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穿過樹林回到家里
月光跟在我的后面,就像一截少年的尾音
在之前,我和父親在坡地上爭吵
他訓斥我,用鋤頭憤怒地刨土
我頂撞他,用鐮刀揮砍著一叢樹葉
我的母親無法勸解我們,只能焦急地
把挖出來的土豆一個個地裝進簸箕
天色已晚,夜蟲們陸陸續續地拉響琴弦
我家的牯牛掙脫了韁繩,隱入樹林
我沖上去追趕它,再也壓不住胸口起伏的悲啼
那一年我十三歲,剛在鎮上的中學念完初一
我想要父親給我買一支金光閃閃的鋼筆
他拒絕了我,還怒斥我在攀比
九月開學的時候,我意外地發現
行囊里有一支嶄新的、金光閃閃的鋼筆
我和父親,都對此絕口不提
那是一種無聲的誓言
在那些離鄉的日子,我用那支筆
給父親寫下一封封家書
仿佛是在給他,遙寄異鄉的月光和雪
再后來,那支筆不見了
就像一個夢境,已緩緩走遠
如今我年近不惑,父親則年過古稀
我們分隔兩地,卻不再寫信
而天高地闊,一輪明月如洗
始終懸在我和父親之間