
“你能原諒我嗎,艾露?我都這個樣子了,真的還配讓你叫學姐嗎?”
一聲艾露叫的艾露維特渾身癢癢,要不是氣氛沉重她非得抱著阿密娜親一口。
“有沒有魔法,學姐都是學姐。再說,要不是學姐用光耀術拖了時間,羅伊也來不及救我們啊?!?
羅伊趕緊過來點頭迎合,他現在對自我懷疑可以說體驗頗深,他不想看阿密娜——曾讓他忌憚的大魔法師,萬分重要,不可替代的同伴——鉆進和自己一樣的牛角尖。
“光耀術,也就是個小技倆。”阿密娜露出一絲笑容,“謝謝,艾露,羅伊?!?
羅伊和艾露維特高興地點頭微笑。
直到夜晚,羅伊和艾露維特進入夢鄉,阿密娜輾轉反側下才發現早就該發現的重要細節——
“唉,光耀術。”
“光耀術……哎?!”
阿密娜小聲驚叫起來。
“怎么現在才發現!為什么只有光耀術能用,這也太奇怪了。要么都不行,要么都行才對???魔能引導路線被切斷的話又怎么可能用出光耀術,而且我最近幾次光耀術好像都沒有詠唱咒語,沒有咒語又沒有公式媒介怎么可能隨手就用魔法?這還能叫魔法?”
帶著新的懷疑,阿密娜進入冥想。
她站在濃霧彌漫的大路中央。
這是那條特殊的路,拒絕咒語,拒絕引導的路,如果使用魔能強行驅散濃霧的話——
阿密娜放出這幾天憋在身體里的魔能,逐漸增加強度,試著推開這條路。
“唔……再加就進入危險線了……”
別說驅散,濃霧甚至越發厚,越發壓抑。這條特殊的路,不僅拒絕咒語,拒絕引導,還在拒絕魔能。
“不可能!怎么會……”阿密娜從冥想中走出,“明明應該是魔法引導路線,為什么連魔能交互都會拒絕,這不是拒絕魔法本身嗎?那又怎么稱得上魔法?”
“嗨,我一個魔法師,怎么老是在問自己魔法還能不能叫魔法。罷了,都忘了就忘了吧,得到羅伊和艾露已經不虛此行了?!?
嘴上這么說,阿密娜還是拿出碑文筆記,啟動光耀術,想從字縫里看出別的字。
“奧秘超越之術,比元素魔法更加上級的魔法嗎……”
“……或者,根本不是魔法?”
根本不是魔法,她以前沒考慮過這個概念。
接近線索的緊張感讓阿密娜不停地啟動又熄滅光耀術,暗暗自言自語:“光耀術不僅可以用,還不需要咒語……不止如此,仔細感覺的話,甚至沒有用魔能?所以光耀術并不是魔法而是奧術?或者,是通往奧術的……窗口?”
“學術研究這么久,竟然忘記用常識思考。常識來說,光并不是元素,不應該用元素魔法常見的咒語引導,而更應該使用其他魔法理論,比如治愈魔法的道具引導和小天才發明的公式引導。光,光耀術……”
“光,暗,是相對的。南北也是……昨今也是……時空也是相對的?”
阿密娜注視著明滅的光球,眼瞳放出她看不見的藍光,藍光灌入光球,延展阿密娜的視線,卻并不是穿過光球看向光球后的帳篷,而是在光內螺旋流轉,透入光的深處。
“深淵并非深淵,而是遙遠的彼端。啊……我聽見了……”
眼前一黑,阿密娜的意識閃斷,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